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得云书这样说,沈青玉倒格外吃惊。她自小便听士庶有别,却从来只明白字意,不理解其中道理,而今这种区别落到实处,竟原来连一只小小的蜡烛就足以区分。

    刘秉生见状,也不免陷入一阵沉思。

    而沈青玉这时却突然问他:“刘兄,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刘秉生于是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答到:“我家在临安县,父亲在当地开了一家武馆,平日收些学徒,以赚取学费为生。”

    “原来如此。”沈青玉点点头,却不再提蜡烛的事,只笑道:“这么说来,刘兄你还是个武林高手?”

    刘秉生闻言,原想谦虚推辞一番,却又认为自己确实武艺高强,于是勉强用了个比喻,笑道:“还行还行,像你这样的,我打十个应该没有问题。”

    沈青玉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却也没介意,反而是云书开口了:“你这人说话好没分寸,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们家公子吗?”

    刘秉生自知失言,立时便变了脸色,只小心赔礼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能打十个嘛…却也不是想打你家公子…”

    沈青玉笑了笑,而对云书道:“刘兄应该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不要错怪他了。”

    云书见状,才放下的心却又悬了起来,这个刘秉生摆明了是个粗人,她家小姐以后都要与他共处一室,这可怎么好?

    而沈青玉却跟云书的想法不一样,她觉得刘秉生虽然是个武夫做派,但却心思单纯,也没有什么攀附之心,于是便又松了口气。

    两人正各有想法,刘秉生此时却注意到了沈青玉面前的纸,于是说到:“你的字写得真好,看来学问也很不错。”

    沈青玉闻言,只摇头笑道:“我练字练得久些罢了,其实学问一般,跟以前家塾里的其他人比,既算不上聪明,也并不勤奋。”

    刘秉生对家塾没有概念,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问到:“那你知道明天夫子会讲什么书吗?”

    沈青玉想了想,“应该是五经之一吧,可能从《礼》讲起,我大哥以前入国子学,就是先念的五经。”

    “五经是什么?不讲论语吗?”

    面对刘秉生的问题,沈青玉忽然感受到了各地学子所受的基础教育教育或许又不一样,于是有些迷茫,只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明天去了学堂就明白了。”

    刘秉生听罢,也只点点头,随后,他伸手敲了敲学案桌面,使沈青玉看向他,“你是个好人,体格却不行,你还是睡床上吧,我睡这里就行了。”

    对于刘秉生的这番话,沈青玉倒很意外,却也只摇头道:“因是我不习惯,问题在我,怎么能让你来承受呢?”

    闻言,刘秉生却无所谓,“我自幼习武,什么地方都能睡着,不怕你笑话,就是荒坟野地里我也睡过,睡在地上算什么,你只管放心好了。”

    沈青玉听了这话颇有些感动,内心也不免动摇起来,但思忖片刻,她还是说到:“君子驷不及舌,我既说了这话,若贸然改变,倒有违君子之德。刘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尽管去睡吧,或许以后咱们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刘秉生还想劝她,但却讲不出来什么大道理,又因为是个武夫,不习惯磨磨唧唧,于是只抱拳道:“好吧,天色已晚,我习惯早睡,就…先去睡了,沈兄自便。”

    “好,刘兄请便。”沈青玉也拱手行了一礼,转头看向云书时,却见到她默默摇头叹息,于是只无奈地朝她笑了笑。

    刘秉生躺上床,不到一刻便睡着了,随后就打起鼾来,鼾声传到书案这边,没睡的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都有些意外。

    于是云书终于能郑重地叹一口气,而后小声道:“小姐,这…以后可怎么办?”

    沈青玉闻言,却也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跳动的烛火,“唉,我也不知道。”

    沈青玉是后半夜睡着的,原想着练一夜的字,却因为实在困倦,又见到云书也在打瞌睡,便先催促她离开,而后就地躺下就睡去了。

    刘秉生觉得很奇怪。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不论刮风下雨,每日起床之后必定要练一个时辰的拳脚,因此即便上了书院也不例外。于是五更报更之后,他就醒了,摸黑去了屋外的院子里练拳,一直到五更结束,天已经开始亮了,才又返回房里。

    此时的屋内已经勉强能看得清了,他粗手粗脚在圆桌旁坐下,兀自倒了杯茶,四下环顾时,却见沈青玉和云书两人,一个极为谨慎地蜷缩在地上,一个又像守卫一样伏在书案上。

    虽说士庶有别,刘秉生想,却也不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吧,何况这位沈公子的举止尚算坦荡,从头至尾也没有嫌弃他的意思,若是真的嫌弃,又何至于让他睡床而自己睡地上呢?

    奇怪,真是奇怪。

    刘秉生想不明白,却也没有再纠结,只轻咳了两声,试图以这种方式叫醒二人。

    不过沈青玉却是早就醒了。她的性格谨慎,尤其才到书院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心神困倦,睡眠却很浅。所以当刘秉生起床时,她就跟着醒了,由于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也因为自己实在疲倦,便一直闭目养神。直到此刻刘秉生佯装咳嗽提醒她,她才无奈地睁开双眼。

    沈青玉坐起来后才发现云书守了自己一夜,于是伸手摇了摇她,却没想到她刚一睁眼,便下意识开口道:“小…”

    话没说完,云书看到沈青玉的脸色大变,又想到自身处境,于是很快清醒,继续道:“公子,公子你醒了。”

    沈青玉听罢,松了口气,又飞速朝刘秉生那边看一眼,才吩咐到:“去打水吧,我要洗漱了。”

    “是。”

    刘秉生自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古怪,他休息片刻后,只站起来,朝里面的衣橱走去,而后就自顾自开始脱衣服。

    此时云书已然打水去了,沈青玉因有些不自在,于是草草收整着今日上课或许会用到的书本纸笔,然而一晃眼,竟然看到一丝不'挂的刘秉生的背面。

    一霎那,沈青玉的脑海里如同平地惊雷,不消片刻就天雷阵阵了。

    云书打水回来时,刘秉生已经走了,而此时的沈青玉,却如同一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不仅萎靡不振,而且唉声叹气不止。

    云书见状,只担心道:“公子,你怎么了?”

    沈青玉愁容满面,却又觉得难以启齿,于是无奈说到:“没什么,或许是太困了,又累得很…”

    此时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云书虽然担忧,却也来不及多问,只伺候了沈青玉洗漱,然后催促她去食堂用早饭。

    早饭的种类不多,无非就是胡饼蒸饼包子之类,再加上一大锅刚熬好的粥。沈青玉因心中惆怅,加上时间紧迫,于是只吃了半块蒸饼,便随着最后几人匆匆赶去了讲堂。

    及至讲堂时,里面的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只有末尾两处和第一排正中马文才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沈青玉不愿居后,所以便在马文才身边落了座。

    此时夫子还没到,讲堂里一时闹哄哄的,沈青玉刚放好书坐下,就被后面的人扯了一下头发,她气愤地转过头去,发现王蓝田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沈修,你怎么这么没精神?难不成是昨晚没睡好?听说山上精怪最多,你怕不是被女妖精迷住了吧?哈哈哈哈。”王蓝田说罢,他周围已经成为其小弟的如秦京生之流便纷纷跟着哄笑。

    沈青玉本就郁闷,此时听得王蓝田拿她开涮,只转头冷笑道:“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人群中有人听罢,顿时便笑了起来。

    而马文才坐在沈青玉旁边,自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虽然拿着书,却也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敛去之后,又不经意看了沈青玉一眼。

    王蓝田虽然不明白沈青玉在说什么,却也知道不是好话,于是吼道:“你们笑什么!都不准笑!”

    语毕,见众人不再笑了,他便又追究起沈青玉来,“沈修,你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却没有人答他,因为此时,陈子俊终于来了,他背手走进讲堂,在首位的案几后坐下,讲堂里立时便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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