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中丞

    秋日中庭,白露凌花。书院之中寂寂无尘,江令坐在上首,翻阅着一本《晋书》。

    “言舅作贼,当复云何!大殿下如何理解?”

    陈伯宗起身,对着江令一福身,回道:“学生昨日刚读罢‘持尺威帝’的典故,庾后临朝,外戚干政,成帝言舅造反,庾后便用牙尺打成帝的头。由此可见幼主在位时,外戚专权的气焰。”

    (注:持尺威帝出自《晋书》,反映幼主在位时母后临朝外戚专权之气焰嚣张,用以对应沈妙容与陈伯宗。)

    江令点头:“依大殿下看,成帝该如何?”

    陈伯宗正思索着,门外小厮匆匆忙忙摔跪到了江令的面前。

    江令蹙眉,道:“何事?”

    小厮抬头对江令道:“大人,徐中丞遇刺了。”

    陈伯宗愣住了,他看向江令,发现后者的脸色也有了变化。江令看向陈伯宗,匆匆行了臣子礼,道:“大殿下,请容臣前去探望。”

    陈伯宗颔首道:“中丞遇刺,学生也心忧不已,还望老师及时将中丞消息告知一二。”

    “臣明白。”江令回了礼,匆匆迈出了门槛。他走出宫门时,恰好遇到了张讥。

    “你也是要去徐府的?”张讥主动叫住了江令道。

    江令点点头,二人一道翻身上了马。张讥身下的一匹黑马看起来有些虚弱,步伐慢吞吞的,似乎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要栽倒在了地下。

    江令见状,不免放慢了些脚步,他低头一瞥,见到张讥的靴子破了一个洞。

    张讥虽二十又六,却始终未娶妻室,朝中都知他清贫,虽为清河张氏,却只是旁支,平日靠着那微薄的俸禄过活,着实贫苦些。

    江令此时只能慢慢跟在他的身后,听着张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随口应了几句。

    与此同时,徐陵在坊间遇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宫禁。贺岚本在乐坊看着她们排练,听见这事,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环顾一周,发现众人都十分讶异她的行为,于是贺岚赶忙走出去,快步向角门跑去。

    远远望见阿祥,贺岚忙对他招招手。

    “今日江侍郎可入宫讲学了?”

    阿祥对她行了个礼,回道:“原本是在宫中,可刚刚匆匆忙忙就出宫去了,没有说去了哪里。”

    贺岚谢过他,转身向乐坊走去。穿过漫长的宫道时,日头正至午后,贺岚觉得眼前有些晃,快步走了一阵子,估摸着江令一定去了徐陵那里。

    而此时,江令和张讥就立在徐陵床边。

    “老师如何?”江令看着太医诊治完毕,问道。

    “中丞大人受得是皮外伤,下面人保护得好,只是摔下马车时磕到了手臂,休养些时日便好。”

    江令点点头,送走太医后,他传来了今日跟着徐陵出门的下人:“今日的情况,你们务必一字不差说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人回道:“江大人,我们今日跟随徐中丞去云外楼会客,出来时徐中丞刚上羊车,身后巷子里就忽然冲出来二十多个黑衣人,戴着面纱,手里拎着长刀,直劈向中丞的羊车。我们抵挡时,中丞的羊车被他们劈开了,中丞也跟着摔了下来。”

    “那些人的身份清楚吗?”

    “未曾抓到,只在打斗时撕下了那人的一片衣角。”

    那人将一块布头呈给江令,他摸了摸手感,发现是永州麻。他看了张讥一眼,后者也正盯着那块麻出神。

    “我知道了,”江令站起身来,对下面跪着的人道,“如今既然有人敢对中丞下首,府邸的防备更要仔细。你们护中丞有功,这段时间还有更仔细些。”

    “奴才们明白。”

    江令告别张讥走出徐府,转身打马回了宫中。

    陈蒨得到消息,此时正在书房等他。江令一身官服匆匆走进来,刚要行礼,就听陈蒨道:“不必多礼了,徐爱卿伤势如何?”

    “回官家,中丞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陈蒨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刺杀的人,可抓到了?”

    江令摇摇头:“未曾。徐家的奴仆只顾着保护主子,没抓住那些人。”

    “真是放肆,在京城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若不严查,岂不要人心惶惶。”陈蒨看向江令,“江侍郎。”

    “臣在。”

    “寡人便将这件事交给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将刺杀之人绳之以法。”

    “臣遵旨。”

    江令走出书房,穿过内宫,走到内外宫之间的长街时,遥遥望了一眼乐坊的位置,刚准备出宫,就听见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江大人!”

    江令回头,眼神瞬间亮了一点。他四下查探了一下,发现并无旁人,脸上换上了贺岚熟悉地笑容:“你怎么来了?”

    江令小跑着迎上贺岚的脚步。

    “我听说中丞遇刺之事,猜想你定会因此忧心,所以想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出宫?”江令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贺岚哼了一声:“只许你在宫中布眼线,我就不能探听点消息。”

    她担忧地望向了江令:“官家是不是把这件事交给你查了?”

    “这你也探听到了?”

    贺岚诚实地摇摇头:“我是猜的。我想即使官家不让你查,你也一定会主动请命去查这件事的。”

    江令深感贺岚的细心:“官家确实将这件事交给了我。”

    江令眼见时间尚早,便一路陪着贺岚往乐坊的方向走去,二人沿着湖面,此刻波光闪耀着,一片祥和。

    而祥和背后,是淡淡的血腥味。

    “可有眉目了?”贺岚见江令出神,率先开口问道。

    “老师刚弹劾了安成王,转眼就在坊间遇刺。这两件事不连在一起,恐怕谁都不相信。”

    “可安成王若这么做,是否太过显眼了些?明知此时世人都会怀疑到他,还要这样大摇大摆的刺杀徐中丞?”贺岚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招虽险,胜算也大。徐中丞在清流文官中颇有威望,若他此时出事,之后的文官再想要弹劾安成王,或许也要多些思量了。”江令替贺岚掀起她面前的树枝,供贺岚通行。

    “那你准备从何查起?”贺岚望着江令的侧颜,此时他眉头微微蹙起,却有种说不出的文人气。

    “永州。”江令在乐坊门前站定,贺岚看着他,不好再多问。

    “他们既然敢刺杀徐中丞,想必身后的势力不小。你此去查案,定要小心。”

    江令对她点点头:“我知道,你还在宫中等我,我不敢出事。”

    “进去吧,这件事很复杂,你别参与进来。”江令叮嘱道,却见贺岚叹了口气。

    “我多希望你也不要参与进去,可是他是徐中丞,我知道你不可能袖手旁观。”

    江令有些感动,贺岚与他的心,似乎从来没有阻隔,就那样紧紧生长在一处,紧到他不必说什么解释,贺岚早已明白了他的想法。

    “我真庆幸,有你在我身边。”江令握了握她的手,却见贺岚脸上藏不住的担忧。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四下无人,牵着贺岚的手忽然发力,将她拥在了自己怀里:“你且安心,我会日日派人送信回来,给你报平安。”

    贺岚靠在他肩头,轻轻点了下头。

    “我该走了。”

    贺岚不得不从那个熟悉的怀抱当中剥离开,望着江令急色匆匆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抹石青色的影子。

    回到乐坊,贺岚一直走神,长乐叫了她三声都没有听到。

    “青岚姐姐,你怎么了?”直到长乐晃了晃她的手臂,贺岚才回过神来:

    “啊?什么事?”

    “崔掌仪让你去珍衣局一趟,说今日发了新官服,就差你没有领了!”

    “哦,我这就去。”贺岚忙起身,匆匆向着屏风走去。

    “哎!”随着长乐的惊呼,贺岚一下撞倒了一整面四时佳境的屏风,屏风旁的兀子上搁着一方白瓷梅瓶,此时清脆地碎在了地面上。

    “青岚姐姐,你没事吧?”长乐忙扶起贺岚,检查了一下她的腿,听见声音的黛蓝跑进来,就看到地面上的狼藉。

    “哎呀,这是怎么了?”

    眼见贺岚要去捡碎瓷片,黛蓝一把拦住了她:“你别动,我来收拾吧。你不是领官服呢,赶紧去吧!”

    长乐扶起了屏风,也跟着催促道:“这里有我们收拾,青岚姐姐你快去吧!”

    贺岚点点头,木然地跨出了门槛。

    待她走远了,长乐才敢问道:“青岚姐姐这是怎么了?”

    黛蓝看了一眼门外,叹了口气道:“江侍郎奉命去查徐中丞刺杀案了,她担心呢!”

    “查案子很危险吗?”长乐不理解地问道。

    “别的案子或许不危险,可这是徐中丞啊,他在京城都能被刺杀,别的文官能不害怕吗?现在这个案子没人敢去查,也就江侍郎主动请缨,这属于敌在暗他在明,你想想安不安全?”

    长乐点点头:“那确实很危险!”

    “是啊,所以青岚最近肯定担心的不行,你多看着点她,别让她走路不看路。”

    “哎,我记住了!”长乐扶好屏风,贺岚已走到了珍衣局之中。

    走到了贺岚才明白,崔琳说话水分太大。说什么只剩她一个人了,贺岚此时站在中庭,前面至少排了二三十人在等候官服。阳光不那么刺眼了,日头逐渐变成橙红色,金瓦被斜阳笼罩着,檐角的铜铃时而响起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抬头出神,也不知道此时江令走到哪里了?

    贺岚领完官服后,天已擦黑。她顺着宫道往乐坊走,临过御湖时,听见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此时天色已晚,贺岚不自觉压低了步子,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人或事。

    可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到了她耳中。

    “你们二十多人都能失了手,如今该如何向主上交代?”

    贺岚紧张地捂住了嘴,慢慢向声音处靠近了两步。

    “谁知道那老匹夫身边这么多人,这又是在京城,我们如何敢穷追不舍?”

    “糊涂!这次失手,他们定然有所防备,今后想要下手,恐怕就难了!”

    贺岚悄悄凑到假山后面,瞥见里面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拿着宫灯的人手腕有一个山茶花的纹身。

    山茶花?贺岚总觉得这样的一个纹身似曾相识,而屏气凝神来听,只觉那道女声也熟悉异常。

    “总之事情是你搞砸的,你自己想办法向主上交代吧!”

    “姑姑,姑姑您救救我!我如今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只山茶花的手臂却甩开了他:“现下官家已经派江侍郎去查这件事了,他可是徐陵的门生!能放过你们?”

    “我们没有人在他手上,他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贺岚听见江令的名字,下意识蹙了蹙眉,听见里面说话声音停了,她赶忙退回路上,刚要离开,就听见假山后传来那女人的声音:“谁?”

    贺岚大惊,慌忙向前跑了两步,忽然自己的嘴就被人捂住,她整个人被那带有压迫感的力度控制着,抵在了宫墙上。

    “嘘,别出声。”

    黑暗之中,贺岚看到一双刚毅的眸子,在暗淡的夜色里如同岩下电一般明亮。

    贺岚蹙眉,在这里看到张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听着远处脚步声消失,张景才松开贺岚,她揉着腰,警惕地看向张景:“你怎么在这儿?”

    张景扫了一眼周遭,最后将视线落在贺岚身上:“我若不来,恐怕明日再见你,也是在哪口井里了!”

    贺岚想起刚刚,也是一阵后怕。她手中紧攥着自己刚领的官服,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张景,自己恐怕真的无法逃脱。

    “多谢张大人。”贺岚反应过来后,对张景行了个礼。

    张景抬眼看了看天色,又望向贺岚:“天色这么晚了,防止那人再怀疑到你,我送你回去吧。”

    贺岚听见这话,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她忘记了后面是墙,此时动作幅度一大,头立刻磕在了墙上。

    贺岚痛得直捂脑袋,眼泪都止不住流了下来。

    张景赶忙上前检查道:“磕到哪里了?”

    贺岚侧身躲过了他的手:“没事,就不劳烦张大人了。奴婢自己回去就好。”

    贺岚急忙走出去两步,却听张景道:“你是着急去给他报信吧?”

    贺岚捂着头回身,看向张景,眼睛里又透出了防备。

    张景挑了挑眉:“刚才看你躲在那边偷听,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贺岚的表情换成了如临大敌,她看向张景,这一瞬间他似乎成了吃人的怪物。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之所以说出来,是不想瞒你。至于你想要报信,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那两人现下一定在疯狂的查刚刚偷听的人,你此时胡乱走动,免不了会被人怀疑。”

    贺岚哪里能想不到,只是这件事牵扯到江令,她不得不冒一次险。

    “他去了哪里?”张景问道。

    贺岚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我是禁卫军首领,忠于的是官家。如今江侍郎奉命查案,我不会从中作梗。我只是不想你去涉险,这个话,我可以替你去传。”张景看向贺岚,发现贺岚眼中的防备淡了些。

    “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贺岚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和身后的黑夜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仅仅是因为我哥哥?”

    “是,也不全是。”张景开口道。

    “我开始我对你好奇,是因为你哥哥的缘故。其实在你小时候,我们就见过了。当时你溜去军营,贺老将军要吵你,你就躲在贺将军身后做鬼脸。”

    “可后来,我发现你和儿时不一样了。你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行为古怪,但你比儿时多了一份坚韧。你说你喜梅花,其实你很像梅花,有傲骨,不随波逐流。你有你想坚守的东西,这份坚守不会被世俗改变,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也是这个世道里少有的。”

    贺岚不禁沉默了。而张景却温和了语气,对贺岚说道:“你拿我作幌子搪塞皇后其实我是很生气的,因为我知道你说得是假话。可是我又不忍心拆穿你,因为我渴望着这句话有一日能变成真的。”

    “我只是比江令来得晚了些,就无法走近你了吗?”

    贺岚看向张景的那对眸子,此时他的眼中戾气尽散,郑重里带着一些渴望。

    贺岚一时失语,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或许这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她无法接纳这份感情,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在这一刻,听见这样意外的陈言。

    “张大人。”

    “你总是这样叫我,”张景叹了一口气,“你面对我时,也总是小心翼翼的。”

    贺岚垂下了眼睛。

    “算了,我不会逼你。我知道江令在你心里的重要性,这个消息,我替你传。”张景叹了一口气,看着贺岚,他总是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我不希望你欠我什么人情,我只是希望下次你再见我时,能别躲开。可以吗?”张景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他觉察到贺岚的头微微点了一下。

    “多谢。”贺岚小声地回道。

    张景的神色柔和了下来,看着贺岚低头立在自己面前,像一只刚刚挨了吵的狸奴,他声音温和,对着贺岚道:“我送你回去,之后便出宫。”

    贺岚不敢作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二人的影子隔着一丈,倒映在墙上,却又近在咫尺。

    张景望着墙上的影子,多希望这就是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最终只是苦笑了一下,看着贺岚走进了她的那道垂花门。

    “消息传到后,我会派人回来跟你报信。你且安心,他不会有事情。”

    贺岚立在门前,忽然喊住了他:“你知道刚刚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张景点点头:“你也见过她。”

    贺岚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今夜她没有发现你,不过最近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除了舞坊,不要去别的地方。”

    贺岚点点头:“我知道。”

    “关好门吧,夜深了。”张景看着那道门合上,他能感觉到,贺岚关上的不仅仅是这扇院门,她一道关上的还有自己的心门。

    他回过头去,身影走进了夜色之中。

    一路出了皇城,张景策马直奔城门,临到北门时,天色未晞,城门还紧紧关闭着。他拴好马,坐在了城门下,喝了一口马背上挂着的水。

    看守的士兵看到他,立刻跑过来见礼:“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张景的手臂靠在膝盖上,一身玄色的衣袍在他身上就总是带着一股刚毅感,让人不敢靠近:“奉旨办事,需要出城一趟。”

    士兵抬头看看天色:“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开城门了,大人要不先移步屋里歇息片刻?”

    “不必,我等着就是。”

    张景说罢,士兵也不敢多言,又立回了原地,余光却一直瞥着张景。

    “这位张大人,二十又三,就已经是禁卫军的统领。再看咱们,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这儿守城门。”

    旁边的士兵接话道:“谁让你跟不对主子呢!人家张大人以前是跟着贺将军的,眼见梁朝败了,立刻转投高祖门下,新皇登基,人家就是开国功臣,如今别说禁卫军了,整个京城的军队,哪个不知道张大人的名头!”

    张景瞥了二人一眼,吓得他们立刻噤了声。

    城门终于打开,张景轻声跃上马,一路飞尘,向着永州的方向而去。

    而宫中,贺岚听说昨夜宫里死了个婢女。

    “听说那人被割了舌头,扔进御湖里去了!”

    “太残忍了吧!”

    贺岚经过时,恰好听到这段对话。

    “御湖?”

    黛蓝忙道:“是啊,今天一早御湖上就飘着具女尸,听说舌头被割掉了,在御湖泡了一夜,人都泡肿了!”

    贺岚蹙了一下眉头,她想起昨夜的对话,看来这两人是错杀了旁人。

    她心下有些愧疚,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你怎么了?”黛蓝帮她顺着气,贺岚蹲下缓了一阵,才克制住自己想吐的冲动。

    “没事,就是听说死了人,怪害怕的。”

    黛蓝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最近因为担心江侍郎生病了呢!”

    江令。贺岚想起张景来,算着时间,此时他应该已经到永州了。

    永州,州府。

    江令看着风尘仆仆的张景,说不错愕那是假的。

    张景抱拳,对众人见了礼,然后单独叫了江令过来,说明了来意。

    听见贺岚的名字时,江令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看着面前的人,虽然感激,却也不得不防备一二。

    “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张景将手背在身后,问道。

    “是。”

    “你明明知道这背后牵扯的人事,你有把握一击即中吗?”

    江令诚实地答道:“没有。”

    “但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张景好笑地点点头:“你们可真像啊!”

    “你们觉得在这个世道谈坚守,就那么容易吗?”

    江令看着他脸上轻蔑的笑容,忽然敛住了神色:“就是因为不易,才要坚持下去。若人人都随波逐流,那谁来守风骨?若人人都只求自保,谁又去护社稷?天下黎民千千万,为官者沆瀣一气,百姓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乱世,乱世无英雄。”张景看着江令,很难想象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的波动。

    “时无英雄又如何?总要有人为清明发声的!这个人可以是徐中丞,也可以是我江令。”

    张景呆在了原地,这句话让他觉得周身便是寒冷。他从前可以漠然地看着朝代更替,梁朝覆灭,他没有哀恸;高祖登基,他也没有期许,他不过是被乱世打磨得太狠了,以至于忽然听见这方言论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原来世上文人还有脊梁,只是太过微弱,所以淹没在了尘埃里。

    而今天,张景就从这尘埃里,看到了微光。

    “江令,我这次同你赌一把,若你能赢,从今往后,我便信这世上还有英雄。”

    江令轻笑一声:“英雄,英雄不过是世人推给他们的名号,而他们,不过就是芸芸众生。”

    “英雄也好,竖子也罢。我在来时已向官家请旨,协助江侍郎查案。”

    “张大人,多谢。”江令听罢,对张景抱拳道。

    “我并非为你,而是为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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