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似墨,夜色如笼。

    院内青意弥漫着,芭蕉叶扇着清风徐徐,一串红交相低语。

    呲——呲——

    仿若刀捅进血肉的声音突兀闯进寂静的空间。

    沈既白从床上坐起身来,碎发微乱,眸眼惺忪,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循着声处走去。

    呲——呲———

    昏暗的厨房内,月光拖长了两个人影。

    红色的液体狰狞蜿蜒在地板上,血腥味浓浓蔓延开来。

    云层隐去了月华,昏暗的幽光下,一个人头被放在桌上,少女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还在不断捅着面前的什么。

    察觉到有脚步声袭来,她机械般缓慢回头,眸子里冰冷无神,死气沉沉。

    “江稚鱼,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既白凝眉,目光沉重,按下墙壁上的灯开光。

    一地稀碎的西瓜汁混合着血浆,桌上一个被削好皮,果肉却划痕凌乱的菠萝,以及少女面前被捅出一个洞的西瓜,刀口整齐划一。

    没有理会身后的男人,她下刀快准狠一刀捅穿西瓜,而后抽出一旁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便要离去。

    路过男人身边,她漫不经心地抬眸轻瞥,

    “慢慢收拾。”

    倏忽被抓住手腕,她不解望去。

    沈既白眸光复杂,察觉到她脉息不稳,微微凝眉,“为什么?”

    少女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双臂环绕在胸前,打了个哈欠,面色略有丝不耐烦,

    “想杀人呀,沈大人看的死死的,只能这样。”

    她懒懒地倚靠在桌前,歪了一下脑袋,

    “我这个恶灵很憋屈呢,怎么补偿我。”

    白炽灯清冷的光线下,男人长身玉立,半边脸隐藏在门外幽暗处,眼帘微低,看不清神色,说出的话语依然淡漠冰冷,

    “现在少做恶,审判时少受罪。”

    她轻轻一笑,眸子清淡如水,

    “你知道的,早就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江稚鱼脑中恍惚闪过些什么,脑中传来一阵刺痛,她捂着一边太阳穴,踉跄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男人侧身离去,淡淡道,

    “你脉息不稳,院落里晚间我会布下阵法,收集灵气,你修养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去祭坛。”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

    一个星期后。

    清晨,小院雾气缭缭,溪水轻吟。

    阳光伏在她肩上,烘暖半霎温情如水的眸子,悠尔滑落,归于沉寂淡漠。

    几声脚步轻缓而沉稳地传来。

    她侧眸望去,男人一袭墨色衬衣螺青绣竹,同色系西裤,眉目清冷。

    “嗯,我们沈大人,确实俊俏。”

    少女双臂环绕于胸前,绕着男人仔细打量了一圈,微微点头道。

    “你也不赖。”沈既白淡淡颔首,将手上的兰草香囊递了过去,

    “戴上,崖下怨气重,稳神识。”

    江稚鱼轻挑下眉,唇角微弯,倨傲地接过,骤然一近。

    “只是不赖?”

    近在咫尺的眸眼弯弯,昳丽明艳的面庞因笑容显得格外温软,如沾染晨露的桃花,娇艳欲滴。

    他面庞依然淡漠冰冷,眸光微深,而后瞥向别处,从她身旁走过。

    “该走了。”

    江稚鱼轻嗤一声,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真无趣。”

    秦绥岭崖下。

    浓重的怨气侵袭使得崖底永夜不昼,厚重的乌云遮罩,几缕银白的光倏忽撕裂云层,风旋电掣。

    却有一小小的圆月突兀地若隐若现,鹅黄暖光,轻轻打散周遭的厚重乌云。

    “你在阵眼放的什么,弄的我很不舒服。”

    少女秀眉微皱,瞥向一旁仔细端详石人像的男人。

    “上古莹玉,净化怨气。”

    他俯身查探,视线轻扫过少女腰间的香囊,淡淡解释道。

    江稚鱼烦躁地踱步上前,神情不耐地扫视着周围。

    祭坛周遭的暗河里流动着一张张张咧着嘴面目狰狞的脸庞,此刻没有眼珠的黑色瞳孔,正幽深地凝视着。

    “咦惹,你丑到姑奶奶我了。”

    她眼眸微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鬼面,两指闭拢,手腕轻翻,被煞气包裹的灵力在河中如星火炸开,粘染了几丝鬼气闪烁着幽绿的光,如萤火般浮沉在空气中。

    暗河刹那死寂沉沉,血水不断喷涌而起,少女提起裙摆,迅速后退几步。

    思绪骤然被打断,沈既白侧身望去,薄唇微抿,

    “做正事。”

    少女下巴轻扬,漫不经心地觑了他一眼,不满地道,

    “喂,要不是我,换作其他恶灵早就打你了。”

    他唇角轻扯,眸光示意她过来。

    破损的石人像,青苔遍布,有两座人头断裂分离在地,其余碎裂开来,裂痕爬布增添了些许狞恶,风穿过空洞暗沉的眼窟,发出诡异的低沉呻吟。

    “东和北两座碎裂程度颇深且接碎成块,这是符箓所致,此符箓的气息沉重,灵力晦暗,应当是禁术所为,西和南两座断口整齐,破碎相对完整,是你的煞气。”

    沈既白沉思,看向碎裂的棺椁旁一处干涸的血迹,

    “可有印象?”

    她仔细蹲下轻嗅,继而蹙眉起身,眸里难掩厌恶,

    “楚家的人。”

    沈既白微微凝眉,又细致地查看了周遭的阵法布局。

    霎然,西座的石人头动了动,深寂的瞳窟里闪烁着红色的幽光,凄厉尖锐的声鸣从雕像嘴里发出,阴冷而不详。

    江稚鱼轻轻一笑,唇角的弧度轻蔑,

    “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装?”

    她上前,一脚踩碎石人头,只见一只眼睛通红,通体灰黑的大老鼠尖锐的鸣叫,猩红的眸子凶狠无比。

    沈既白只觉眼前一晃,身上兀然一沉,下意识伸手抱起,有些愣然。

    大老鼠猛然冲上前,血口大张露出尖锐地牙齿,他蹙眉,左脚微动,直接将其踢飞至暗河中,霎时便被淹没。

    少女面色煞白,止不住地发抖,漂亮的眸子闭的紧紧的,额头惊出了些许冷汗。

    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暗沉而死寂,稻草杂乱的铺满地面,铁链晃荡的声音传来,少女紧紧贴在角落,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漆黑的空间,那一双双狰狞渴望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屋内唯一的食物,时不时上前撕咬一下。

    她一边躲闪一边哭叫,却因为粗糙的铁链绊倒在地,老鼠们看准时机便马上冲上前撕咬几口。

    “没事了,别怕。”

    记忆戛然而止。

    她隐约感觉到男人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心翼翼地睁开眸子,瞅了瞅一旁的碎石。

    老鼠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便从他身上下来,眸子瞥向别处,故作自然地道,

    “刚刚只是考验你,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

    他长眉挑起,并未言语。

    在细细查探了四方角落的阵法布局,沈既白眸色微沉,

    “早些和楚家交过手,他们的阵法布局和这里的相差不大,不一样的地方就仅在改动成了禁术。”

    微瞥向那摊干涸的血迹,

    “缚你救你?看来得去会会楚家了。”

    江稚鱼走到祭坛中央,碎裂的棺椁凌乱地散开,她蹲下摸了摸还残留一丝煞气的碎板,倏地在中间躺下。

    听到声响,沈既白侧身却微微愣住。

    血腥味弥散开来,幽寂无声无息地逼近,青冥的火苗乍起在空空荡荡的祭台流窜,令人毛骨悚然。

    烟红与暗灰交织的碎片中央少女双眸阖着,双手交叉平放于腹部,安宁祥和的面容透露着淡淡的死气,血一点一点蜿蜒地绽放在她身下。

    沈既白脸色微白,缓缓上前触碰了一下少女的脸,冰冷一片。

    他双眸轻颤,拉起少女的手搭至肩膀,轻轻托起她的脑袋,便要抱起,倏忽对上一双幽凉的眸子。

    “放下,别动,看着。”

    江稚鱼冷冷抬眸,却见他怔然地垂眸细细凝视她,她不耐地蹙眉,

    “放下。”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轻轻放下她,而后起身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眸色淡淡,面容清冷,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江稚鱼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而后闭眸等待着什么。

    煞气凝结的雾气似一张不透气的大网,悄悄席卷千年前的景象回溯而来。

    冰冷的祭坛中央少女双眸淡淡的俯睨着底下跪着苦苦哀求的众人,他们一身蓝白相间的修士服,面容煞白,颤抖不休。

    她轻慢懒散地坐在棺盖上,染血而朱的唇轻扬,悠闲地晃着莹白的双足,身上雪青的衣裙破损不堪,微微往外渗着血液,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开滑落至胸前,迤逦又危险。

    “你们这么多人我该先杀谁呢,是你?”她手指轻抬指向一中年修士,他冷汗直冒,咚咚直叩首。

    江稚鱼轻嗤一声,滑过他指向他身旁年轻的修士,“还是你?”

    年轻修士面容阴狠,动作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捅向一旁不可置信倒地而亡的中年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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