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时期,人们已经懂得了造纸的方法,及至东汉,宦官蔡伦又对造纸术加以改良,所以到东晋的时候,纸张的使用已经较为普遍,甚至已经取代了传统的简牍和帛书,成为主流的传播书籍文化的工具。

    不过此时的印刷技术虽然已经开始发展,但却因为技术不成熟,所以市面上书籍的流通,便主要靠抄书人抄录贩卖。

    因此,来尼山书院求学的众位学子,便在上山之前就打听好要学习的内容,然后进入各地的书肆,直接购买抄录好的书籍。

    而有些贫穷子弟,为了节省,便去往同乡有书之家借阅,而后自行抄录。

    言归正传。

    陈子俊自进入讲堂之后,下面的学子立时便安静下来,接着又纷纷起身站立,朝上首的夫子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而后才又坐下。

    因是入学的第一堂课,而此前又没有通告,所以没人知道陈子俊要讲什么内容,于是马文才站了起来。

    “敢问夫子,今日讲什么?”

    陈子俊秉持着夫子庄严的形象,只轻轻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今日先讲《论语》,后读《诗经》。”

    马文才听了,于是继续问到:“学生尝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请问夫子,什么时候才能授以我等五经之义?”

    “嗯,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陈子俊示意马文才先行坐下,而后才缓缓道:“前日山长曾与我议论,说各地学子蒙学之后,水平或有不同,因此,本夫子秉承着‘有教无类’之德,故而先讲《论语》,再教《孟子》,并辅以《诗经》,及至夏至之后,方才依次教授《三礼》、《尚书》、《春秋三传》以及《易经》。尔等须勤奋好学,谨守院规,不可辜负山长与我的一片苦心。”

    说罢,陈子俊让众人翻开《论语》,就开始授课了。

    “《论语》,是记录至圣先师孔子,与其弟子言行的书,书中道理以对话形式呈现,虽然言语简略,却用意深远,旨在告诉世人,何谓‘君子之道’。全书共20篇492章,今日,本夫子便讲‘学而篇’。”

    古人读的书,书上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字音注释,都是老师先教读几遍,等学生明白了句中的停顿字音后,再给他们讲解意思。

    于是,当清晨的薄雾还笼罩在山头的时候,尼山书院的讲堂里便已传出了琅琅书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沈青玉自幼爱看书,所以陈子俊方才所说的如《孟子》《五经》之类,她其实早早就看过了,虽说不能倒背如流,但其中的道理,她也大多能理解。而至于《论语》一类,对她而言便更是浅显易懂。虽说学而时习之,但温习之时,若还是像初学时那样追词究句,就有些无聊了。

    所以,当陈子俊开始教读《论语》时,沈青玉虽没有昏昏欲睡,却也忍不住神游物外。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跟读到这里,沈青玉突然回过神,她感觉有些奇怪,而没等她想明白,陈子俊又教:“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听到此处,沈青玉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这两句分明是公冶长篇和述而篇的内容,根本不在学而篇里。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往后看向陈子俊的所在。

    而同样的,马文才也察觉到了陈子俊的异样,转过头时,刚好跟身边的沈青玉四目相对。

    两人没说话,匆匆对视一眼后,便被后面发生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陈子俊念完这一句,众学子却还在跟读,不过他却没理会旁人,只拿着戒尺默默凑近了正在打瞌睡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

    梁山伯迷迷瞪瞪游离在现实与睡梦之间,却蓦地看见面前出现一张被放大的陈子俊的脸,不免被吓了一个激灵,随后他立马清醒过来,愧疚又不安地摇晃着身边同样昏昏欲睡的祝英台。

    陈子俊见状,只站直了身体,却没有动用戒尺,“梁山伯,祝英台,你们两个梦见周公了吗?”

    话音刚落,讲堂里的学子们也不再念书,只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梁山伯有些窘迫,惭愧道:“夫子,是学生的不是。”

    陈子俊却没理会他道歉,“我是问你梦见周公了吗?”

    梁山伯听了,越发惭愧,只默不作声,反而是祝英台道:“夫子,是因为我们昨晚没睡好,今天才会如此。”

    陈子俊闻言,只默默叹息一声,“尼山书院莘莘学子,哪个不是从各地历经舟车劳顿而来?便说昨夜,又有谁能一开始就适应书院环境的?怎么偏就你们两个,才上一堂课就昏昏欲睡,不仅如此,你二人还不思悔改,还要找什么借口理由,出言反驳师长。”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却没再训斥祝英台,而是转向梁山伯,“梁山伯,亏你昨日还在山长面前自比勤学的颜回,我看你不过是懒惰的宰予罢了。”

    说罢,便惩罚梁山伯中午在食堂为众学子打饭,而祝英台觉得陈子俊判罚不公,于是又起身理论,所以最终的结果就变成了梁山伯去挑水,祝英台来打饭。

    一场闹剧过后,陈子俊又继续他的讲学之路,而沈青玉也不再神游,只跟着认真念起书来:“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教读之后,便是让学生自行诵读,而诵读之后,陈子俊就开始逐字逐句讲解其中的含义,以及论述孔子所要表达的意思。而当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便道:“以上就是‘学而篇’的全部内容,接下来你们就自行背颂,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互相讨论,也可以上来问我。还有,今日课后,所学内容每人各抄写一遍,明日上课时也要默写。嗯。就这些了。”

    此时离吃午饭还有半个时辰,沈青玉便铺开纸拿出笔准备抄写,却因为地方狭窄而误碰到了一旁的马文才。

    “失礼失礼。”沈青玉边说着,一边将纸张往另一侧挪了挪。

    而马文才见状,却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沈青玉想到昨日祝英台对他的描述,又觉得自己对他的看法或许有失偏颇,便先开了话题,“马兄此前在家塾里学到何处了?”

    马文才对沈青玉的主动有些意外,却又因为她几次处事都端直得体,于是在回答时也就并不高傲,“春秋刚读到《左传》,其后也只有《易经》还没来得及看。”说罢,他竟鬼使神差地问起沈青玉道:“你呢?”

    沈青玉闻言,只笑了笑,“我因没有别的爱好长处,所以五经之列倒是通读了一遍,却只觉得晦涩难懂,勉强也只能理解一二吧。”

    “这些内容夫子以后都要讲,你我只需用心听课便好。”说罢,马文才也摊开了纸张。

    “马兄说的是。”沈青玉见他没有再跟自己说话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言,只默默抄写起论语来。

    然而刚写完第一句,一个被揉皱的纸团便径直坠落到她面前的砚台里,使得那周围的桌面笔杆以及一部分麻纸上都溅染了墨汁。

    沈青玉有些气愤,心里却也明白几分,于是转过头去,果然看见王蓝田正自鸣得意地看着她。

    “唉呀,失手扔错了,我画了一幅画,原本是给你的,可惜你却看不了了。”王蓝田说完这句,而后又不怀好意道,“不过你放心,我还可以再画一幅送给你。”

    沈青玉见状,原先的怒气却消失了,只剩下些许无奈,便道:“王蓝田,我问你,今日夫子教的内容,你都听明白了吗?”

    王蓝田满以为她要生气,正准备嘲讽,却没想到沈青玉只拿课业问他,他于是有些不耐烦,“你管我明不明白,沈修,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沈青玉仍没有生气,只轻轻叹息道:“我只是问你,却没有管你,你这个人,怎么连管和问也不明白?”

    王蓝田正要借势发作,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马文才转头看向了自己,“王蓝田,你胆子够大的,竟然敢打扰本公子抄书。”

    “我…”王蓝田空有一腔愤懑,却被马文才不经意间的凌厉眼神打消,于是只得小心赔礼,“不敢不敢,马公子,我再也不敢了。”

    沈青玉虽然在祝英台口中听得王蓝田的为人,起初却并不以为意,而今亲眼见得他欺软怕硬的举动,只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便不想再理他。

    转回身时,沈青玉兀自叹着气,却也没再多想,只自顾自抄起书来。而在此时,一方上好的砚台被马文才放在了两人中间。

    沈青玉转头望去,却只见马文才已经继续低头抄书了。

    她于是轻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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