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接连下了十几天。

    早上七点,天空阴沉沉的,大家到教室时都是一身狼狈,忙着收伞、擦身上淋的雨,地板上湿漉漉的全是脚印。

    上课铃声响起,还有不少人没收拾好,凑在一起小声抱怨着天气。

    “这鬼天气也太潮了……”

    “雨都下了好几天了,能不潮吗!”

    “路上全在堵车,校门口堵成一片,我差一点就迟到了。”

    “真受够了这种湿湿哒哒黏黏糊糊的感觉,潮得衣服都干不了,雨再下下去,都要没校服穿了。”

    “我把压箱底的毛衣翻出来穿了,感觉现在身上一股樟脑丸的味儿。”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会放晴,外面这么暗,也不像要变晴的样子……”

    大家还在热烈讨论着,教室前门突然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板着脸,站着不到五秒,班里倏然一静,几个还没收拾好的同学连忙小步着回座位坐好。

    “上课多久了还在闲聊!”

    男人语气严肃,穿着翻领夹克外套配西装裤,比较标志性的是他头上显眼的发量,一眼就让人认出来是高三年段的教导主任。

    主任前几年头发还挺茂密,带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费心费力,导致发量变少发际线也往后移,再加上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非常符合家长对四五十岁资深老教师的刻板印象。

    据主任自己说,为了在家长面前树立一个成熟稳重的良好形象,他也坚决不植发。

    “班长出来管一管,”主任背着手站着,在班里扫了一圈,开口:“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后排的梁培站起来,走到讲台上维持纪律,顺带给全班领读,教室里响起了阵阵读书声。

    主任满意地抬手扶了下眼镜,抬脚绕着教室转了一圈。

    他每走一步,旁边的同学都要紧张一下,生怕被抓住小辫子。

    有传言说,主任以前脾气火爆,越是叛逆不服管的学生,他管教起来手段就越强硬,这些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刺头,也收到了很多家长的锦旗,直到去年因为身体原因做了个小手术,回学校之后一下子看破红尘,性情大变,连说话音量都小了许多,整个人变得佛性。

    但是余威犹在,同学们一见到他那张严肃的脸,心里马上抖三抖。

    教室后门突然被打开,带起一阵寒风,姜诺冷得一激灵,一个人猫着腰从后门溜进来,脚步匆匆,她抬头一看,是宋子睿。

    宋子睿站在座位旁,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把手里的伞抖了抖,飞扬的水珠溅了姜诺一桌子,

    宋子睿:“抱一丝啊,等下帮你擦。”

    “没事。”姜诺小声回答,抽了张纸把桌上的水擦掉,用眼神示意他向后看。

    宋子睿懵着脸,转过身,主任正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

    要完!

    宋子睿倏地站直身体,高声喊道:“主任早上好!”

    “不早了。”主任抬了抬下巴,指向教室后面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7。

    宋子睿不敢看他脸色,只能低着头,手里的折叠伞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同桌彭超连忙低下头竖起课本,减少存在感,班里其他人读书的音量也降低了,偷偷关注着这边。姜诺坐直身体,拿着单词本低头背诵,怕被波及。

    主任敲了敲宋子睿的桌子:“7点开始早读,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现在……”宋子睿试探道:“6点78分?”

    “别贫!”主任扶了扶眼镜,伸手指着他:“你要是能把这些小聪明都放在学习上,你家长也不用一周三个电话打过来,跟我询问你的学习情况。”

    宋子睿心虚地转动着眼珠。

    “说吧。”主任挺着身体,手背在身后:“为什么迟到了?”

    “因为……”宋子睿抬头瞄了一眼主任的脸色,又快速低下头。

    “因为地心引力太重了,导致我和我的床彻底分不开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出门晚了,又下雨了,路上又堵车了,学校上课时间又太早了,然后我就因为各种不可抗因素迟到了。”

    班里的同学:“……”

    我的朋友,你是真正的勇士。

    可惜主任不吃这一套,紧皱着眉头:“你对学校的上课时间有什么意见吗?”

    宋子睿摆手:“没有,我就是客观阐述一下迟到的原因。”

    主任伸手指了指班里的其它同学:“同样的上课时间,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没有迟到,就你一个人迟到了?”

    全班一静,主任转身又敲了敲宋子睿的桌子:“你要是对上课时间有意见,可以让家长来学校提!”

    宋子睿慢吞吞地回答:“没有意见……”

    “没有就到后面站着去!”主任手往后面的黑板一指。

    宋子睿把伞和书包都放下,转身走到教室后面乖乖罚站。大家纷纷收回看热闹的视线,低头装模作样地背课文。

    主任在班级里环视了一眼,继续往后走。

    姜诺以为他会从后门走出去,没想到脚步却在自己的桌子旁停了下来,她的心重重一跳。

    主任开口:“封也啊,感觉怎么样,新班级适不适应?跟得上学习进度吗?”

    封也抬头回答:“跟得上,没什么不适应的。”

    “那就好。”主任点点头,脸上带着关照的笑容:“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别客气。”

    封也不卑不亢地应下:“好的,谢谢您。”

    主任又站了半晌,终于从后门走出去,转去别班巡视。

    姜诺松了口气,一直挺着的背放松下来。像她这种上课睡觉专业户,高二时没少被主任批评,次数多了,对上主任那张脸都有点怵。

    宋子睿偷偷摸摸回到座位,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安心地趴下:“为什么我这么困,高三生进化掉睡眠的时候,是不是单独把我遗忘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扭过头,看向封也问:“主任为什么这么关照你,你俩认识?”

    难道真的如传闻那般,封也家里比季校草家里还牛逼?宋子睿八卦地想着。

    姜诺也有点好奇,侧过头看去,没想到刚好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她突然有种偷看被抓包的错觉,强装淡定转过头,拿起单词本继续背。

    “之前不认识。”封也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把一直吹着冷风的后门关上,“他和我之前学校的班主任是老同学,可能是班主任托他关照的。”

    “哦。”宋子睿失望地转过身。

    20分钟后,早读即将下课,教室里读书声小了许多。

    姜诺回忆了一下刚背的单词,发现背的速度还没有忘的速度快,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今天一起床她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头重脚轻,提不起精神,手心的旧伤因为天气原因隐隐抽痛,再加上出门太赶,一直穿的长袖校服忘记带了,风透过门缝吹进来,像是能穿透皮肤直到关节,姜诺打了个寒颤,趴在桌子上不想动。

    前面宋子睿在背《次北固山下》,悠扬的五言律诗,带着固定的节奏,姜诺听得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角,她侧过头。

    “需要衣服吗?”封也手里拿了件一中的长袖校服:“看你好像有点冷。”

    姜诺看着他身上的短袖:“你不穿吗?”

    封也:“我不冷。”

    姜诺脸上露出疑惑,不冷为什么要带校服外套?

    “早上刚从衣柜拿出来,干净的。”封也看她盯着衣服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姜诺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封也将衣服拿得近了些:“下课这个门不可能一直关着,到时候会很冷。”

    姜诺犹豫几秒,接过外套:“谢谢。”

    男生的校服偏大偏长,袖子多出一截,姜诺把袖子往上卷了两段,把拉链拉好,总算暖和了一点。

    虽然不冷了,但依旧感觉头很重。

    这是要发烧的前兆。姜诺叹了口气,从课桌里拿了颗布洛芬吃下。

    ·

    下午天气终于放晴,太阳也出来了,晒着潮湿的大地。

    放学铃声响起,班里的同学一窝蜂涌出教室。

    姜诺强打着精神上了一天的课,神情疲惫,脸色苍白,她伸手从课桌里又拿出一粒布洛芬,准备吃完药再睡一觉。

    封也看着她手里的胶囊,欲言又止:“你……”

    “?”姜诺问:“你要校服是吗,我洗完再还给你?”

    “没关系,你穿着吧。”封也静默几秒,问:“去吃饭吗?”

    姜诺摇头:“我不吃了。”

    封也皱了一下眉头:“空腹不能吃布洛芬,伤胃。”

    姜诺正在旋水杯盖子,动作一顿。

    她知道不能空腹吃,只是一直以来习惯了难受就吃药,目前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封也:“长期这样吃药,会胃溃疡。”

    姜诺:“……”

    她怕冷也怕痛,经常是班里第一个穿长校服的人,也经常一难受就吃止疼药。

    胃溃疡疼起来,吃止痛药还会有效果吗?应该会更痛吧?姜诺思考着。

    “吃完饭回来再吃药?”封也提议:“或者我帮你带个面包?”

    一中食堂有提供现做的面包,只不过味道一般,品种也很少。

    姜诺在吃饭还是直接睡觉两个选择之间纠结了几秒,最后把水杯盖上,起身:“我还是去吃饭吧。”

    “一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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