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梁山伯祝英台二人言语投机,所以沈青玉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个王蓝田似乎很怕马文才,这是为什么呢?”

    闻言,梁山伯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反倒是祝英台义愤填膺,“沈兄有所不知,那个王蓝田心胸狭隘,欺男霸女,我们到尼山书院之前,就与他有过节。而后到了‘勤学苦读’的牌坊处,那个王蓝田老毛病又犯了,便纵容家仆,要所有学子跪拜他。我和山伯看不惯,就跟他起了争执,接着马文才就出现了,拉弓执箭射向了王蓝田。”

    沈青玉听到此处,不禁皱起眉头,“然后呢?”

    “然后?”祝英台停顿片刻,用手上的折扇敲了敲身边的梁山伯,才叹息嗔怪道:“就是这个呆子,危急时刻竟然奋不顾身,还要去救那个王蓝田,丝毫不顾及家中寡母。所幸最后并无伤及性命,只是…喏,我这位兄长头上倒多了个大包。”

    听到祝英台这样说,梁山伯思及母亲虽然有些惭愧,但也有自己的见解,“当时情况危急,生死或许只在一念之间。那个王蓝田虽然可恨,却也罪不至死。何况圣人有言:舍生而取义。我见他危难,便没有道理见死不救。”

    “梁兄高义,世间已鲜少有你这样能做到舍己为人的人了。”沈青玉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于是又感慨到,“只是人不可貌相,那个马文才看起来彬彬有礼,却竟然下手如此凶狠。”

    闻言,祝英台也不气了,反而笑到:“要我说呀,他们俩被分在一个房间,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语毕,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提起了另一桩让她感到困惑的事,“不过我先前看王蓝田与你拉扯,又是怎么回事呢?”

    话题指引到这里,沈青玉又回想起刚刚祝英台对王蓝田的描述,不禁无奈道:“我有一个妹妹,被父亲许了王蓝田,三年之后,便要出嫁。”

    “什么?”发出这声惊叹的,自然是祝英台,“那你父亲知道王蓝田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吗?”

    “我不知道。”沈青玉说罢,却又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过寻常人家结亲,尚且要相看门户条件,更何况士族?不过以利相交,哪管他人品如何呢?”

    “沈兄此言差矣。”听到这里,梁山伯却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为父为母者,含辛茹苦将子女抚养长大,又怎么会希望他们的子女过得不好呢?”

    “是啊。”祝英台也跟着附和道:“天下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呢?令尊令堂应该不知道王蓝田的人品,而今沈兄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写信禀明父母,以免令妹所托非人才是啊。”

    沈青玉听了这两番论调,却突然生出一股郁闷之情,她于是不着痕迹叹了口气,只轻轻笑到:“想必二位兄台的父母都是很慈爱的,可惜我的母亲早亡,只有一位父亲在世。”

    话到此处,她却不说了,而是抬头看了看面前写有西苑字样的匾额,“今日事情繁多,我倒累了,两位兄台自便吧。”

    说完,拱手行了一个礼,而后径直离开了。

    祝英台见沈青玉突然就变了脸色,心中疑惑,却也气恼,只道:“我原以为她与我们相谈甚欢,可以结交,却没想到也是个古怪的人。”

    听到祝英台这么说,梁山伯却又有不一样的感悟,于是出声劝解:“英台你别生气,或许是我们方才的话说到了沈兄的伤心处,又或许她是真的累了,毕竟都忙碌了大半天,我们也赶紧去休息吧。”

    “这…”话锋回到同住一房上,祝英台想起了现实里的无奈,便又苦恼起来。

    而沈青玉此时,也正面临着这样的忐忑——她站在房门紧闭的门口,与台阶下的云书四目相对,而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倒比沈青玉预想的大一些:进门的厅里摆着一张圆木桌,木桌之后,便是坐榻,两边又以博古架分隔出了独立的空间。左边的床榻居中,垂直于门厅,两侧分别摆着衣橱。右边则以一条读书案几居中,两侧又分别是书架。

    屋内的刘秉生此刻正在归置他那不多的衣物,听到动静,于是回头一看,刚好与进屋的沈青玉四目相对,他于是客气笑到:“沈公子。”

    沈青玉见状,只回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才道:“刘兄。”

    刘秉生本来话多,但因心有顾忌,又见到沈青玉面容拘谨,于是只耐下性子不说话。而沈青玉也因为心有芥蒂,所以进屋后也没再看他,只靠着圆桌坐下,又摊开扇子挥了挥以缓解心中尴尬。

    恰逢云书进来铺床正不知所措,她便吩咐到:“今日不铺床,我或许要练字,又或许要看书…不然这样,你替我将被褥铺在右边的案几后吧,我若乏了,也可以就地小憩片刻。”

    闻言,云书只觉得担忧,“公子,现在还不到酉时,离入夜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何况一连几日舟车劳顿,明日又要早起上课,你不睡觉怎么行?”

    沈青玉听了,只上前拍了拍云书的手低声安慰道:“今夜暂且将就,以后再想办法吧,你且放宽心。”语毕,她想到一件事,便又低声问到:“你住的地方怎样?还方便吗?”

    云书得到沈青玉的关心,心下既感动又担忧,只说:“仆人书童不多,我跟阿北分了一间,虽说是连墙小屋,倒也还算方便。”

    “那就好。”沈青玉松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要你来陪我受苦。”

    “公子说哪里话,公子平日待我就好,我来这里,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云书边说着,边示意还没走的仆人们将门外的箱子搬进房里。

    一连十几口大木箱被下人一一抬了进来,又按次序打开,里面竟都装满了东西。刘秉生见到这样的阵仗,依旧不说话,只默默开始铺床,虽然方才听到沈青玉说不与他同榻,但他却仍只占了一半。

    而被沈青玉留下的小厮阿北正准备将箱子里的书往外搬,他见到自家小姐只能睡地上,而另一个人却毫无顾忌地在铺床,他心里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却又因为沈青玉叮嘱过不要与人生事,便只看向沈青玉,叫了声:“公子。”而后又看向刘秉生,流露出明显不满的神色。

    沈青玉见状,自然会意,于是只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如果是我不爱听的话,就别说了,你只管将东西摆弄好,就去休息吧。”

    “是。”得了这样的吩咐,阿北却也松了口气,比起沈青玉和云书两个人,他在书院倒自在许多。何况此处不像在沈府,他不用总被这个主管或者那个大娘呼来喝去,虽然条件差些,却也乐得清净自在。

    因着人多,木箱里的东西很快就都被搬了出来,阿北见状,又默默开始归置起书籍物品,而云书照沈青玉的吩咐给要回府的下人散了些银子,便嘱咐他们离开了。

    做完这些,云书还没来得及与阿北同去收拾,便听得沈青玉道:“云书,我渴了。”

    云书听罢,又找出从府里带来的茶具,让阿北去烧水泡茶,自己则来细细地收拾,又想着自家小姐或许饿了,于是将在杭州城买的糕点拿了出来放在沈青玉面前。

    刘秉生一边找书,一边默默观察着,他想:一个人的生活琐事竟要一群人来伺候,她自己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刘秉生鲜少见过这样的场面,如今见了,心里却不能认同。

    而沈青玉看见面前的糕点,却如同见了大罗神仙救命,于是赶紧吃了两块,之后才想起分给云书。她又见那个刘秉生孤零零一个人,似乎并没有书童小厮,便朝他道:“刘兄,你也来尝尝吧,这是昨日我在杭州城买的,味道还算不错。”

    刘秉生听罢,只摇头道:“不必了。”说完,他径直拿了本论语,走到坐榻一侧盘腿而坐,接着就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沈青玉听着,于是微微偏过头去,眼神瞟了一眼那个刘秉生,收回来时,不禁莞尔一笑。她心下想,这个刘秉生与她相处倒很有分寸,于是又不免松了口气。

    阿北泡茶回来时,云书已经将书籍笔砚一类的东西归置好了,沈青玉此时坐在右侧书案之后,正握笔写些什么。

    天光渐暗,深山幽静。等云书终于将最后一件物什摆放好后,只见到自家小姐那边已有些看不清了,便从一个柜子里拿出蜡烛,而后小跑到厨房将其引燃,再小心翼翼折返回来。

    此时的天几乎完全黑了,沈青玉得了几支烛光照耀,歇息片刻后,又提笔继续书写。

    而另一边的刘秉生却终于坐不住了。四周幽暗使他看不清楚字,他努力眨了眨眼,收了书本,抬头间,只看到沈青玉面前的书案台上,几支柱状物体正散发着明亮的光。

    “咦。”刘秉生走过去,在沈青玉疑惑的目光中坐在了书案另一边,“这是什么?”

    沈青玉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只是在观察那几支蜡烛,于是说到:“这是蜡烛,你竟没见过吗?”

    “没有。”刘秉生答话的时候很坦荡,“我只知道灯油,寻常百姓家里,也都用灯油。”

    沈青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家有时也用灯油,不过用蜡烛居多,比灯油味轻,也更方便些。”

    刘秉生心知这大概是他们士族阶级才用的起的东西,于是叹息到:“这个东西肯定很贵,看样子就知道了。”

    沈青玉闻言,倒不是很明白个中差别,只偏头看向一边正在研墨的云书,问到:“这个东西很贵吗?”

    云书听了,却只笑道:“不只贵,最主要的是普通人家根本买不到,如果硬要说价值的话,那买这一支蜡烛的钱,大概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几个月的花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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