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办法去采点补血草。”

    “别,外面全是蛇。”

    “…你再给我抹一点血。”

    “……”

    他们还没有葬身蛇腹,李令蓁睁开了眼睛,庆幸自己还活着,但是一想到那个画面——

    实在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墙角的蒋溪风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半蹲到她面前,安抚性质的拍了拍她的背,“公主,你没事吧?”

    还好腹内空空,没什么可以吐的东西,李令蓁摇了摇头,不是很舒服,“没事,就是单纯地恶心。蛇群退了吗,你们两没事吧。”

    她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道袍,是之前穿在蒋溪风身上的外袍,上面似乎已经被撕了好多布料,情况不太像是很好的样子。

    “没有退,但是,我们划出了一片安全区。”蒋溪风看了一眼墙角毫无血色的夏孟秋,“夏少卿吃了您给的那颗解毒丹,实在稀罕,蛇虫鼠蚁都不再近身。”

    发现了这个美好的事实之后,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夏孟秋又主动放了血,如今他们呆的地方,是用夏孟秋的血圈出来的安全区。

    所以他才说要去给夏孟秋找些补血草,他是真的怕夏孟秋撑不到天亮,毕竟拿人血画圈还是怪浪费血的。

    李令蓁这才看到墙角的夏孟秋,文弱书生般的白净面容,现在确实是白得更无血色了,她看在眼里,忧心忡忡,“蒋大人,一定要等到天亮吗?我们应该要赶紧出去呀。”

    蒋溪风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她,“这片区域的山川水文、花草树木,是依照奇门遁甲的学问刻意布置过的,生门只在早晚大雾起时开启,我们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所以说,”蒋溪风左手握剑,右手端着罗盘,“公主,您看着点夏大人,千万别让他睡觉,我去弄点草药或者食物。”

    失血过多的人最怕一睡不起了,李令蓁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不希望夏孟秋死在这里,也不希望蒋溪风葬身蛇腹,目前却陷入了两难的状况,她只得殷切切地看着他,“请一定要小心。”

    蒋溪风点了点头,转身迈过山神庙的门槛。

    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蒋溪风停止了脚步,李令蓁也感到意外,连气若游丝的夏孟秋都睁开了眼睛,坚持着往外看去。

    “南华公主——”

    “夏少卿——”

    “蒋监正——”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由远及近,蒋溪风有些讶然,不再迟疑,迈出了山神庙的大门。

    领着大部队的是一位少年将军,蒋溪风认得他,笑着喊道,“阿逸。”

    秦逸从白马上翻身而下,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好久不见。”

    来人是玄武军的少将军,昭宁帝最信赖的年轻武官;秦逸少时,父亲军务繁忙,多住在蒋家,和蒋溪风一同教养;因而,两人的关系向来很好。

    不过,大家入仕之后,秦逸多住在军营,蒋溪风却经常在外游历,两人不常碰面。

    “你是怎么进来的。”蒋溪风看着乱转了几圈又突然方向稳定的罗盘,感到非常疑惑。

    秦逸回头看向一颗大树,眼神轻蔑,“猜到了,大概和奇门遁甲、风水堪舆之类的有关;一般只能寻找生门,不过,我们行军打仗的人不喜欢这样弯弯绕绕,我带的人多,直接把花草树木都扬了。”

    很好的解阵方法,简单又粗暴,构成阵法的花草树木都被踏平了,此阵自然不攻自破。

    说起来,他们两自幼一起学习,所有的课程,几乎都是一个老师教的。

    秦逸身后的大部队还在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地上倒硫磺,看来也是有遇到那些蛇;又给这家伙强行指挥对了,原来这里的蛇类虽然较大,该怕硫磺的还是怕。

    后头又有人打马而来,裕王护送着一个姑娘翻身下马。

    那姑娘容色倾城,清雅绝伦,穿着一件金百蝶穿花间裙,行止间,那蝴蝶仿佛栩栩如生。

    “蒋监正,我哥哥在哪?”夏静姝焦急地看着他。

    蒋溪风礼貌地低下了头,避免让自己眼光打扰到她,简短的告知,“在里面。”

    夏静姝提起裙子,小跑着跨进了门槛,其后的裕王紧随而上,一起进了去。

    秦逸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南华公主呢?”

    这才是他的核心人物,走失的人里面,昭宁帝最为关心的是他这位侄女的死活,如果今晚没有找到南华公主,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蒋溪风做了一个里面有请的姿势,秦逸心领神会,松了一口气。

    夏静姝一眼就看到了苍白无力的夏孟秋,下意识地扑到了夏孟秋怀里,“哥哥!”

    “……”

    “哥哥!”

    她是一个抱着夏孟秋的姿势,理所当然地摸到了他两肩的伤口。因为没有止血药物,伤口处理的不是很严实,夏静姝摸了满手血。

    “……静姝,手松一下。”夏孟秋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死因可能就不是失血过多了,而是窒息。

    “这是怎么回事!”夏静姝看着满手的血,声音又急又厉。

    夏孟秋保持了沉默。

    李令蓁眸光一深,能体会到他保持沉默的心情。

    难以启齿,或者,仍然想保护那个凶手。

    “我知道,是她!你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她,错不了。”然而夏静姝聪慧,又对夏孟秋的事情非常了解,能让他对着嫡亲堂妹都讳莫如深的,除了那个该死的张怀书,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夏静姝的咬牙切齿出乎了李令蓁的预料,她眼看着她眼神逐渐混沌,一直念叨着“杀了她。”

    想起了有关夏静姝精神状态的传言,李令蓁第一次有了实感。

    夏孟秋艰难地抬起手,安抚式地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有些无奈与愧疚,“砚姝,让她睡一觉吧。”

    裕王沉着脸上前,在夏静姝的脖子后面做了什么,她便软趴趴地晕了过去,安静地窝在裕王的怀里。

    这边的场面平静下来,秦逸找准了时机,上前向李令蓁见礼,“末将参见南华公主。”

    李令蓁虚扶了一把,露出一抹标准的笑容,“小将军不必多礼。”

    蒋溪风刚从秦逸身上掏了金疮药,不要钱似的给夏孟秋抹着,不仅是两处箭伤,还有他身上用匕首划来放血的伤口。

    在场几人看得说不出话来,李令蓁心想,夏孟秋也是够倒霉的。

    待夏孟秋情况稳定,一行人谨慎小心地往外撤去。

    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昭宁帝没有歇下,在开弓仪式的高台上等候。皇帝不睡,众人也不敢先行离去,中书令和惠妃分别坐在昭宁帝两边,这两位的出现让很多有心人偃了旗息了鼓。例如秦贵人,乖觉安静地坐在惠妃的身侧,裹得严严实实。

    何田田打了个哈欠,不明白前头的惠妃为什么还能坐的板板正正的,她们已经在这等候很久了。白日里,脾气直爽的青叶公主给了她的马一鞭,导致了她的马冲了出去,但是好在执行训练任务的段璟刚好在附近,有了他的帮助,她没有受伤,很快就被送回了安全区。

    青叶公主则是没她那么好脾气了,和李令蓁一样,青叶公主也误入了猎场,但是青叶公主到得早些,遇上了顽强防御的回鹘王子一行人。他们与狼群搏斗,在日落时分杀出了一条血路,安全回到了外场。

    剩下的就是倒霉的夏孟秋和倒霉的李令蓁了,直到夜深,他们两都没有回来。

    段璟带了金吾卫进山搜查数次,不仅无功而返,还遇到了一些冷箭,伤者若干,随着天色变暗,越发危险,金吾卫里面又多得是各家送进来镀金的勋贵子弟,昭宁帝下了令,让金吾卫尽快撤离了内场。同时,调令给到裕王,让他调动了附近的玄武军过来。

    远处亮起蓝色的信号弹光芒,昭宁帝带头站了起来,第一个鼓起了掌。

    这代表他们一切平安,没有人员折损。

    京兆尹的夫人也随众人起立鼓掌,落座时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她这次秋猎倒霉透了,先是外甥女程溪月坠马受了伤,刚刚还在照顾外甥女呢,突然又听闻自己的儿子大胆地进山去了,她的心一直悬着,终于落了下来。

    远处的人群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礼部尚书夫人发出了急切的呼喊,“孟秋!静姝!”

    那玄武军的少年将军背着一个人,惨白而没有血色,正是礼部尚书家的长子——夏孟秋;裕王怀了又抱着一个只露出下半边脸的女子,昏迷不醒的样子,想来是他们家那个养在深闺的侄女;京兆尹夫人感同身受,掺了礼部尚书夫人一把,幸而她的儿子好好的回来了,看上去也只不过丢了一件衣服,规规矩矩到御前回禀呢。

    昭宁帝没有计较礼部尚书夫人的失礼,挥了挥手,太医院的人便围了上来,簇拥着秦逸和裕王往行宫去了。

    一瞬间,昭宁帝眼前只剩下了蒋溪风和李令蓁。两人一个失去了外袍,一个披头散发,看起来也属实糟了不少罪。

    惠妃激动得抱住了李令蓁,潸然泪下,“心肝儿,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们可得给太后谢罪。”

    李令蓁窝在惠妃香气扑鼻的怀里,笑着挣脱,“好在有惊无险,想来以后一定否极泰来。”

    昭宁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蓁蓁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又转向了一旁等候问话的蒋溪风,“小蒋啊,你这次很关键,想要什么赏赐?”

    蒋溪风感到意外,心里斟酌起来,高高在上的帝王虽然平易近人地问了话,但还是不代表他就是个万能的许愿神,他会为你达成愿望,但前提是,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千万不能得寸进尺。

    蒋溪风毕恭毕敬,得寸进尺,“待秋猎结束,微臣想出京游历个大半年的。”

    ……

    昭宁帝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臣子,拿着俸禄的臣子,满脑子想的都是丢下本职工作往外跑,蒋溪风是这样,从前他的师傅也是这样。

    但是钦天监一直有钦天监的作用,有时他想在宫里修一座赏烟火的阁楼,轻易地提出,太后和大臣们会觉得铺张浪费;而只要借着钦天监为国祈福、调节宫中风水的理由提出,反对声就会戛然而止。

    诚然,钦天监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需要的是在身边的一个江湖骗子。

    昭宁帝眯了眯眼睛,拍了拍蒋溪风的肩膀,“爱卿啊,你也知道,宫中事务繁杂,离不得你;此事容后再议。”

    他准备来年的三月筹划一次下江南,届时若有御史弹劾,还需要钦天监的借口,这半年自然是不能放走蒋溪风的。

    蒋溪风惯会察言观色,也没有坚持,“您说得是。”

    李令蓁在一旁听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位蒋大人显然更喜欢在外自由自在的游历山川,对京城点卯这件事不太感兴趣,但是宫里的人都喜欢听他讲话,也属实是一种束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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