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因要赶回府回禀老夫人,跟着张管事一起离开了田庄。

    虽说田庄里不缺新鲜的食材,且洛清棠从府里出来时也带了不少东西,可这次王妈妈来,老夫人仍让她带了不少东西,除了药材、补品,还有一些洛清棠喜欢的吃食。

    洛清棠没跟王妈妈说她明日回府,免得祖母知道了担忧她路上奔波,这一车的东西就留了下来。

    城郊这个田庄是祖母的陪嫁,赵庄主一家和庄里的农民都是忠厚的人,祖母体恤厚待他们,前世洛清棠在这里隐居苟活,庄里的人对她极为照顾。

    洛清棠吩咐宋妈妈将大部分王妈妈带来的东西交给赵庄主,分给庄里的佃户。

    曲嬷嬷见洛清棠今日精神比昨日更好,胃口也有了些,午餐在药膳粥里放了些鸡肉丝,晚餐放了鱼肉片,说是吃些肉食,更好恢复气力。

    这一天洛清棠又吃了一副药,体内的毒素清得七七八八了,夜里睡得极好,次日一早起来精神颇足,镜子娇俏的面容虽仍有些许苍白,还未恢复往日的红润,可嘴唇有了些血色,行走并无乏力。

    洛清棠吩咐宋妈妈、水纹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收拾好了,辰末便离开田庄回城。

    洛清棠醒来已是第三日,确信她这是重生了,前世秦六爷死后她隐居田庄,思念祖母、母亲,思起她们生前笃信佛学,便也日夜抄诵经文礼佛,许是上天看她们祖孙三代虔诚,让她回来扭转洛家二房的命运,拨乱反正。

    前世洛清棠十八岁离开京城,二十六岁郁郁而终于田庄,再入京城,竟是再世为人。

    青帷华盖的马车行驶于天子脚下,她挑开帘子看,正是记忆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的景象,沿途百业兴旺,商铺酒馆颇多,父亲常带她与母亲光顾的会福酒楼进入眼帘,洛清棠便自心头涌出一股热流,瞬时鼻子酸楚。

    曲嬷嬷昨日已教导水纹如何煎药及熬药膳粥,进了闹市,她便下了马车,拒了洛清棠送她回秦府。

    洛清棠吩咐水纹送了一个大红包答谢曲嬷嬷,曲嬷嬷行礼接了,辞别而去。

    过了闹市便到了双榆胡同,马车到了洛府的正门,洛清棠看着熟悉的兽头大门,心中感慨万千。

    洛家原是大兴耕读之家,洛清棠的曾祖父是家中独子,中了进士,入朝为官,这才买下了这个大宅子,之后代代都出进士,荣耀了近百年。

    马车到了侧门停下,宋妈妈让一个粗使婆子去叫门,通禀三小姐回府了。

    门房开了门让马车进府,到了垂花门才停下来,已经有几个婆子牵着代步青帷小油车等着。

    洛清棠由水纹扶着下了马车,扫了那些婆子一眼,想起前世二房未出事时,府里的奴仆便是如此对她这位三小姐恭敬奉承的,不敢有丁点怠慢,哪知二房败落,洛清棠受尽长房欺辱,这些奴仆就露出了扒高踩低的嘴脸。

    举目望了望高高的粉墙,洛清棠才上了小油车,见车帷挂着的缠枝纹样的绣带,四角挂着大红香囊,车内铺着绣梅花的坐垫及碧色的锦缎迎枕,一股久违的熟识之感,不由稍闭了闭眼。

    水纹见状,忙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车外的宋妈妈听见了,忙凑近了,“怎么了?”

    洛清棠淡笑着摇头,“没事,不过是回府了,心里高兴。”

    水纹和宋妈妈听了松了口气,便也笑了笑。

    骡子拉着小油车得得得上了青砖甬路,尽头便是祖父与祖母居住的院子,修竹环绕,假山积雪,门楣上可见“竹秀”二字。

    洛清棠下了车,门旁站着早得了消息的王妈妈看了她一眼,似是见她面色尚佳,松了口气,上前来向她行礼,道:“三小姐,您怎么突然就回府了,老夫人听说了,着实吓了一跳,叫我赶紧出来接您。”

    洛清棠道:“我今日感觉好了许多,心中惦念祖父祖母,便回来了。”

    说着话,一行人进了门,过了穿堂到了正房,台阶之上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都是祖母身边服侍的丫鬟,迎上前来给洛清棠行礼,大丫鬟画眉说:“老夫人正念着呢,三小姐赶紧进去吧。”

    王妈妈打起了帘子,“老夫人,三小姐到了。”

    洛清棠进入房内,只见两鬓微白的祖母由黄莺虚扶着迎了上来,清棠心头、双眸一热,喉咙哽着说:“祖母。”

    洛清棠欲拜,林老夫人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之色,将她拉入怀中,“棠姐儿,你不在庄里好好调养身子,怎么回来了?”

    说着,林老夫人稍拉开清棠,上下打量,见她身上穿着藕荷色柿蒂纹的缎袄,披着狐裘斗篷,抱着湖水绿素缎套的手炉,摸了摸手炉还是热乎的,林老夫人便稍稍安下心来。

    洛清棠这会儿已经稍平复了再见到祖母的激动,笑着说:“祖母,您看我好好地站在这里,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林老夫人看一眼清棠明艳却仍显苍白的脸,微叹一气,让水纹给她解了斗篷,拉她到临窗堆漆螺母罗汉床坐下。

    似是仍不放心,坐下后林老夫人又细细打量清棠。

    洛清棠隔世又见祖母,思念之情更是如泉涌,也细细看着祖母。

    祖母穿着暗纹色的八吉纹革丝褙子,头发梳了圆髻,只簪了柄番青石簪,应该是为祖父的病焦虑,面容略显憔悴,但比起前世祖母临终时显得年轻许多,仍可见年轻时的艳丽之姿。

    洛清棠生得明艳绝色,三分像母亲,七分却是像了祖母。

    画眉端了茶水过来,洛清棠惦记祖父的病情,喝了两口,问道:“祖母,莫大夫今日可来给祖父诊脉了?”

    林老夫人微点头,“来过了,莫大夫刚走,你就回来了。你是挂念你祖父,才不顾自己身子回府的吧?”

    想到刚才洛清棠进房时似是伤感的神色,喊她“祖母”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哭腔,便又问道:“棠姐儿,你在庄上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洛清棠闻言,微微垂眸,祖母性情虽温顺柔和,却是个聪明的人,她显得异常,祖母自然看得出来。

    见清棠不语,林老夫人想起前日曾秦六爷似有意似无意提起谢氏带了个医婆给清棠看病,眉心不由一紧。

    “棠姐儿,宋妈妈回府说你病了,我当时在照顾你祖父,你大伯母并未告诉我,却带了个医婆去庄里给你治病,过后你大伯母说找不到大夫,情急之下才带了医婆过去。棠姐儿,你告诉祖母,那个医婆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或者你大伯母对你做了什么?”

    洛清棠正欲开口,这时门外传来了谢氏的声音,“是三小姐从庄里回府了吗?”

    门外画眉应道:“是三小姐回来了,在房里和老夫人说话呢。”

    林老夫人听了,对王妈妈微微颔首,王妈妈便去撩了帘子,让谢氏进来。

    谢氏穿着深蓝如意纹织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着一支莲花金簪,细长的凤眸微微带着笑意,到了林老夫人跟前行礼。

    林老夫人点头示意她起身,之后洛清棠起身给她行礼。

    谢氏将清棠扶起来,看着她说:“棠姐儿怎么自己回来了,怎么不打发个婆子回来说一声,我好安排了护卫去接你,这冰天雪地的,要是出了差池,你祖父、祖母可要心疼了,大伯父、大伯母也不好跟你父母交代。你身子可好些了,赶紧坐下。”

    洛清棠看着谢氏的假模假样,不跟她客气,顺势坐回罗汉床上,淡淡一笑,“我也是今日起来见身子好了许多,想是莫大夫开的药方将我体内的邪气都驱除了,心里惦记着祖父身上的邪气是否也驱除了,便急着回府了。田庄离京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倒不必先派了婆子回来劳烦大伯母。”

    听到“邪气”二字,谢氏嘴角微微一抽,目光微闪,洛清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端起青釉白瓷的茶盏喝茶。

    谢氏轻笑一声,“三丫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老太爷知道你这么惦记他,这体内的邪气才刚驱除,便急着回府了,一定很高兴。”

    她话音刚落,林老夫人就皱眉不悦道:“谁告诉了老太爷棠姐儿中了邪气?”

    谢氏像是发现说错了话,惊慌地缩了缩脖子,垂下眸来。

    林老夫人恼了,声音便高了起来,“是谁?”

    洛清棠端着茶盏,盯着谢氏看,以她前世对谢氏的了解,她这般显然在装模作样,并未真的惧怕了祖母,似是打着什么算盘。

    谢氏讷讷道:“老爷刚去看了老太爷,老太爷问起了棠姐儿,老爷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老太爷知道了棠姐儿也中了邪气,就……就……”

    “就什么?”

    谢氏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就动了气。”

    林老夫人闻言顿时一急,猛站起身来,还没站稳,突然身子就晃了一晃。

    洛清棠一惊,情急之下起身去扶祖母,手里端着的茶盏一松,掉在地板上“哐”的一声碎了。

    王妈妈就在林老夫人身旁,及时地扶住了她,安抚道:“老夫人,您别急,老太爷若真有什么不好,大夫人也不会有心情跟三小姐说了这一会儿话了,早一进门就急着向您禀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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