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涣攻打谢国之前,卫国曾有过一阵鬼族祸潮,万鬼屠戮凡间,啃食血肉灵魂。时任宗主的苍天真君前去卫国镇压,数月有余仍未清剿完鬼族,反而节节败退。不得已,玄天真君只能亲自前去相助。

    苍天真君战死后,本应由丹天真君继任宗主,但丹天真君正在闭关无法管事,便命暮秋溪代行师职。趁剑宗空虚之际,叛变的暮秋溪打开剑宗结界,梁涣亲率数千帝国修士攻入山门。

    玄天真君在卫国时就被重伤,接到剑宗遇袭的消息后匆匆赶回,为了保护弟子们而命丧敌手。

    身灭魂陨、魄散道消。

    等谢宵从被烧成废墟的谢国皇宫回到剑宗,只余一座孤坟,静静立在苍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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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支鬼族的首领,就是一个叫穆封的人类男子。现在看来,恐怕穆封当时在卫国生事,也是梁涣授意而为。

    谢宵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青年,李安饶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只需再移半寸就能割断他的动脉。但穆封好似全然没有恐惧一般,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用浅淡的眼珠扫视着面前的三人。

    谢宵忍不住上前揪住穆封的领子,咬牙道:“梁涣竟然派你来追我们,他还真是够下血本的啊!”

    穆封浅灰色的瞳仁转动了两下,似乎很是疑惑不解,回道:“他让我跟着你们,没让我追你们。”

    “……这人还有点智力残疾。”谢宵想道,“之前就听说尸魂大将穆封不善言辞、行事怪异,也不知究竟是人还是鬼。”

    李安饶不耐道:“跟他废话什么,直接砍了他剁成肉泥埋在这里,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谢宵本想说可以捆了他牵在后面,穆封却先一步开了口:“我不会让你砍了我的。”

    李安饶不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大脑结构怎么长的,忍不住气笑了,道:“这是你会不会的问题吗,也要看你能不能。”

    穆封淡定道:“我不会,你也不能。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安饶不欲与脑残论长短,剑尖一抬便朝着穆封的脖颈砍下。谢宵还未来得及阻止李安饶,穆封便一把握住了落雁的剑身,动作快如闪电,完全不像被封住灵力的人。

    李安饶使劲抽着长剑,脸都憋红了也无法将长剑在穆封手中挪动半分。

    穆封握着落雁,仿佛握的不是神器锋利的剑锋,而是轻飘飘的一片树叶。他盯着暗自憋着劲的李安饶,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李安饶被这句不冷不淡的话激得快要喷火,发狂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穆封兀然松开手,李安饶带着长剑跌落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谢宵不禁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大智若愚,心里藏着坏的那种。

    “你、你!我□□……”李安饶一骨碌跳了起来,挥剑砍向穆封的肩头。“咣”一声响,长剑切豆腐般划开了肩甲和衣物,却无法在血肉之躯上再入一寸。

    穆封皱眉道:“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谢宵拉住暴怒的李安饶,对着穆封质问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穆封拉了拉肩侧掉落的袖子,扭头疑惑道:“我说了我是来跟着你们的啊?”

    看到穆封清澈眼睛里的疑问,让谢宵不禁怀疑自己才是那个脑残。

    谢宵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梁涣还跟你说了别的什么吗?”

    穆封蓦地一笑,道:“你以为我傻啊?这是不能说的。”

    “……”

    谢宵看着面前青年开心的笑容,一时倒真难以确定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李安饶在谢宵耳边悄声道:“这人脑子有病吧?”

    谢宵拍了李安饶一掌,道:“知道有病你还跟他一般计较。”

    谢宵接着问道:“你说你不会伤害我们,我凭什么相信你?”

    穆封耸耸肩,结果一侧袖子又掉落下来了,露出灰白色的半个肩头,他继续理着衣服,偏着头道:“我刚才说的是不会伤害她,不是你们。不过我确实不会伤害你们,也不需要你信任我。如果我想动手的话,你们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包括那边黑衣服的。”穆封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季煜。

    谢宵看着贴在岩壁上还在生气的季煜,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随后对着穆封问道:“这么说的话,你只需要跟着我们,如果我们让你跟的话,那大家就相安无事了?”

    李安饶躁动不安,还欲说点什么,被谢宵一把按住了。

    穆封紧皱眉头,吞吐道:“也不是……只需要,嗯……应该、应该是相安无事吧……”

    谢宵敏感地捕捉到眼前的人似乎很爱抠字眼,有种……怎么说,小孩子式的天真和严谨?

    “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谢宵问道,穆封不厌其烦地点了点头。

    谢宵笑了笑,说道:“我封印住了你的灵力,你是怎么做到完全不受影响的。”

    穆封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回道:“有,影响。但是,你只是封印了我仙家的法力而已。”

    “哦。”谢宵暗惊,难道这家伙还有什么魔家、鬼家的法力?

    李安饶听得心烦,怒声道:“你跟这家伙啰嗦个什么劲,他爱跟着就让他在后面跟着就是。”

    穆封这时提起一只手腕,怯生生地指向李安饶,害羞道:“我想跟在她身边。”

    李安饶:“……”

    ==

    谢宵一路上都在承受背后阴森的目光,忍不住往季煜那里贴了贴,希望他能分走一点身后的凉意。

    李安饶瞪谢宵瞪得眼疼,察觉到旁边的光源逐渐暗淡,一个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穆封的大脸,忍不住破口骂道:“喂,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你脑子有病啊?!”

    “我娘说我就是有病,”穆封开心地笑道,“你认识我娘吗?”

    “……”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是个傻子,李安饶都要当场昏厥过去,饶是如此,还是被气的头晕晕的。话说这到底是什么娘啊?竟然直说自己孩子有病,虽然这孩子确实病得不轻。

    嗯……有可能也是被这脑残孩子气得。

    穆封眨巴着大眼睛,格外英俊成熟的面庞,却有着小孩子一样的神态,显得格外辣眼睛。

    李安饶忍不住一把推开穆封越凑越近的脸,无奈道:“你娘没教过你要跟别人保持距离吗?”

    “我娘没教过诶,”穆封脸红道,“我现在知道啦。”

    李安饶气绝:“我又不是你娘!”

    穆封睁大了眼,回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娘啊,我娘跟你一点都不一样,她很温柔,又很厉害,而且从来没有打过我!但是……嗯……我还是喜欢你,是那种不一样的喜欢。”

    李安饶恨不得给他跪下,怎么也想不通穆封他娘怎么会没打过他,真是感动九州大地。李安饶深吸口气又叹了出来:“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立即改。”

    穆封脸更加红,似乎没预料到李安饶如此直白,嗫嚅着说道:“嗯……你好白,头发黑黑的好亮,嘴唇红红的好漂亮,你的眼睛好……”

    李安饶一把捂住穆封的嘴,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战栗着打着颤,咬牙切齿道:“我求你闭嘴吧,我求你闭嘴。”

    谢宵在前面听了一路,憋笑憋得快要发疯,一个不稳右脚绊左脚,左脚滑了过去给了季煜一脚,

    谢宵以一个单腿扎马步的姿态半跪在季煜面前,抬头尴尬地扯出微笑:“抱歉啊,没走稳”。

    季煜无奈地叹了口气,扶起谢宵,握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接着拍拍袍摆和鞋上的灰,起身继续向前走。

    这深渊下好似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走都是无穷无尽的两侧崖壁和琉璃晶石。谢宵忍不住踢起地上的灰石,悄悄往季煜那边凑了凑,还没近半米之内,就又被季煜握着肩膀推远了。

    “你生气了吗?”谢宵昂着脸问道。

    季煜白玉般的面庞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姝艳清丽,他挑起眉毛,流畅的眉骨处凭空生出几分不甘的哀怨来,怅然开口:“你不是讨厌我吗?离我远些倒也好。”

    谢宵不禁觉得,季煜这副神情跟后面两个蒙养院里的幼稚小朋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样一想,谢宵便忍不住笑了,看到季煜神色更加委屈,赶忙安慰道:“我哪有讨厌你啊,我很喜欢你的好吗,只是、只是有时,嗯……怎么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淡不淡如水不知道,后面的李安饶反正是撇了撇嘴。

    季煜唇角扬起一个轻柔的微笑,问:“你对我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谢宵一霎感觉自己扭了舌头,口齿不清道:“啊哈哈……跟、跟……嗯……跟对安饶一样的喜欢!”

    李安饶在后面骂道:“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变态!”

    季煜的眼中瞬间失去温度,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对你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意思,五官瞬间扭曲了一下,接着道,“我对你也是,跟普通友人一样的喜欢。可能我是鸟吧,不太会跟人相处,如果让你误会了的话,我在这里说声抱歉。”

    “普通友人”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谢宵哈哈笑道:“没事,啊哈,也没误会,这样就挺好的哈……”

    穆封在后面贴着李安饶的耳朵悄声问道:“他们两个是不是脑子也有病?”

    李安饶这次倒是没推开穆封,扭头看了他一眼后,盯着前面不尴不尬的两个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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