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微微一笑,“王爷客气了,若无王爷坐镇威慑,简、杨二人必定不会认罪,明日王爷奏报皇上,必定龙颜大悦。”

    赵正贤听了,心知秦沐这是要把功劳给他独享,不由开怀大笑,并朝沈千明看一眼。只见沈千明垂手低眸而立,恭谨之态,明显也是不敢与他这位王爷抢功的。

    赵正贤伸手示意秦沐一起走出主审堂,说:“秦大人,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庆贺吧。”

    秦沐说:“王爷有此兴致,本应相陪,可家母有急事寻我,我须得赶回府去。”

    赵正贤想起审案时秦沐的侍卫确实递了张纸条给他,想必是家中有急事寻他回去,于是说道:“既如此,那秦大人便赶紧回吧,等我奏报皇上,了结了此案,我们再庆贺也不迟。”

    秦沐披上斗篷,与赵正贤拱了拱手,然后出了北镇抚司。上了马车,秦沐自袖内取出洛清棠写的字条又看了一遍,然后问许成,“桑保元送来的?”

    许成回道:“桑先生见戌时末了,洛三小姐还遣了宋荣来送字条,不知何意,便让隐三将字条送来了。”看一眼秦沐沉静的脸,又道:“六爷,可要桑先生过来问话?”

    秦沐淡道:“不必了。”

    怀远侯府与谢家要为三皇子铺路,洛三小姐没有理由促成,若想从中作梗、暗中拆台,又无此能力,报信于他,想借他之力,她又怎知他非三皇子党。洛三小姐似是自信将他看得通透。秦沐不由想起了洛三小姐的梦,眉梢微微一蹙。莫非洛清棠窥见端倪,于他或秦家不利,这才示警。

    西宁郡王府绝无与谢家结亲之意,南平郡王府倒未必不愿与怀远侯府结亲,北安王好色,纳妾看来稀松平常。

    洛清棠一个闺中女子,为何如此关心朝堂之事,莫非仍忧心其父的调任?只怕并非这个原因。

    秦沐轻轻一弹手中纸张,若有所思道:“与桑先生说,洛二老爷必定能回京,洛三小姐不必忧虑。”

    马车外有人应道:“小的明白。”话落,人影一闪,不见了。

    秦沐又道:“曾、谢两家嫡女的婚事,几位皇子也应知晓才是,说不定宫里的娘娘也想分忧。”

    许成点头,“那北安王纳妾……”

    秦沐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妾,进了王府内院,不过是一粒沙。”

    寒夜中,一轮柔亮半圆月挂于远空,幽暗中,马车进了秦府,停在二门处,秦沐披上斗篷下车,往里走,只见庄大总管走过来,说:“六爷,如故山庄来人了,在心决斋书房候着。”

    秦沐脚步一顿,“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到了院内廊下,天安忙给他掀了书房的门帘,他解了斗篷丢给身后的许成,然后跨过门槛进屋。

    屋内萧道同听到门口动静,忙起身,躬身道:“六爷。”

    秦沐走到椅前坐下,双手置于扶手,打量萧道同一眼,只见他身穿半旧的灰色素面棉袍,皮靴微染尘土,方脸略显疲色,明显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

    秦沐问道:“可用过膳了?”

    萧道同忙道:“回六爷,标下已经用过了。”

    秦沐微颔首,“你既回来了,想必事情已经了结了。”

    萧道同回话道:“抓了几个人,带头的自称是裕兴太子的侍卫与太子妃在山西田庄的庄头,卢宏深信不疑,将他俩的手脚都断了,押回京,我画了画像送去如故山庄辨认,庄头确实有七八分相像,说不准真是太子妃名下田庄的庄头,可那侍卫庄中并无画像对得上,不知真假。”

    秦沐垂眸听了,手指轻弹椅子扶手,心想这侍卫与庄头即使真的曾是裕兴太子与太子妃的人,可裕兴太子与太子妃已死了那么多年,他们突然冒出来借裕兴太子之名生事,正是皇上年迈、各皇子争储之时,难保不是某个皇子精心策划的杰作。

    门外传来许成的声音,“六爷,宫中来信。”

    闻言,秦沐眸光微动,却并不抬眸,淡道:“进来。”

    萧道同则忙转头,朝门口看去。

    许成掀了帘子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秦沐跟前,从手中一个小木筒内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递给秦沐。秦沐接了展开一看,只见一行字,【二爷于书房昏厥半个时辰】。

    秦沐黑眸一凝,抬眸问萧道同,“卢宏可进京了?”

    萧道同好奇字条写着什么,瞥了一眼,回道:“卢宏还在路上,我先进京,隐七跟着卢宏,但卢宏已遣了飞骑先行进京奏报皇上。”

    秦沐微颔首,让许成带萧道同下去休息,然后他拿着字条出了心决斋,往西路至清堂去。刚到院门口,就见秦泓与抱着琛哥儿的李如莹从院内走了出来,秦沐见琛哥儿小脸贴在李如莹肩膀上,似是已熟睡,便轻声道:“五哥,五嫂。”

    秦泓诧异,“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有事与二叔说,二叔睡了?”

    “父亲、母亲正准备要睡了。有急事?”

    秦沐“嗯”了一声,“五哥一起进来吧。”

    秦泓看向妻子,李如莹点头道:“我带琛哥儿回去。”秦泓轻抚了抚了儿子的头,便与秦沐返回院内。

    院内下人见秦泓返回来,又见秦沐一起,自是往屋内通报。张老夫人从秦蒙书房出来,秦沐行礼问安,张老夫人见秦沐这么晚了还过来,显然是有要紧事,微笑道:“你二叔在里面,进去吧。”说完,她便去正房了。

    秦沐与秦泓进了房内,秦沐问安,然后将字条递给秦蒙。秦蒙看后,眉头微蹙,说道:“他的身子竟已衰败至如此?”

    秦泓听了不解,从其父手中拿过字条也看了看,神色顿时一凝。

    小厮进来上茶,秦沐不说话,喝了口茶,待小厮出去后,才将卢宏已抓捕山西裕兴太子余孽一事告诉他们父子二人。

    秦泓说:“为了此事怒恼昏厥?”

    秦沐淡道:“九五春秋渐高,年初起昏厥,每发昏厥,时间愈久,状况愈恶,只怕已是沉疴。”

    秦蒙神色凝重看着秦沐,“那老六你看山西裕兴太子余孽一事?”

    秦沐淡淡一笑,“二叔,圣躬久疾,我们都知道,皇子们自是也知道了,山西废太子余孽寥寥可数,不成气候,着实荒诞,不过是某子知道皇上的心病,故意演出戏来激一激罢了。”

    秦蒙听了,垂眸沉吟道:“太子妃山西那个田庄,皇上还是二皇子时曾去过的,那时他与太子兄友弟恭……也许皇上还能认出那个庄头。”

    秦沐听了,轻笑道:“如此说来,那个庄头未必做假,亏得那人能把他找出来,还说动了他愿意干这种不仅要杀头,还有可能会诛九族的事。”

    秦泓便问道:“子川,你觉得是哪个皇子?”

    秦沐淡道:“除了五皇子,都有可能。”话落,他端了茶盏喝茶。

    秦蒙与秦泓父子神色凝重,因为秦沐那句话的意思是当今圣上的四个已经成年的皇子都有异心。可这又有何意外的。

    秦泓打量秦沐的脸色,见他平静无波,不由又问道:“子川,你似是已经胸有成竹?”

    秦蒙也朝秦沐看过来。秦沐放下茶盏,抬眸说道:“那几个皇子没一个成样,还不如琛哥儿。”

    秦蒙与秦泓父子俩一听,骤然变色。秦沐见状,微微一笑,“三皇子最似皇上,低调内敛,深谋远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了江山社稷,皇上理应选三皇子为储君,可皇上多疑,正因三皇子像他,他便更为疑心。五皇子性情敦厚,听闻最近常被叫到御前询问课业。魏炎曾说,五皇子勤学不辍,课业日有所进,堪慰圣心。”

    秦蒙听了,皱眉道:“魏炎身为内阁首辅,此话是为皇上试探百官的心思,还是他已经有了想法?”

    秦沐沉默不语。秦蒙不由问道:“老六,四皇子如何?”

    秦沐抬眸看他二叔,黑眸沉沉,“二叔,那要看华妃有没有将他的身世告诉他。”

    秦泓忙问道:“老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沐垂眸摸着茶盏,淡道:“若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登极,对秦家不利。”

    秦蒙与秦泓恍然大悟,父子俩对视一眼。

    秦沐继续说道:“虽然当年换子是先皇后授意,但是由母亲去劝说的华妃。”

    四皇子若是登极,怎么能容忍知道他并非宣明帝之子的秦家,定会视为眼中针,欲除之而后快。此子看似平庸无华,大度宽容,可难保不是深藏不露,善于伪装,况且昔日宽仁君子,今日多疑天子,心性迥异。

    “高处不胜寒,疑影生心。”

    秦蒙听了,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碰出声响。秦泓忙朝父亲看去,面色略显忧虑,但并没有说话。

    半晌,秦蒙掀茶盖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后,面色已恢复如常,看着秦沐,“老六,你既然深思熟虑,想必已经替我们秦家想好了后路。”

    秦沐看着秦蒙,冷声道:“二叔,这江山又不是姓秦的,我何必在乎,谁当皇上都可以,但容不下秦家,我是绝不能让他登上帝位的。我们暂且坐山观虎斗。”

    秦蒙微一沉吟,微微颔首。

    秦沐与秦泓从书房出来,只见月沉星稀,万籁俱寂,唯有寒风拂过庭院。走出至清堂,青石路上正要分道时,秦泓将秦沐叫住,眼光深深沉沉,问道:“六弟,你心中其实已有谋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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