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将军府唯一的小姐回了京州,消息轰动,上门问候的贵人们纷至沓来,踏平了一层门槛,所送的礼物,更是积满了库房。

    应霄江宁遇袭失踪一事闹得很大,朝中人尽皆知。其兄应颂苦苦寻了几月,因此延误了婚期。荣王爷面上虽说着不介怀,私下里,两家的关系还是有了间隙。

    但这并不耽误外头的人巴结。

    车轿入了城门,还要一段路程。应思筠与沈婉生早早出门相迎,将军府大门周围亦围了一圈人,大多是不同人家派来的门仆,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应将军的千金自小留在江南教养,不知是何等的温婉美人呢?”

    “应夫人年轻时貌绝京州,女儿定然也是一等一的。”

    沈婉生耳尖,听着周围人的闲谈,不自主升腾起一股傲意。下颌抬高了些,自得地望着街口的方向。

    “你说,这应将军早几年为何不接女儿入京呢,一家团圆,何乐而不为啊。”

    “嗐,你真是耳目闭塞。有没有听说皇上近日正在替祁王殿下物色婚事之事?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亲上加亲最好嘛。”

    “可这皇上不是忌讳皇子与武将走得太近吗……”

    听到这里,沈婉生沉下脸来,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阿蕤便走上前去,将两个碎嘴的人赶了去。

    大伙都在等的人很快出现了。应颂走在前头,座下一匹盗骊,应霄的马车跟在后头,旁侧是整装戒备的仆从,阵仗不小。

    应颂翻身下马,回头去搀应霄。应霄却没习惯如此样式,迟疑片刻,这才踏在车凳上,手虚搭在兄长的手上,小心翼翼地下轿子。就差一阶之时,她却没忍住性子,往地上一跳。

    应霄头戴松花绿的绒花套饰,一身青绿交叠的平罗衣裙,唯那金镶珠翠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起来,发出细碎的响声。

    沈婉生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给父亲、母亲请安。儿子无能,如今才把妹妹接回来。还望父亲、母亲原谅。”

    应霄学着应颂的样子行礼,稍显生硬地说道:“霄儿请父亲、母亲安。”

    “好孩子,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回家的路上又有事端,唉,父亲只怨自己不能亲身前往,害你受苦了。”应思筠一介武夫,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他搀起应霄,几乎是声泪俱下。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沈婉生不比丈夫激动,她抬手,欲抚上应霄的面庞。应霄下意识闪躲,又碍于情面,只好自己又贴了回去。

    “你瞧,这应小姐,勉强算得上是面容姣好吧。只是皮肤瞧着并不细嫩呢,不像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小姐。不是说是在江南由怀王殿下亲自教养吗……”

    “胡说什么呢,这叫质朴天成,山野灵气,老怀王归隐多年,养得的外孙女可不如此吗。那些王侯公子,指不定多喜欢呢。”

    沈婉生一字不落地将旁人的闲言碎语听进心里,她抚过女儿的面庞,心中却是凉了半截,觉得有失颜面。怎么会养成这副山野丫头的模样……她回忆起应霄小时候粉雕玉琢般的模样,却发现记忆早已不甚清晰。

    “外头冷,进府里说。让母亲好好瞧瞧你。”

    母亲突然挽起自己的手,应霄身子僵硬了下,走姿不大协调地跟了上去。

    将军府随着应思筠的受封而重新修葺了一遍,应霄在她稀薄的回忆里找不到半分熟悉感。她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府中的轩榭亭阁,还有歇山顶的正屋,因陌生而升起的畏惧无法消除,应霄求援似地望向应颂。

    在这里,她唯一熟悉的人只有哥哥。

    “府上与从前大不同,过会我带着你走走。”应颂很是体贴地走了前来,轻声说。

    沈婉生咳嗽一声,道:“颂儿,注意礼数。”

    应霄有些反感,对本就陌生的母亲更降低了好感。她竭力想把身旁这个身着绀青色宝相花纹裙裳的雍容女子与记忆中的母亲对应起来,却是徒劳。母亲的记忆很遥远,而镇南将军夫人很陌生。

    几人在仆从簇拥中入了座,应霄很是局促,幸得阿蕤在旁提点着。她小声道谢,阿蕤忍着笑意,同她耳语:“姑娘,您不必如此,这都是下人应当做的。”

    阿蕤是许多年前沈婉生指给应霄的贴身,是她身旁姑子的家生女儿,比应霄年长五六岁余。应霄当时年纪小,也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印象。

    “霄儿,你外祖在江南可一切还好吗?”应思筠关怀道。

    应霄停顿一下,放下茶盏,道:“外祖一切都好,待我也好。”

    她看着主位之上,不怒自威的父母亲,不由得想起了外祖和师父。沈舟子和师清风虽辈分大,却从没有架子,不论是王府还是医馆,应霄和他们都是平起平坐。

    应颂侧首,小声道:“长辈问话,我们要答一个‘回父亲’或是‘回母亲’。”

    “霄儿,可都念过什么书?”沈婉生一直默默观察着女儿的行止。

    “外祖只教,回母亲,外祖父只教过女儿读医书与大道,还有一些诗集、话本。”

    应霄双手交叠,借衣袖遮掩,悄悄扣弄着指尖。沈婉生闻言嗤了一声,投石如水,激起她强烈的不安。

    “《女经》和《德义》竟都不曾读过?”沈婉生惊异道,“我真该早些把你接回来的。”

    我只巴不得你把我彻底留在江南,莫要想起我,应霄腹谤道。

    “婉生,孩子还小,一切都可学。”应思筠及时说话,算是稍微缓解了气氛。

    “唉,你外祖把你养着这般糟,我这做母亲的,瞧着很是心疼啊。”沈婉生的举动在应霄眼中好似带着刺,使得眼睛心底都不大舒服。她从来不是温顺的性子,遇着事,总是要发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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