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的另一边,没有连仪想象的奇幻建筑与生态环境,只有恒定温暖的云层以及一个个盛放在云朵上大小不一的黄金鸟巢……这里的布置带给连仪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没重力吗?”连仪努力观察,忘了调整形态,仍保持气体模式,紧随着流光状态的凤令。“但是有空气流动,我们在天上?这里有地面吗?”

    “不,这里和云空相似,单独一层领域。”凤令匆匆扫视了一下,随即关心起连仪:“你可安好?变回来看看,有什么不舒服?”

    连仪迟钝地感受着高温流淌过后的残余痛楚,觉得自己能克服,“没事,先确定一下我们来对地方了吗?”

    凤令不由分说:“先确定你的状况。”

    连仪不得不正视自己,反复变化形态,最终固定了人型,诚实地展示给凤令看:“有点外伤,不妨碍,感觉还行。”

    她描述不出自身的变化,这伴随着成长与伤痛,但每一次都有新的突破。

    “我似乎能见到更遥远的地方,察觉出更多细微和隐匿的存在……”

    “现在,你发现什么?”凤令逐渐实体化,无翼之凤承载起连仪,腾挪于一个个犹如黄金打造出的巢穴间。

    “有什么东西在?”连仪疑问。

    凤凰与不死鸟是有差异的,不过,凤令的传承记忆提醒他,只需摸索出向高层次晋升的方式,任何种族适用。

    “秘境里的声音……我能听懂。”凤令与不死鸟的血脉根源产生了共鸣,这使他迅速融入其中,不仅被接纳还得到了引导。

    “有声音,说什么?”连仪讶然。

    她看不见秘境内时隐时现的飞鸟残踪,听不到声声或短促或悠长的余音,远去的生命的确远去,却也留下外族窥探不得的痕迹。

    “他们在向我打招呼。”凤令专注倾听,无数飞鸟掠过他身边。

    一个连仪无法觉知的世界,正对他毫无保留地开放,凤令登时明白夜莲所说的话,什么是只有他才能进入的秘境。别的物种,哪怕他手把手带来也发觉不出秘境的真相。

    可连仪既然进来了,自然是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许可。凤令留意搜寻,细心分辨,忽然飞向一个鸟巢,不在最高位也不是最光耀的那个。

    连仪辨认不出外观上有什么独特之处,就看凤令降落后俯身一动不动仿佛在感应某些神秘的东西。

    连仪不敢打扰,从鸟背上滑落,静静观察凤令缺失羽翼的部位,她的内心忧愁四起。

    巨大的鸟巢在他俩降落后有了新的变化,连仪说不明白,只觉得环境在扩大,光线出现许多波动。她感应到某些声息又听不清晰,再看凤令就像一个小型风暴在巢穴上空不断旋转,时不时引发出一些异象。

    凤令沉浸其中,身躯变幻不定,时而绽放金光成金凤,时而沸腾如火化为火凤,时而飞灰湮灭后重组出黑凤的躯体……但不管如何变化都没有翅膀。

    连仪留心凤令的同时,不忘注意周围,惊讶于秘境的空气蕴含了滋养心神的力量,使她情绪镇定,精气有所提升。

    连仪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戒,身体开始失控她也不焦虑,慢慢感受神秘力量的牵引,带领她重新掌握自身的能力。

    一花一鸟在泛起晶莹光彩的鸟巢中接受来历不明的触碰和赠予,那些陌生却友好的亲近对待他俩像对待雏鸟那样无私。

    连仪终于听见了凤令听见的声响,看见那些虚幻的影像,她知道自己被接纳了。在凤令的引领中,残存于这片秘境的意识开始视她为同类,与她的交流虽有阻碍,仍愿意用原始的力量帮助她重建自己。

    幼小黑莲在原生星球遭受的伤害,积累的毒素,包括排除不尽的痛苦,让无数柔软羽毛和清甜的鸣唱一点点稀释清除。

    连仪得到了温暖的呵护与厚重的爱怜,那些她曾在另一个时空为自己寻找到的深重情感,无条件给予,浸润着她的心灵。

    她恍然大悟,这个所谓的秘境,其实是不死鸟族群用来养育后代的场所,没有危害,只有善待。

    【你不是我族后代,可你成功进入遗留之门。】

    【这是哪个小崽子挑中的伴侣?】

    【一朵花,迁徙之莲,不,她还有人的血脉。】

    窃窃私语声充斥在连仪脑海,声量带着奇妙的力量,绕着她打转,渐渐形成一股旋风般的自然之力,卷起连仪。她困在其中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然而她并不难受。

    柔暖的力量通过旋转,持续定量的涌入她体内,促进她再次成长。

    【来者是客,无论你的出身与经历,到了此地即可接受我族馈赠。】

    【碍于族群迥异,血脉不融,给予你的馈赠只能是根源上的提升,但愿你今后能顺利生养出我族的后代。】

    生养后代?连仪一惊,还未消化闯入脑中的内容,那股迫使她自转的力量陡然加强!

    周围似有无穷无尽的能源,幻化做各色光影,不断淬炼着她。

    随后,连仪脑海又飘荡过一阵阵细语,声量比之前清晰——

    “你已经历过蜕变,为何却停滞不前?”

    未知的声音勾起了连仪的回忆,她想起自己不止一次转变和提前,实力应该是有所增长。

    那声音像是意识到她的想法,继续说:“你的身体并未真正生长,即使经过分裂和融合,有了新的转机,你却没有境界上的改变,实际的你还处于原地观望。”

    “不是的,我……”连仪先是否认,然而记忆不听话,开始回溯她的过往遭遇。

    从觉醒传承,到回归本体,再有吸收翡翠星的力量,每一次的经历对她都有助益。

    她偶尔也锻炼自己,但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作用。

    “你的步伐,不曾跟上你的旅程。”那些五光十色如幻影一般的存在又发出了声响。“一直放不下过去,你永远不会超脱。”

    霎时间,连仪像失去一切的孩子,愣在分岔路口,四处环顾,不知去路。

    “我不明白。”连仪有许多话想说,可她说不出口。她想假装成熟,最后说出口的只有疑惑。

    “你必须接受自己的不同,放弃以前的自我。”

    “我放弃了。”连仪笃定。

    “你没有。”一道更为强硬的嗓音,随着银白色光芒落到连仪眼前。

    白光在旋转中化为一个背生双翼的白发女子的虚影。

    她面对连仪,直白地说:“你和我一样有着人的血脉,当我化成人形的瞬间,你在此间的心情最为安定,你仍把自己视为一个人,而你心中的自我还是个虚弱的孩童。”

    连仪摇头试图甩开思绪中成型的画面,她不想承认自己依然幼稚的一面。

    她有些排斥地问:“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来到,而你的伴侣十分出色。”

    “你说的是凤令?凤令受了伤,失去了羽翼,你们能治愈吗?”连仪顾不得否决‘伴侣’的说法,问起自己最在意的事。

    “你永远不必担心他,反而可以永远依靠他,疲倦了,停滞不前,失去希望,只需拉紧他的援手,借着他的力量成长。”

    白翼女子的话不带讽刺或轻蔑之意,却仍叫连仪心里不适。

    “不,我和凤令不是那种关系。我承认,每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凤令总会伸出援手,同样的我也会倾心相待。”

    “用心,只是空谈。你要明白,雄性是不会主动教导你晋升到最高处。”

    “我——”连仪觉得对方似乎在另一个频道,与她谈不到一处。

    “无需争辩,你会得到一份馈赠,珍惜你所见所识,总有一天,当你面临抉择,希望你早有明确的答案,而非浪费时间,错过选择的机会。”

    白翼一振,数不尽的羽毛散落开,虚影重新化为光点,一点点淹没连仪。

    连仪被动地演化自身,开始了意想不到的晋升,从人到花到一粒尘埃又聚合成一颗蛋,破壳而出得到新生。

    这一切既漫长又短暂。

    当连仪恢复了掌控力,一旁的凤令已化为翩翩少年。

    他用人型面对她,一袭金色长袍掩盖了无臂的身体,依然精致的容貌在微微卷曲的金色短发映衬下显得如白玉莹洁。

    连仪有了片刻恍惚,眼前的凤令与隔世记忆中的年轻帝王在她脑中并立,有些迥异却也相差无几。

    凤令略一侧头,像小鸟偏着脑袋一样,那是等着连仪先发言的催促。

    连仪无意识地笑,凝视凤令的目光添了许多亲切。

    “我好像不受控制,你怎么了?”连仪发问,一边审视自己的状态,出乎意料的,满血复活般的好。

    “我接受了秘境的馈赠,以及接下来的考验。”凤令告诉她,自己所接触到的另一面。

    有专门的长者给凤令具体的指引。

    不死鸟族群离开前,留下一份丰富的遗产,以备不时之需,而他因为血脉关联,得到了相关信息,不过,想带着遗产离开,他还需通过考验。

    “什么样的考验?”

    “在最高处。”凤令望向上方,那里有一场测试。

    连仪跟着仰头,却看不出云朵之外的任何东西。

    “你去不了。”凤令也不细说,转而问:“你遇到什么?”

    连仪思虑着,不好意思说出口。

    凤令目光直勾勾盯着,不容逃避。

    连仪支支吾吾地说:“大概……它们以为,我是你的伴侣。”

    于是,这些长辈希望她好生养,为此给了她力量。

    “我的身体似乎又多了些能量,在成功使用前,我无法讲明。”连仪很想把自身所知的十八般武艺马上施展出来,鉴定一番。

    凤令示意她镇定,接着说:“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可以到处走动,周围没有危险。”

    “这里好像是给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没错,所以外族即便侥幸进来,得不到认可也是徒劳无获。”

    “我……”连仪欲言又止。她是如何得到认可的,凤令一定下了功夫,才会让那些存在将她定义为同族的伴侣。

    凤令沉默看她,连仪不自觉回视,继而匆忙地别开眼。

    她不太习惯小鸟这副稳住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去接受考验?”她无意识地问。

    “即刻。”

    “那……”她有好多叮嘱的话,对上凤令沉稳的态度,又难以启齿了,费了许多力气才控制自己不要太婆妈。

    “我能解决。”凤令非常懂她,自觉地安抚。

    少年的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眼神透出几分柔暖,但看上去就是有一种天然的傲慢。连仪洗脑自己放下心,别总当对方是掌心上的孱弱小鸟。

    “嗯,我等你。”

    “当然。没我带路,你出不去。”凤令笑着说。

    少年的身体忽然化为一道喷涌而出的火光,直射向最高处。

    平静无波的云空,由一个个无色之光构筑而成,惟有他能感知详实。

    他与下方的连仪像隔着一层镜面,处在两个不同世界,迎接凤令的是猛然具现出来的灵活鸟雀。

    小家伙们无处不在,当凤令的注意移动过去,鸟雀们主动为他演变出一场包含生老病死的历程。这中间有一重重审视投射向凤令,等待他的反应,再给予他不同等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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