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nect the Dots
陈更见到Vivian的时候，她正风尘仆仆地推着登机箱往前走，陈更眯起眼也看不清下她墨镜下的眼睛。陈更翻过她的领英也视频面试过，自然知道她长什么样，但还是拿出手机看了又看，确认和想象中的是一个人后，才走上去向她挥手，“Hi Vivian!”
Vivian很是惊喜地抱住她，再嘘寒问暖两句。陈更还没办法适应美式的热情，只能有些僵硬地弯起嘴角，眼睛直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说，“我很好！谢谢你能抽出时间来见面。” 她接过Vivian的行李，“我就住在这附近，可以把包存在那里。”
她推着箱子走在Vivian身侧，看她取下眼镜后有些湿润的眼睛，“你很想这里吗？”
“是很久没有机会回波士顿了。虽然离得近，但总是抽不出时间。” 她抬起手随意擦擦眼角，“这里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我们放了行李就随便走走吧。”
放好行李后出来，陈更递给Vivian一杯水，主动再一次剖开伤口，说，“TASP把我拒了。”
Vivian笑了，“我知道。没事的。” 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塞进风尘仆仆的托特包里，对陈更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还会记得小学时的失败吗？时间拉长一点看，那些都是很小的事。”
“所以你去加州了？” 她问，“有没有动心？”
“是啊，待了一个多月，感觉和这里真是太不同了。” 陈更说，“那里很好，但是机会很小。我动心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被Dan鼓励，她还是习惯性地self-depreg，觉得这样就能把自己塞进一个安全的壳，这样就算结局很难堪也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要申请TASP？那机会不是也很小吗？” Vivian忽然打断她的神游，“你还是做了，你也被拒绝了。Let's face it — 你现在也过得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和我以前真是一样的人。” Vivian转过头注视着她，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们走河边的走道吧，去那里说。”
两人踱步去了河边，是陈更昨日一个人来发呆的地方。Vivian还是戴着那对珍珠耳钉，无形地把她和学生气的自己分开。“我担心我去不了好学校，担心我的未来，我那时走错一步都会哭很久。” Vivian看着河面，缓缓地说，“大二秋天找大三暑假实习的时候，我每天下午都在这里哭。“
”但我害怕别人说我心高气傲，所以别人问起我我也说自己不行。但久而久之，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特别是被拒的时候。” 她转过头看陈更稚嫩的脸庞，透过时光好像看到自己，“面了十几家公司，一个superday都没拿到，你相信吗？我那时简直要崩溃了。” Vivian缓缓站起来，风吹过她的头发，有些细碎的落叶掉在她的脑后，陈更才出声提醒，“叶子掉头发上了。”
“没事。”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叶子就晃悠悠地掉在了长椅上。她继续说，“你说你是你们那里第一个踏出安全区的人，那你需要接受这样的不确定性。我那时一个superday都没有，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在这里呆着，配不上做这里的学生了。但第二天还是洗洗脸去上学，who cares? ”
“当时我根本没想过直接去买方，但当时我是看到这是唯一一个还开着申请的公司。我连w都没做，一个校友也不认识，我还是没抱希望地投了。” Vivian转了一圈又坐下来，看着目不转睛顶着自己看的陈更，“BX每年在我们学校只要两三个人，我根本不可能有戏，但我不想放弃。我在交完申请之后才去找了校友，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除了阻碍往前走没有任何用处。” Vivian拍拍她的肩膀，“你来波士顿是想看看学校吧？那就申请。多写几篇文书而已。”
如果只看领英上的Vivian，陈更永远无法知道简历背后的故事。她想起自己在沉思湖恸哭的夜晚，还有在哲学社小教室的角落，查完分后麻木得已经留不下泪的自己。她也止不住眼角的湿润了，“我会试试的。没有什么机会成本的事，我怎么会不做呢。”
话锋一转，Vivian又说起她的工作，“大学以后，不要主动去带金手铐。不要学我出不去了。”
“怎么了？” 陈更有些惊讶地问，“你不喜欢吗？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啊。”
“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自己以前太草率。我那时只觉得这一条路是最光鲜的，于是就一直沿着走，但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她摇摇头，“想要光鲜亮丽没什么错。只是我觉得我没有看过其他可能，很遗憾。” Vivian看陈更的表情有些动容，笑着说，“但你还有机会。你是第一个离开你所熟悉的世界，去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开始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会比我当时做得更好的。”
“谢谢你，Vivian。” 她脚下的河岸不再虚浮得像梦，而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土地。何其幸运，她在每个转折点上都遇到了愿意伸出手的陌生人。她对Vivian的印象曾经也只是那个隔着屏幕打扮精致的TASP校友，她对Dan的印象也仅仅是官网上一长串介绍而已。但他们都活生生地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谦逊真诚地给予了自己帮助。
陈更命运的指针，在此时不知指向了哪里。但她知道自己的航线改变了。也许她不会去读法学院，很多年的承诺也会扑空。但摩挲着哈佛先生的鞋许下的千万个愿望，有几个实现了呢？此行她并未像同学们一样东西海岸走马观花地逛，向招生官展示自己的绚丽的羽毛和忠心，就像她自己之前给自己规划的那样。
帕罗奥图留给她的回忆是oval无垠的草坪，就像她的未来一样，在哪里她都不奇怪。费城留给她的是灰蒙蒙的清晨和那个酷似Dan的背影，她在那里遇见了愿望与现实的交叠。波士顿，是她掩埋的秘密，是她不会说出口的勇气。河边Vivian留下的影子，是她曾经所羡慕的，但从今天开始，她也不想再追随任何一抹背影了。
她送Vivian上了Uber，自己吃了晚饭，又胡乱地走，还是走到了查尔斯河畔。对岸是商学院，入夜还是灯火通明，霓虹点缀。望着对岸，她很清楚这个梦马上就要醒了，因此她当下的每时每刻都想用力记住。回到北京，她就要面对真枪实弹的、已经拉开序幕的申请季。她就要加入对学校摇旗呐喊的队伍，把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压缩成薄薄的一张纸，祈求围坐一桌的招生官能高看她一眼。
她还要学会在周围人都比她准备更充分的情况下生存。她要告诉Amy自己的才华，好让她在推荐信里把自己塑造得独一无二；她要去问Jane还有哪些人会是她的对手，她要找到自己的长处，让招生官眼前一亮；她还要定时给Dan汇报自己的近况，让他多了解自己，写出更真诚的推荐信。
Vivian说，不要带上金手铐。
闪闪发光的对岸，让陈更想起媛媛，那个已经和自己失去联系的小女孩有着一双同样明媚的眼睛。她不知道现在媛媛在哪里，未来会怎样，但她承认自己曾经的悲观是因为把路想得太过狭窄，好像除了上“好学校”这条正道就不会有其他未来。
夜色随着河边凉风给波士顿的夏天增添了几抹寒意。陈更还穿着白天的短裙，所以还是一路跑回了酒店。她知道下个月没多久她的SAT分数就要出来，这是她的最后一次。她也知道，她需要选择一个早申请的绑定学校，只是这几日的旅途让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位置留给费城。
她不适合在深夜大脑纷繁杂乱时做一个重要的选择。即使如此，她也会学着去寻找灵魂的影子 — 毕竟，她没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未来是一条涌出却没有脉搏的河。她却需要自己创造波涛，渡到对岸去。
Vivian很是惊喜地抱住她，再嘘寒问暖两句。陈更还没办法适应美式的热情，只能有些僵硬地弯起嘴角，眼睛直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说，“我很好！谢谢你能抽出时间来见面。” 她接过Vivian的行李，“我就住在这附近，可以把包存在那里。”
她推着箱子走在Vivian身侧，看她取下眼镜后有些湿润的眼睛，“你很想这里吗？”
“是很久没有机会回波士顿了。虽然离得近，但总是抽不出时间。” 她抬起手随意擦擦眼角，“这里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我们放了行李就随便走走吧。”
放好行李后出来，陈更递给Vivian一杯水，主动再一次剖开伤口，说，“TASP把我拒了。”
Vivian笑了，“我知道。没事的。” 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塞进风尘仆仆的托特包里，对陈更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还会记得小学时的失败吗？时间拉长一点看，那些都是很小的事。”
“所以你去加州了？” 她问，“有没有动心？”
“是啊，待了一个多月，感觉和这里真是太不同了。” 陈更说，“那里很好，但是机会很小。我动心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被Dan鼓励，她还是习惯性地self-depreg，觉得这样就能把自己塞进一个安全的壳，这样就算结局很难堪也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要申请TASP？那机会不是也很小吗？” Vivian忽然打断她的神游，“你还是做了，你也被拒绝了。Let's face it — 你现在也过得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和我以前真是一样的人。” Vivian转过头注视着她，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们走河边的走道吧，去那里说。”
两人踱步去了河边，是陈更昨日一个人来发呆的地方。Vivian还是戴着那对珍珠耳钉，无形地把她和学生气的自己分开。“我担心我去不了好学校，担心我的未来，我那时走错一步都会哭很久。” Vivian看着河面，缓缓地说，“大二秋天找大三暑假实习的时候，我每天下午都在这里哭。“
”但我害怕别人说我心高气傲，所以别人问起我我也说自己不行。但久而久之，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特别是被拒的时候。” 她转过头看陈更稚嫩的脸庞，透过时光好像看到自己，“面了十几家公司，一个superday都没拿到，你相信吗？我那时简直要崩溃了。” Vivian缓缓站起来，风吹过她的头发，有些细碎的落叶掉在她的脑后，陈更才出声提醒，“叶子掉头发上了。”
“没事。”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叶子就晃悠悠地掉在了长椅上。她继续说，“你说你是你们那里第一个踏出安全区的人，那你需要接受这样的不确定性。我那时一个superday都没有，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在这里呆着，配不上做这里的学生了。但第二天还是洗洗脸去上学，who cares? ”
“当时我根本没想过直接去买方，但当时我是看到这是唯一一个还开着申请的公司。我连w都没做，一个校友也不认识，我还是没抱希望地投了。” Vivian转了一圈又坐下来，看着目不转睛顶着自己看的陈更，“BX每年在我们学校只要两三个人，我根本不可能有戏，但我不想放弃。我在交完申请之后才去找了校友，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除了阻碍往前走没有任何用处。” Vivian拍拍她的肩膀，“你来波士顿是想看看学校吧？那就申请。多写几篇文书而已。”
如果只看领英上的Vivian，陈更永远无法知道简历背后的故事。她想起自己在沉思湖恸哭的夜晚，还有在哲学社小教室的角落，查完分后麻木得已经留不下泪的自己。她也止不住眼角的湿润了，“我会试试的。没有什么机会成本的事，我怎么会不做呢。”
话锋一转，Vivian又说起她的工作，“大学以后，不要主动去带金手铐。不要学我出不去了。”
“怎么了？” 陈更有些惊讶地问，“你不喜欢吗？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啊。”
“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自己以前太草率。我那时只觉得这一条路是最光鲜的，于是就一直沿着走，但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她摇摇头，“想要光鲜亮丽没什么错。只是我觉得我没有看过其他可能，很遗憾。” Vivian看陈更的表情有些动容，笑着说，“但你还有机会。你是第一个离开你所熟悉的世界，去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开始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会比我当时做得更好的。”
“谢谢你，Vivian。” 她脚下的河岸不再虚浮得像梦，而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土地。何其幸运，她在每个转折点上都遇到了愿意伸出手的陌生人。她对Vivian的印象曾经也只是那个隔着屏幕打扮精致的TASP校友，她对Dan的印象也仅仅是官网上一长串介绍而已。但他们都活生生地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谦逊真诚地给予了自己帮助。
陈更命运的指针，在此时不知指向了哪里。但她知道自己的航线改变了。也许她不会去读法学院，很多年的承诺也会扑空。但摩挲着哈佛先生的鞋许下的千万个愿望，有几个实现了呢？此行她并未像同学们一样东西海岸走马观花地逛，向招生官展示自己的绚丽的羽毛和忠心，就像她自己之前给自己规划的那样。
帕罗奥图留给她的回忆是oval无垠的草坪，就像她的未来一样，在哪里她都不奇怪。费城留给她的是灰蒙蒙的清晨和那个酷似Dan的背影，她在那里遇见了愿望与现实的交叠。波士顿，是她掩埋的秘密，是她不会说出口的勇气。河边Vivian留下的影子，是她曾经所羡慕的，但从今天开始，她也不想再追随任何一抹背影了。
她送Vivian上了Uber，自己吃了晚饭，又胡乱地走，还是走到了查尔斯河畔。对岸是商学院，入夜还是灯火通明，霓虹点缀。望着对岸，她很清楚这个梦马上就要醒了，因此她当下的每时每刻都想用力记住。回到北京，她就要面对真枪实弹的、已经拉开序幕的申请季。她就要加入对学校摇旗呐喊的队伍，把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压缩成薄薄的一张纸，祈求围坐一桌的招生官能高看她一眼。
她还要学会在周围人都比她准备更充分的情况下生存。她要告诉Amy自己的才华，好让她在推荐信里把自己塑造得独一无二；她要去问Jane还有哪些人会是她的对手，她要找到自己的长处，让招生官眼前一亮；她还要定时给Dan汇报自己的近况，让他多了解自己，写出更真诚的推荐信。
Vivian说，不要带上金手铐。
闪闪发光的对岸，让陈更想起媛媛，那个已经和自己失去联系的小女孩有着一双同样明媚的眼睛。她不知道现在媛媛在哪里，未来会怎样，但她承认自己曾经的悲观是因为把路想得太过狭窄，好像除了上“好学校”这条正道就不会有其他未来。
夜色随着河边凉风给波士顿的夏天增添了几抹寒意。陈更还穿着白天的短裙，所以还是一路跑回了酒店。她知道下个月没多久她的SAT分数就要出来，这是她的最后一次。她也知道，她需要选择一个早申请的绑定学校，只是这几日的旅途让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位置留给费城。
她不适合在深夜大脑纷繁杂乱时做一个重要的选择。即使如此，她也会学着去寻找灵魂的影子 — 毕竟，她没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未来是一条涌出却没有脉搏的河。她却需要自己创造波涛，渡到对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