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远放下茶杯,力道不轻不重,却也刚好能引起二人的注意。

    祁念也察觉出陆行远有些奇怪,故而问:“驸马找我有何事?”

    陆行远浅笑着没有说话,手里不着痕迹地将茶杯推开,脸上露出一瞬即逝的嫌弃。

    这下任祁念也看明白了陆行远的意思,她有些尴尬地看向叶轻舟。

    好在叶轻舟涵养极好,面上也不恼,起身道:“在下突然想起来还有本乐谱要写,就先告辞了。”

    祁念抱歉笑笑,送人出了门。

    人一走,祁念又问:“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陆行远厌烦地看了眼祁念还捏在手里的茶杯,伸手直接将其夺过,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问:“殿下不是一直想把孟小姐从暮雪阁里救出来吗?”

    祁念闻言大惊,甚至都忘了要挣脱开对方亲密的桎梏,“你有办法?”

    陆行远笑笑,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但祁念很快又皱起眉头,“可是柯然一直都不肯走,我提了好几次,她都不同意。你又有什么法子能说服她呢?”

    “孟小姐之所以不同,是不想偷偷摸摸,一辈子如过街老鼠般隐姓埋名。可如果我能让她堂堂正正离开暮雪阁,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到这话,祁念笑着摇头,“你怕不是昨夜吃多了酒,还没缓过来吧?”

    陆行远只当没听到对方的揶揄,莞尔问:“殿下可知当年兵部尚书孟玦是因何事被斩杀?”

    “是私卖国库兵器。”祁念道。

    “不错。”陆行远点点头,“所以只要能证明当年兵部一案,孟玦是被人诬陷,孟家得以申冤,孟柯然也就能除了贱籍。”

    祁念愣愣看着陆行远,眼神逐渐变得怪异,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她问:“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行远笑意加深,“若是我能帮孟家小姐脱离暮雪阁,殿下可有什么奖赏?”

    祁念不自觉地被带跑偏了,“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殿下.....”陆行远玩转着手里的茶杯,冲着祁念的笑容里带着点不怀好意,“教我泡茶。”

    祁念:.......

    目光在陆行远和茶杯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祁念只觉得这人心思实在难猜。

    “就只是泡茶?”她眨眨眼,一脸的迷茫。

    “只是泡茶。”陆行远点头。

    祁念彻底被弄糊涂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究竟有什么法子?”

    陆行远没有回答,徐徐站起身望向窗外,忽而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外头用晚膳吧?”

    祁念:???

    ........

    暮雪阁里,祁念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舞台中央正在演奏的女子,问:“你为何要选这里?”

    陆行远替祁念夹菜,道:“殿下对这里熟悉,自然知道哪道菜最好吃,哪个姑娘的琴艺最高超。”

    祁念收回目光,眯起眼看着陆行远,“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打趣我呢?”

    “微臣不敢。”陆行远也跟着笑起来,“殿下请我吃饭,我便请殿下看一出戏,如何?”

    “什么戏?”祁念不解,“这里是琴坊,不是戏院。”

    陆行远抬眉看了眼楼下,“谁说不是,你瞧,戏台不已经搭好了吗?“

    “那是.....”祁念顺着陆行远的目光看去,刚好瞧见一楼厢房里的男子,“是兵部侍郎沈大人。”

    “现在应该称他为兵部尚书了。”陆行远道。

    祁念了然。自从孟玦出事后,沈知年便代替了孟玦的位子,成了如今的兵部尚书。

    “沈大人从前就是前任兵部尚书的孟玦的好友,自从孟家小姐来到暮雪阁后,沈大人变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来这里做什么?”祁念皱眉,“探望故人之女?”

    当年孟玦和沈知年是同窗好友,沈知年又是孟夫人的表弟,两家走动十分勤快。

    所以,当年的兵部贪腐案,当沈知年大义灭亲,主动交出孟玦私卖兵器的账本时,所有人为止一惊。

    陆行远笑笑,可眸子却是冷的,“殿下怎么他是顾念旧情,而不是做贼心虚呢?”

    “你什么意思?”祁念诧异,“难道说当年孟玦一案与沈知年有关?”

    陆行远没回答,转而道:“当年孟玦称自己是冤枉的,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批失落的兵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朝廷怒指孟玦将兵器卖给了敌国,等同通敌,圣上大怒,这才判了孟家。”

    祁念思忖半晌,顿时明朗起来,“如果孟玦当真是冤枉的,那门那批兵器很有可能是被凶手给藏了起来。只要我们找到那批兵器,就能为孟家洗冤了。”

    陆行远依然但笑不语。

    祁念看他这副模样心道多半有戏,连忙高兴地去拽他的袖口,“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祁念抓着他的袖子,因为动作幅度大,甚至还不经意晃悠两下,看起来像是个跟丈夫撒娇的小娇妻。

    陆行远望着她发亮的眸子,和那日在码头箱子里发现她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想起被她日日夜夜挂在脖颈里的玉指套,陆行远身体骤然觉得有些发热。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隔间的窗户打开,任夏夜凉风吹拂面颊。

    平复心绪后,陆行远才道:“这几年来,沈知年除了经常出没暮雪阁外,还会在每年孟夫人的祭日去雾鸣山的一座衣冠冢祭奠。”

    祁念不解。

    “殿下若有心想要藏个物件,你会把东西藏哪儿?”陆行远笑着问,目光绕有深意地划过祁念的脖颈处。

    祁念想了想,“大约会是.....一个旁人无法找到,自己却又经常能去的.....”

    说到一半,她恍然大悟,“雾鸣山!那批失落的兵器就被沈知年藏在雾鸣山无名衣冠冢的附近!”

    陆行远立刻拉住她,“殿下去哪儿?”

    “自然是将此事告知圣上。”

    “证据呢?”陆行远问。

    祁念哑然。

    想了一会儿后,她又道:“那就先去雾鸣山,把那批兵刃找出来。”

    “就凭我们两个?”陆行远反问。

    这下可真把祁念难住了。

    雾鸣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把公主府的人全都派出去,能不能找到还不知,说不定还会立刻一起沈知年的注意,打草惊蛇。

    祁念皱起眉头,“那怎么办?难道明知东西就藏在那里,却什么也不做吗?”

    陆行远扯了扯她的袖子,拉着她坐回原位,“你别着急啊.....阿烟。”

    祁念转头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陆行远没接话,转开了话题。“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做法。“陆行远坐直了身子。

    祁念愣了下,只当自己听错了,又问:“你说什么?”

    “殿下可有听说过一种民间法术?”陆行远一本正经道,“只要在所求之地画上一只乌龟,便可为当地求雨。”

    祁念盯着陆行远看了好半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她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可陆行远甚至还当真拿出了纸笔,“来,我教你画乌龟,你教我泡茶,岂不是很公平?”

    祁念心里想:这人真是疯了。

    可即便心里觉得荒唐,当陆行远牵起她的手握住笔杆的时候,祁念还是没有挣扎,任由他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一点点在纸上作画。

    待画完,陆行远还拿起小乌龟仔细端详,看起来十分满意。

    他笑道:“阿烟画得真好看。”

    祁念无奈又担忧地看着陆行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那阿烟到底是谁啊?

    陆行远慢条斯理地将纸张叠好,幽幽道:“施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气血精力,我可得加码”

    祁念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你还要什么?”

    陆行远突然欺身靠近祁念,嘴唇几乎快要触上她的嘴角,用带着蛊惑的声音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准喝叶轻舟的茶。”

    祁念心想,完了,她竟然陪一个疯子闹腾了半天。

    可没想到还有更疯的事情。

    自从那日从暮雪阁回来后,京都城竟真连续下了好几日的大雨。

    京郊附近连连传来山体塌陷的传闻。

    祁念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如珠帘般密布的大雨,忽然问身后的莲漪。

    “你有没有听过民间求雨的法子?”

    莲漪莫名,“是有听说过一些,可那些多半都是江湖道士编出来的假话。”

    祁念沉默了会儿,又道:“那....画乌龟,你听说过吗?”

    莲漪眨眨眼,“画什么?”

    祁念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自嘲着摇摇头,正要让人退下。

    就在这是,书房的门被人猛力推开,紧接着叶轻舟匆匆忙忙赶来,身上还挂着雨水来不及擦干。

    “殿下,兵部出事了!”

    原来是这几日都连续大雨把把京郊的好几处小山坡都出现了坍塌的迹象,雾鸣山更是生生塌陷了个大坑,被路过的村民发现,里头竟藏着数十个来历不明的箱子。

    村民以为是什么财宝,于是便私自将箱子统统撬开。

    不料,箱子里头装着的竟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兵器。

    村名们着实慌了,不敢再隐瞒,于是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官府。

    祁念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问:“大理寺怎么说?”

    叶轻舟面色沉重,“大理寺认为这批兵刃很有可能与三年前的孟玦一案有关。”

    祁念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身体不由摇晃了几下。

    叶轻舟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倒了杯茶给她,“殿下别担心,此事已经交由大理寺全全负责。也许很快,就能还孟家一个清白了。”

    祁念接过茶杯正要喝,可脑子里骤然划过陆行远的话。

    “殿下以后不许喝叶轻舟给的茶。”

    祁念不知怎么的竟真觉得这茶有些烫手。

    她一口未喝,慢慢放下茶杯,道:“你继续帮我打听消息。我去趟溯知轩,有任何进展你派人去溯知轩找我。”

    说完,也不等叶轻舟反应,祁念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陆行远似乎心情不错,看到祁念来,面上没有丝毫意外,”殿下是来教我泡茶的吗?“

    祁念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教这个,连忙问:“沈知年被抓了。”

    “我知道。”陆行远伸手去拉祁念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我的法子是不是很管用?”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祁念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陆行远笑意加深,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

    祁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刚来公主府的时候,陆行远冷淡疏离,虽然面上满是恭敬,但眸中总是隐藏着一份让人难以看清的孤高。

    可现在的陆行远,说话作事总是满面笑容,可却让祁念更觉得看不透。

    “你确定沈知年会招?”祁念担忧道。

    “他不得不招。”陆行远敛下笑容,“可问题是要招到什么程度。”

    祁念想起陆行远说过,沈知年的背后必定有比他更强大的势力,能不能通过此事将他背后的黑手给找出来,这才是关键。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去找陛下,留沈知年一命。”

    沈知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可他若是活着,他便是某些人的心头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陆行远眸色转深。“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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