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日,因着昨天当着众人面前答应了靖王世子,就算江笙歌有多想躲还是得出门。

    她慢悠悠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而且婉儿和灵儿都不去,她就算早到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江笙歌知道滕梓荆的评价,肯定会纠正他。

    众青年求娶,大多求的不是她江笙歌才女名气,也不是她生的有多好,而是她义父是鉴查院院长陈萍萍,庆国百官最惧怕鉴查院,也最想和鉴查院扯上关系。

    而且江笙歌的兄长江可为一看便是陛下有意推向武官的,娶了江笙歌或许能问鼎下一任鉴查院院长的位置,简直是一步登顶,何人不想娶?

    而各大家闺秀除了部分是冲着江可为来的,其他尤其三品以上的嫡女庶女也好都是隐隐约约瞧不上江笙歌的,说白了都和家世有关。

    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生得比她们好、又比她们有才还和郡主叶家大小姐关系亲密,还有传闻是陛下留给皇子的正妃人选,能沉得住气的家族还是少数的。

    马夫吁声停住马车,巧慧起身下车扶着江笙歌。

    “九九!”

    江笙歌才刚站稳,就听到她那财神爷大声喊着她的小名,她下意识看向王府门口。

    范闲身上穿的正是她江左裳居最新裁制的衣服,一身浅蓝颇有书生气息,头发还特意打理了一番,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眼睛笑眯眯的,冲着江笙歌挥手,旁边站着范若若有些许慌张,似乎也是被她哥突如其来的称呼吓到。

    “小师叔。”江笙歌走上台阶,像范闲打招呼,也是在提醒范闲应该注意称呼。

    但范闲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他靠近江笙歌给她塞了一大包东西。

    范闲兴致盎然,跟只小狗兴奋摇尾巴一样,对着江笙歌介绍里面的东西:

    “这些都是儋州的土特产,还有一些我自己做的药也给你,然后我还帮你更新的毒药百科,你可以用来参考参考。”

    他说完就一直在盯着江笙歌,像在讨夸奖一般。

    “谢谢师叔。”江笙歌听到里面有更新的毒药百科也是有些开心,连忙道谢。

    不过...为了不掉马还是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百科可是指小师叔曾赠与我的那本纲目?”

    “....嗯,是的。”范闲眼神不免黯淡,他抿抿嘴,随后才微笑着点头说是。

    “江小姐!”

    江笙歌这时才发现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的靖王世子李弘成,他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有些局促。

    “这是?”江笙歌疑惑的看向几人。

    “伴手礼,柿子配世子,绝配!”范闲拍拍世子的肩膀,然后伸手请江笙歌进去。

    江笙歌瞄了一眼世子,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侧身行礼了下,便跟着范闲若若一同进去。

    一入靖王府,最为明显的还是随处可见的黄菊花。

    其余的倒是与范府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不过就是一些东西更精贵些,一些家具看着就是皇家子弟才能用的。

    范闲手背在后面,一脸好奇的四周环顾。

    若若也没管她哥在做什么,而是加快脚步与江笙歌持平。

    “昨日未曾与江姐姐问好,不知姐姐近日可好?”若若笑着说。

    “甚好,若若妹妹呢?”江笙歌对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妹妹们都极其有耐心和捧场。

    “我一切安好。”若若说道,她瞥了一眼已经把注意力放到江笙歌身上的自家哥哥,想着要帮范闲一把,便又问道:

    “不知上一本红楼姐姐可看完?近日就会更新,到时候我第一时间让人送去姐姐府上可好?”

    至于送过去的人是谁....就不可言喻了。

    还不等江笙歌反应,范闲就一脸惊讶的凑到江笙歌左边问道:“九九也看红楼?”

    这九九还真的一直叫上了!江笙歌停住脚步,侧头看向范闲。

    “哥,女子小名可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喊得。”若若怕江笙歌生气,赶忙提醒范闲。

    范闲好像是才刚反应过来的一样,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看师兄喊你九九就跟着叫了....对不住!我还是喊你江姑娘吧。”

    说完一脸失落的样子,抿抿嘴。

    得嘞,范闲这是和她赖上了。江笙歌在心里想道。

    秉着不得罪她这位财神爷的道理,江笙歌也是没办法,还是说道:

    “小师叔和师父同为师公亲传弟子,还在江左裳居四家店铺都购入了衣裳,于情于理这一声称呼也是应该的,师叔喜欢如何称呼都可以。”

    随后转向若若,笑着说:“谢谢若若妹妹,还烦请妹妹送我两本吧,我给婉儿也带一本。”

    说着便挽起若若,脚步加快,向着诗会举办的地方去。

    落步后面的范闲倒是嘀咕了一句:“什么称呼都行,就是这师侄乱了辈分。”

    “范兄这是?”靖王世子是何人?也是京都有名纨绔子弟一枚,常年混迹风月之地,一下子便看出了范闲的心思。

    “唉,我可什么都没说!”范闲赶紧撇清,然后快步跟上前面那两个人。

    步入举办诗会的长亭,世子自然在上方首座,男子席位位于左方,女子席位则由纱帘隔着位于右方。

    因为世子邀约,也是因为听说司南伯私生子要与礼部尚书之子郭保坤比诗,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男子首位便空着,便是最晚到的范闲的位置了。

    而女子首位和次位便是江笙歌和若若了。

    这席位安排恐怕还是按着世子的意思,范闲要比诗,是主角之一,便和郭保坤坐首次位。

    江笙歌和范若若是京都三大才女,按着名声排位,也是首次位。

    江笙歌带着范若若入座,跟在身后的巧慧便为两人倒茶。

    众生男子们未意料到江笙歌会到来,顿时有些慌张起来,整理衣着得整理,失手打翻茶杯的打翻,还有的猛然站起来呆在原地。

    郭保坤和贺宗纬则是一脸大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范闲跟着后面进来便看到这一番面貌,瞪了众人一眼,说:“看什么看,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说过吗?”

    众男子才反应过来,赶紧坐回去,但还是偷偷地瞄向江笙歌。

    范闲觉得这些太招人嫌了,便拿起闲空位置的坐垫,走向江笙歌,放在她旁边,一屁股坐下。

    您刚才不是还说男女授受不亲呢?江笙歌一脸问号的看向她左侧的范闲。

    “哥!”若若压低这声音,挥手示意哥哥赶紧回去。

    范闲还是不管这些,一副有理地说:“我和冷师兄同为一门,我坐师侄旁边不打紧。”

    这叔侄称呼有时还挺有用的。范闲心里想到。

    “人因利而立于世,君子可无华衣,但不可无礼。”贺宗纬突然走过说道。

    “你谁啊?”范闲疑惑的抬头看向贺宗纬。

    江笙歌低头轻笑出声。

    贺宗纬脸色变化了一下,非常有耐心的有介绍了自己一遍:“在下贺宗纬,昨日我们在一石局前见过。”

    “哦。”

    范闲回了一句,随后又看向江笙歌。

    巧慧有些嫌弃凑近她家小姐的范闲,但碍着辈分,还是给范闲倒了杯茶。

    “谢谢。”范闲对江笙歌旁边的人脸色极好,与对贺宗纬时判若两人。

    “范闲!今日对诗,你必输无疑!”郭保坤这时也凑了过来,开始对着范闲放狠话。

    范闲没搭理他,因为耳边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她怎么坐首位?也没见她来过几次。”

    “就是呀,还不是仗着认了个好义爹,有什么可神气的?”

    与男子席位两极相反,女子席位这边传来小声的讨论声。

    她们以为江笙歌听不到,但其实还是一字一句的落到了习武的范闲和江笙歌耳里,不过江笙歌一脸平静喝着茶,根本不屑搭理。

    范闲则是想为江笙歌说上几句话,但又被人打断。

    “见过世子。”

    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江笙歌随着几人起身,范闲象征性的也起身了,不过没有行礼。

    世子走进来,看到范闲所处的位置有些诧异,又想到刚才的样子便一副了然的样子,顿时对范闲有些欣赏。

    兄台真勇呀!

    “各位不必拘束,快入座吧。”世子说着边走向上头的首位坐下。

    “世子说得对,既然是文人相斗,自该以诗相对。”郭保坤心里就想着要看范闲出丑,便开口直接点出重点。

    范闲瞥了他一眼,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儿,他胸有成竹,对郭保坤有一种“都劝你不要丢脸了,你还要丢脸的”的怜悯之心。

    “这有什么可比的?你肯定输呀。”他说着,便嗑了瓜子放进嘴里。

    郭保坤睁大眼睛,说道:“好大的口气啊!”

    范闲叹了口气摇头,放下他那一把瓜子,重新又抓了一把,徒手捏开瓜子,把肉取出来,放到干净的碟盘里。

    “范闲,你若是不敢与我比,我也不为难你,”郭保坤接着说,“跪下认个错就罢了。”

    范闲手里动作很快,但脸上却翻了个白眼,他秉着善意又提醒了一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输的肯定是你。”

    郭保坤被范闲的厚脸皮震惊道,无语的看着他,“你你以为你是谁?诗坛大家吗?”

    “行,那你说怎么比?”范闲不想再和他费口舌,干脆顺着郭保坤的意思,让他自个儿出题。

    他的瓜子剥得差不多了,他拿帕子擦擦手,随后推到江笙歌面前,说:“我给你剥好了,尝尝。”

    江笙歌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顿,这范闲该不会?

    她直直盯着那盘瓜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如坐针毡。

    另一边的郭保坤起身,向着亭子那一边走去,掀起他的裙角,一大步二大步数了十大步。

    江笙歌的思绪被郭保坤极大的动作吸引回来,她看剧的时候就在想,郭保坤若是一个不慎摔了会是什么样?

    但就郭保坤那小心的样子就知道没这个可能了。

    “世子殿下,十步至此,至此落笔,大声诵之,日落之前,所有所做之诗,让众人评定输赢,可否?”郭保坤说。

    “欸,这我可拒绝。”范闲说道,“你们爱做几首就做几首,我就一首,你们先打过这首再说。”

    来了来了,郭保坤要被打脸了!江笙歌想道,登高呀...真是好久未从旁人口中听起了。

    “乡野村夫,你恐怕只能写出一首吧?”郭保坤嘲笑道。

    江笙歌抬手抓了一颗瓜子放到嘴里,范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请。”

    郭保坤又走了回去,清清嗓子,一手背后,故作深沉思考状,然后又做灵感一涌的样子,快步向前。

    “诗者兴之所会,此刻心有所感,我不客气了啊。”

    真会装。范闲和江笙歌心里同时想道。

    郭保坤向着案桌走去,拿起毛笔蘸墨,在纸张上写下他的诗。

    “九九,”范闲凑近江笙歌小声说,“你可知道他诗句写的如何?”

    “郭保坤这人还算有些学识,现场做...可能有些勉强,可能是从家里作好的吧。”

    “云青楼台露沉沉,玉舟勾画锦堂风,烟波起处遮天幕,一点文思映残灯。”

    郭保坤写完后就拿着诗词,举着展示给大家。

    江笙歌和范闲两人同时一顿,侧头对视。

    这...平仄也不对呀?

    “平仄不对,通篇皆是辞藻堆砌,可见不太用心。”范闲评价道。

    江笙歌赞同的点点头。

    郭保坤看江笙歌也赞同了范闲的话,不免有些着急,“你你你—”

    贺宗纬起身拦住他,先是暗示范闲不要太挑剔,随后又说起自己离乡时曾做过的一首诗。

    范闲看得出他的意思,便又说:“你想念就念,我又没拦你。”

    “东望云天岸,白衣踏霜寒,莫道孤身远,相送有青山。”

    这首诗还是不错的,但要现在来说,已经不符合贺宗纬那见着贵人就往上蹭的行为了。

    范闲这时心情好着呢,只是说:“如今傲气荡然无存,只剩谄媚求存啊。”

    “那我便就看看范公子能不能作出些好诗来?”

    范闲起身,心里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耍帅。

    他不搞郭保坤那一套,而是站定身子,做放空的样子沉思,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油腻,然后像是历尽沧桑后的妥协,摇头笑了一下。

    想着案桌走去,捨起毛笔,开始书写。

    风急天高猿啸哀

    世子意识了不对,起身站在范闲身后,若若也好奇的走了上来。

    渚清沙白鸟飞回

    郭保坤和贺宗纬也上前。

    只剩江笙歌还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她跟着在心里默念。

    毛笔之下有些断墨了,范闲便又沾了一些,落笔继续写下。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心心念念的人声音轻轻传进范闲耳边,几乎与他落笔写下的字同步、不,是还要快些!

    他顿时瞪大眼睛,手里停顿,他抬头想回看,却被众人挡住。

    “怎么停住了哥?”若若不解。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亭浊酒杯。”

    范闲反应过来,极其快速的写下最后一句,把笔一扔,赶紧起身扒开众人,想要找江笙歌。

    座位已空。

    他四周的人一片静寂,气都不敢呼一声。

    “九九呢?”范闲抓住滕梓荆急切地问道。

    滕梓荆不明所以,说:“走了。”

    “走了?”

    靖王府后院。

    湖亭上的人听来传话的人说,不禁有些诧异。

    “范闲起身寻找江小姐,现已往后院来。”另一个人接着来传话。

    “正好,我也想见见这位范公子。”

    “不是,她人呢?”范闲在靖王后院,焦急的团团转。

    “江九九,你可真会骗人!”

    范闲在这蛮大的靖王王府开始找人,逮到一个人便问江笙歌去了哪里。

    他这一路问下来,便越来越靠近那湖上亭。

    背后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了他寻人的步伐。

    “小姐怎走这么快?”

    又是马车上,巧慧几位困惑的问着自家小姐。

    “再不走就要当场被人扒马甲了!”江笙歌说,“回去以后,江府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府上所有侍卫严管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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