次日清晨起得艰难,一直拖到了第三个闹钟响起,卡西莫林才茫然地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随后挣扎着支棱起身划手机查看时间。光线刺激着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辨别出屏幕上的数字是06:45。

    睡意还在深深浅浅地席卷而来,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继续睡下去。

    他洗漱得很快,擦完手就拿了钥匙打开门。关门的动静有点大,卡西莫林回头看了眼,寻思自己手劲也没用多少吧,隔壁的门掐着点似的就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亮着的灯下,先是把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圈才试探性地开口:“卡西莫林?”

    卡西莫林大概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回答:“是我,阿姨好。”

    女人是谭达回的母亲,叫杨霞,和陈卫是小学同学。卡西莫林听陈卫提起过她,说她是个谦和善良的人。

    杨霞身材矮小,宽大的睡衣把她整个人衬得更为单薄,但脸上却有十足的精气神。她说话时声音轻轻柔柔:“还没吃早饭吧?你待会儿去谭达回那个店里拿点面包吃吧,或者店旁边有家卖米粉的很好吃,你叫谭达回带你去。”

    “谢谢阿姨。”卡西莫林微微鞠躬,“那我先走了。”

    并不想去再麻烦他们一家,卡西莫林没打算去店里白嫖。已经走到新的一家店铺前面了他才又反应过来,只要拿东西给钱不就行了,这样二者都有利可图。

    重新转进店里,谭达回正擦着嘴往门口走,看到他进来抬了抬眉梢:“这么晚才来?今早你吃不成米粉了哦。”

    “没事儿。”卡西莫林到货物架前挑了个面包,又顺路携走瓶苏打水,放在柜台上,“结账。”

    谭达回连连摆手:“不要你的钱,要我妈知道了得折我条腿。”

    “我不会说的。”卡西莫林已经把钞票掏了出来,“或者你当零花钱吧。”

    “?”谭达回觉得好笑,“我都已经自己挣钱了还说什么零花钱,需要零花钱的是你还差不多吧。”

    终究是没再坚持着拒绝,他给卡西莫林补完钱后又叮嘱了一句:“中午记得过来吃饭嗷,我妹到时候在,你千万别再提什么给钱,否则她非得告我不可。”

    卡西莫林莞尔道:“好,谢谢你们。”

    上午有节体育课,且十分人性化地降落在最后一节。卡西莫林收拾了书包一个人出了教室,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

    他跟其他人不是特别相处得来,倒不是说性格腼腆什么的,只是感觉其他人之间隐隐在憋着较什么劲,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特别真诚的笑。

    索性就不加入,他也挺喜好孤身一人的,自由自在。

    太阳已然升至头顶,操场上打伞的和躲树下的成群结队。历史类班级男生较少,尤其他们这种层次的班级里的,也不太擅长运动,卡西莫林在台阶上坐了会儿,觉得无趣,起身拍了拍裤子准备去校门口等着开门。

    “诶,那边那个男生。”斜前方有几个男生,冲他喊的那个怀里抱着颗篮球,“要不要一起来打球?”

    时间还早,在门口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卡西莫林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一眼:“来。”

    书包于是被随手扔在了地上,和他们的毫无章法地堆在一起,卡西莫林跟在几人身后被带着去了篮球场。

    场内长凳上坐着个女生,上身是白紫搭配的校服,下身穿的条黑色运动短裤,正拧了瓶盖喝水。松大的裤筒里直直地抻出两条细白的腿,随意地弯曲了个弧度。

    她身旁还坐了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贴心地给她打着遮阳伞。

    察觉到有人进来,女生眼神瞟了过来,与卡西莫林交汇。

    停滞两秒,荣颂淡淡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空旷的篮球场。

    “颂!”抱着篮球的男生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在操场响了个透彻,“你来看打球了?”

    荣颂把水瓶放在身侧,从邓佳诺手里接过伞。她后背靠上球场围网,语气似笑非笑:“是啊,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菜。”

    “屈池阳,自讨没趣了吧。”有人笑着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

    “我美术生,打球打得不好也说得过去吧?”屈池阳给自己极力辩解。

    “今天上场吗颂?”

    “没打算。”荣颂盯着地上的影子调了调伞的位置,让邓佳诺整个笼在阴影底下,“我看看就行。”

    卡西莫林身高体壮,被安排到了中锋位。他打得实在是好,没过两场就被屈池阳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

    “好!”屈池阳跑过来扔给他一瓶矿泉水,“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看这长相,不太像四川人啊。”

    “卡西莫林,我新疆的。”

    简短一两个字还好,字数多了他的口音也藏不住。现在已经临近放学,几人都缓缓由分散聚了回来,听见他的口音都笑起来。

    “少数民族啊,怪说不得这么帅。刚打球很牛逼啊,下周这节体育课还约么?”

    卡西莫林抹了把额头的汗,防止滴进眼睛:“不一定,我可能要请假去画画。”

    “画画?”屈池阳诧异地问,“你学美术?”

    卡西莫林点头。

    众人又笑起来,邓佳诺指着屈池阳笑着阴阳怪气道:“我美术生打球不好也说得过去~”

    屈池阳恼羞成怒:“Shut up!”

    荣颂一直没作声,安安静静地在旁边走着。一行人在门口就分开了,卡西莫林自然是跟着荣颂走。

    “你是美术生啊?”荣颂在等红灯的间隙问道。

    “对。”卡西莫林又问了同样的话,“看着不像吗?”

    只是这回荣颂没再用一句“倒不是”来轻巧地打发了他。

    荣颂倏地正了色,甚至眉毛也不自觉地皱起。她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那你在五班得小心点,张明军瞧不起艺体生。”

    说罢又扯了扯嘴角,嘲笑道:“说来也讽刺,他自己就是个体育生。”

    卡西莫林拉长了调哦了一声。

    示意通行的绿灯已经亮起,卡西莫林跟着荣颂慢慢迈步,穿行过黑白相间的斑马线。

    “我以为我的问题呢,一上他的地理课就想睡觉。”

    荣颂附和了一句:“他教得不好呗。”

    卡西莫林初来乍到,对分班情况尚未熟悉。但听这话,他感觉荣颂应该也遭受过张明军的迫害。深深的同病相怜之情驱使他温声安慰道:“只剩最后两年了也就。”

    荣颂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暼他一眼道:“我又没选地理。”

    卡西莫林:“……”

    中午吃的是新疆炒米粉,谭达回嘟哝着亲妈真偏心,低声下气地给两人摆置碗筷。

    卡西莫林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杨霞肯定又给谭达回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了,然而他这个年纪其实正到了独立自主的光华,其实真用不上太多他人给予的外力。

    反观一旁的荣颂接受得就相当坦然,筷子一握就是开炫。她以前没咋吃过这个,味道一般,不是很能触动她的味蕾,但是也还凑合。

    到底还是决定宣扬下自己善解人意的母亲,谭达回夹了满满一筷子面条,袅袅热气迷蒙住了他半边脸,显得若隐若现:“黑卡,这是我妈特意去外面馆子端的,就为了让你回味家乡的味道。”

    卡西莫林本来心里还在赞叹四川的辣椒怎么这么香,乍一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直接给呛了一下。吨吨灌了两大口水后他才确认性地再问了一遍:“你刚叫我什么?”

    “噢,黑卡啊。”谭达回掰着手指头跟他解释,“这一呢,你姓卡……”

    荣颂掐着截了他的话:“卡不是他的姓,卡西莫林整个都是他的名。”

    “啊?啊,对。”谭达回尴尬地抠了下脸,咳嗽一声后继续道,“哎呀理解万岁。”

    “这二呢,你也是黑皮,况且黑卡这名字听着多酷炫呐,一听就很贵。”

    卡西莫林:“……”

    实在没脸再听谭达回一本正经地乱开腔,荣颂利落地岔开话题:“那卡西莫林,你的全名叫什么?”

    似乎也是对这个问题抱着深深的好奇心,谭达回跟着把视线落向他。

    “卡西莫林·艾买提。”他极浅地牵动了下唇角,垂着眼,筷子就跟着他的手搅动着面,“不过太长了你们用不着记。”

    收拾桌面时,谭达回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侧头问荣颂:“你们是不是要考试了?”

    荣颂打了个呵欠,眼角还带着淡淡的湿润:“对啊。”

    卡西莫林一头雾水:“考试?你们不是才开学?”

    惊讶完自己又突然消化了,哦,开学考试,全国统一的开门红。

    谭达回既然负责关照卡西莫林,多少对他家里的情况了解一些:卡西莫林家境挺好的,就是母亲确实不太支持他学美术。

    “学美术将来能干什么。”谭达回清晰地记得这是卡西莫林的母亲用蹩脚的普通话说的。

    但拗不过卡西莫林,最后家里还是同意了让他学美术,只是相应的对他的文化课要求就高了。看样子应该是打算让他去央美之类的学校,不然凭政策以及他的成绩,去个中等偏上的学校简直绰绰有余。

    “你数学不好可以多问问荣颂。”谭达回指了指她,“死丫头数学还多厉害的。”

    “夸就夸,没必要用些莫名其妙的称呼来掩盖你对我的崇拜。”

    卡西莫林倒不是很在意数学,毕竟他又不是靠数学拉分,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出题水准:“题出得难吗?”

    荣颂认真思索两秒,郑重其事地道:“其实南高的考试主要看改卷。”

    “?”

    荣颂看他疑惑的神情,心情大好,嘴角漾起弧度,说话时语调端得很慢:“因为改卷老师基本都是浪漫派,改卷都是心情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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