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动静没多久就停下了，水荇同其他人依然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去。
直到门口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出来吧。”
身旁有人动了动，但没有人敢第一个出去。
水荇咬咬唇，起身绕过门口的尸体，率先走了出去。
因着太久没见阳光，眼睛被刺激的想要流泪。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在适应强光的过程中，她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她忍了忍，终于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一些血腥可怕的场景，光是这么想着，恶心的感觉又要涌上来。
恰好此时她能正常视物，却看见眼前除了某些地方残留明显血迹，并无其他，连尸体都不见第二个。
想象不出万辛怎么能做到这般，但水荇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她的认知无法触及的东西，就比如天川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师。她猜万辛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怎的，她就是如此认定她的身份。
水荇鼓起勇气，轻轻朝她道了声“谢谢”，今日如果不是她，她们这群人不会得救。
屋内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外面相对不那么恐怖的场景或多或少降低了她们内心的恐惧和戒备。她们同样道了谢，而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等人走的差不多，水荇停在原地，手心还捏着那块碎石。万辛问她：“你为什么一直拿着它？”
水荇略微局促地扔掉石头，道：“我本来想帮你……”但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思及此，脸上的热意越来越烫，她有点说不下去。
万辛看着她，突然道：“谢谢你。”
终究是别人的善意，应该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水荇连忙摆手，“我没有帮到你什么……”
万辛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水荇，面上是很纯粹的平静，似乎话题进行到这里，接下来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俩人之间就这么安静下来。
诡异的沉默，以及空气里久久未散的血腥味，水荇后知后觉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她神情尴尬，想着该说点什么道别。
而万辛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渐渐涣散，余光瞥了眼方才匆忙藏入枯草烂木下的白骨堆，一会儿又将目光重聚在水荇脸上，然后看见她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扑通。”
水荇瞳孔微张，被她突然昏倒的动静吓了一跳。
——
当万辛再次睁开眼睛，她躺在陌生简陋的房间里。
“你醒啦！”旁边传来水荇的声音。万辛侧目，看到水荇正靠坐在床边下，认真守着她。
万辛坐起，留意到周围的环境，虽然同样是破旧的屋子，但跟先前关押她们的地方有着明显区别。
水荇开口解释：“这是我家，幸好不算远，我力气也算大，所以把你背回来了。”
“谢谢。”万辛再次道谢。
这次水荇坦然接受了她的谢意。她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对万辛说道：“我找了大夫来看，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虚，我给你炖了点滋补的东西，你快喝了吧。”
万辛看了眼碗中黑里泛红红里泛黑的东西，她看向她，眼神似是询问“这东西确定能喝吗？”
水荇努力解释道：“虽然卖相不好，但我尝了一下，不难喝。”不过也不好喝就是了，但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万辛在她期盼的眼神下接过，眼不带眨地喝下。
水荇观察她的表情，小心问：“怎么样？”
万辛面无表情将碗还给她，斟酌措辞，道：“很别致。”
似是认定不难喝就是夸赞，水荇明显高兴了许多，“你好好休息，接下来我天天炖给你喝。”
可她并没有长留的打算，万辛直接问道：“你知道天川怎么去吗？”
水荇收碗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一刻的茫然：“原来你不是天川的啊……”
“我受了伤，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万辛答道。
原来如此，联想到她先前晕倒的异样，水荇很轻易信了。她道：“我知道泽川与天川的交界口在哪，但我听说去天川需要通关信物，具体什么信物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自然是不记得的，但万辛并不打算将自己情况多言，而是继续问她具体方位。
水荇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她商量道：“有点远，但我可以带你去，你可不可以等我两天？”
万辛不解，直接说道：“我能自己去。”
被她拒绝，一时间水荇看起来神色变得紧张，弱弱道：“抓我们的那些人据说势力遍布泽川和天川，我担心你被报复。”
明明自己都这么弱小，却还总是担心她的安危，万辛不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可唯有这样我才能安心。”水荇的眼里泛起水光，神情有些哀伤，“我的亲人都是很突然走掉的，明明她们只是像往常一样出趟门……”
“走掉”这个词在某种语境下代表了死亡，万辛想了想，没有再拒绝，而是问她：“为什么等两天？”
水荇忍下那股泪意，最近情绪总是容易失常，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有更不好意思的地方。她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前几日约了人，没想到半路被抓，也算是失约了，我想去找他解释清楚。而且……”
她的手不着痕迹地伸向小腹的位置，万辛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却见她在她的注视下越发无措，“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也不知那日为何会……但我不后悔，他说他会负责的！我想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水荇抬起头重新注视她，眼中似有星星闪烁，她语气雀跃说道：“到时候一定请你喝喜酒！”
她眼中熠熠生光，认真而欢喜，像是在和她做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万辛点点头，算是应了。
水荇高兴极了，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忍不住贴近她，像只撒娇的小动物般，黏糊糊的。这是一个比较亲密的距离，这时的水荇对她看起来完全不设防。
“你能跟我讲讲天川吗？呃，忘了你记不清了……那给我讲讲你记得的吧，好不好？”她又自顾自问道，“哎对，你知道尘无俟吗？”
这名字十分耳熟，万辛努力回想。
“你们天川肯定对他不陌生，那可是三川的大英雄！可惜英年早逝了，但我听说天川想办法要让他起死回生。没想到人死了还能复活，你们天川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吗？”水荇睁着水灵灵的双眼，满是求知欲，似乎对那神秘的天川有着无穷无尽的向往。
在她的碎碎念中，万辛果真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出尘无俟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师父，一个死去很多很多年，从未见过面的师父。
一百年前万烬深渊出现异动，以可怕的速度扩展吞噬，严重压缩三川四海的生存环境。如今的天川主尘骁在当时还只是一个小门派的门主，但他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儿子——尘无俟。尘无俟以一己之力阻止深渊蔓延，解救祸乱三川四海的危机，却最终力竭而亡。
他死后，他的父亲尘骁享誉三川，他所在门派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为天川第一大宗，没多久，尘骁便成为了天川主。
可以说，尘无俟在三川生灵的心中拥有很高的地位。毕竟尘骁只是作为他的父亲，就能因他而功成名就。
按理说万辛作为他的徒弟，合该也能在他的光芒下得益一二，至少不该这般流落在外无人问津。但，谁让她只是尘无俟名义上的徒弟，天川没有人认同她的身份。
一个在深渊边缘被尘无俟顺手捡来的弃婴，灵根近无，资质奇差，没有操办师徒大典，名不正言不顺。唯一承认她身份的怕是只有尘无俟的生母万夫人，而万夫人也早已魂归天在水。
她就像个碍眼的污点，生在深渊边缘，又存活在天川边缘。
闻名三川的英雄唯一的徒弟，得到的尊重居然还不及路边的野草。
万辛细细消化这段记忆，唇边不着痕迹泛起一丝冷笑。
见她不出声，水荇也不指望万辛真的能跟她聊这些东西，她只不过难以平缓此刻的心情，像是突然得到糖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分享那种喜悦。
“哎呀，想不起来就算了，等你以后回了天川，尘无俟真的复活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来信告诉我！我要当泽川第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的人。”
这个愿望约莫要落空，据万辛的记忆得知，尘无俟的肉身还在万年寒石上保存着，并无任何生命迹象。而她去天川前程未知，怕是没什么机会给她写信。
没关系，约定有一个就够了，她可以先喝上她的喜酒。
强行照顾了她一日，第二日，水荇按捺不住心思出去找那个被她失约过的人。去之前千交代万交代让万辛等她回来，万辛喝着补汤，慢慢点头。
可这一等便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出。
破旧的小屋不知从哪个角落吹了风进来，冷清清的。
直到门口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出来吧。”
身旁有人动了动，但没有人敢第一个出去。
水荇咬咬唇，起身绕过门口的尸体，率先走了出去。
因着太久没见阳光，眼睛被刺激的想要流泪。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在适应强光的过程中，她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她忍了忍，终于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一些血腥可怕的场景，光是这么想着，恶心的感觉又要涌上来。
恰好此时她能正常视物，却看见眼前除了某些地方残留明显血迹，并无其他，连尸体都不见第二个。
想象不出万辛怎么能做到这般，但水荇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她的认知无法触及的东西，就比如天川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师。她猜万辛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怎的，她就是如此认定她的身份。
水荇鼓起勇气，轻轻朝她道了声“谢谢”，今日如果不是她，她们这群人不会得救。
屋内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外面相对不那么恐怖的场景或多或少降低了她们内心的恐惧和戒备。她们同样道了谢，而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等人走的差不多，水荇停在原地，手心还捏着那块碎石。万辛问她：“你为什么一直拿着它？”
水荇略微局促地扔掉石头，道：“我本来想帮你……”但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思及此，脸上的热意越来越烫，她有点说不下去。
万辛看着她，突然道：“谢谢你。”
终究是别人的善意，应该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水荇连忙摆手，“我没有帮到你什么……”
万辛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水荇，面上是很纯粹的平静，似乎话题进行到这里，接下来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俩人之间就这么安静下来。
诡异的沉默，以及空气里久久未散的血腥味，水荇后知后觉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她神情尴尬，想着该说点什么道别。
而万辛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渐渐涣散，余光瞥了眼方才匆忙藏入枯草烂木下的白骨堆，一会儿又将目光重聚在水荇脸上，然后看见她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扑通。”
水荇瞳孔微张，被她突然昏倒的动静吓了一跳。
——
当万辛再次睁开眼睛，她躺在陌生简陋的房间里。
“你醒啦！”旁边传来水荇的声音。万辛侧目，看到水荇正靠坐在床边下，认真守着她。
万辛坐起，留意到周围的环境，虽然同样是破旧的屋子，但跟先前关押她们的地方有着明显区别。
水荇开口解释：“这是我家，幸好不算远，我力气也算大，所以把你背回来了。”
“谢谢。”万辛再次道谢。
这次水荇坦然接受了她的谢意。她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对万辛说道：“我找了大夫来看，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虚，我给你炖了点滋补的东西，你快喝了吧。”
万辛看了眼碗中黑里泛红红里泛黑的东西，她看向她，眼神似是询问“这东西确定能喝吗？”
水荇努力解释道：“虽然卖相不好，但我尝了一下，不难喝。”不过也不好喝就是了，但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万辛在她期盼的眼神下接过，眼不带眨地喝下。
水荇观察她的表情，小心问：“怎么样？”
万辛面无表情将碗还给她，斟酌措辞，道：“很别致。”
似是认定不难喝就是夸赞，水荇明显高兴了许多，“你好好休息，接下来我天天炖给你喝。”
可她并没有长留的打算，万辛直接问道：“你知道天川怎么去吗？”
水荇收碗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一刻的茫然：“原来你不是天川的啊……”
“我受了伤，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万辛答道。
原来如此，联想到她先前晕倒的异样，水荇很轻易信了。她道：“我知道泽川与天川的交界口在哪，但我听说去天川需要通关信物，具体什么信物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自然是不记得的，但万辛并不打算将自己情况多言，而是继续问她具体方位。
水荇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她商量道：“有点远，但我可以带你去，你可不可以等我两天？”
万辛不解，直接说道：“我能自己去。”
被她拒绝，一时间水荇看起来神色变得紧张，弱弱道：“抓我们的那些人据说势力遍布泽川和天川，我担心你被报复。”
明明自己都这么弱小，却还总是担心她的安危，万辛不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可唯有这样我才能安心。”水荇的眼里泛起水光，神情有些哀伤，“我的亲人都是很突然走掉的，明明她们只是像往常一样出趟门……”
“走掉”这个词在某种语境下代表了死亡，万辛想了想，没有再拒绝，而是问她：“为什么等两天？”
水荇忍下那股泪意，最近情绪总是容易失常，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有更不好意思的地方。她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前几日约了人，没想到半路被抓，也算是失约了，我想去找他解释清楚。而且……”
她的手不着痕迹地伸向小腹的位置，万辛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却见她在她的注视下越发无措，“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也不知那日为何会……但我不后悔，他说他会负责的！我想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水荇抬起头重新注视她，眼中似有星星闪烁，她语气雀跃说道：“到时候一定请你喝喜酒！”
她眼中熠熠生光，认真而欢喜，像是在和她做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万辛点点头，算是应了。
水荇高兴极了，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忍不住贴近她，像只撒娇的小动物般，黏糊糊的。这是一个比较亲密的距离，这时的水荇对她看起来完全不设防。
“你能跟我讲讲天川吗？呃，忘了你记不清了……那给我讲讲你记得的吧，好不好？”她又自顾自问道，“哎对，你知道尘无俟吗？”
这名字十分耳熟，万辛努力回想。
“你们天川肯定对他不陌生，那可是三川的大英雄！可惜英年早逝了，但我听说天川想办法要让他起死回生。没想到人死了还能复活，你们天川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吗？”水荇睁着水灵灵的双眼，满是求知欲，似乎对那神秘的天川有着无穷无尽的向往。
在她的碎碎念中，万辛果真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出尘无俟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师父，一个死去很多很多年，从未见过面的师父。
一百年前万烬深渊出现异动，以可怕的速度扩展吞噬，严重压缩三川四海的生存环境。如今的天川主尘骁在当时还只是一个小门派的门主，但他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儿子——尘无俟。尘无俟以一己之力阻止深渊蔓延，解救祸乱三川四海的危机，却最终力竭而亡。
他死后，他的父亲尘骁享誉三川，他所在门派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为天川第一大宗，没多久，尘骁便成为了天川主。
可以说，尘无俟在三川生灵的心中拥有很高的地位。毕竟尘骁只是作为他的父亲，就能因他而功成名就。
按理说万辛作为他的徒弟，合该也能在他的光芒下得益一二，至少不该这般流落在外无人问津。但，谁让她只是尘无俟名义上的徒弟，天川没有人认同她的身份。
一个在深渊边缘被尘无俟顺手捡来的弃婴，灵根近无，资质奇差，没有操办师徒大典，名不正言不顺。唯一承认她身份的怕是只有尘无俟的生母万夫人，而万夫人也早已魂归天在水。
她就像个碍眼的污点，生在深渊边缘，又存活在天川边缘。
闻名三川的英雄唯一的徒弟，得到的尊重居然还不及路边的野草。
万辛细细消化这段记忆，唇边不着痕迹泛起一丝冷笑。
见她不出声，水荇也不指望万辛真的能跟她聊这些东西，她只不过难以平缓此刻的心情，像是突然得到糖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分享那种喜悦。
“哎呀，想不起来就算了，等你以后回了天川，尘无俟真的复活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来信告诉我！我要当泽川第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的人。”
这个愿望约莫要落空，据万辛的记忆得知，尘无俟的肉身还在万年寒石上保存着，并无任何生命迹象。而她去天川前程未知，怕是没什么机会给她写信。
没关系，约定有一个就够了，她可以先喝上她的喜酒。
强行照顾了她一日，第二日，水荇按捺不住心思出去找那个被她失约过的人。去之前千交代万交代让万辛等她回来，万辛喝着补汤，慢慢点头。
可这一等便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出。
破旧的小屋不知从哪个角落吹了风进来，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