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征一开始也不在意,等他抬头后才认出,慌乱不已,心道不妙,这货正是苑广寒心腹:韩台!

    当日追捕他与云明玕时,此人一直在场,可谓对他经历了如指掌。

    刚下意识想要扭头逃跑,不过后来发现,自己已是无罪之身,即便苑广寒本人前来,也奈何他不得,何况是小小韩台。

    不过他反应也快,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看着韩台道:“竟然是你,哼,好好飞羽军不做,跑来开这种杂店。”

    “我…我…陆遐征,你可不要告诉苑广寒,对了,听闻现在有个新身份,唤作陈忆是不是?”韩台有些心虚,开始结结巴巴道。

    陆遐征…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闻此名,恍惚间不知在唤何人。

    他心里却是有些感叹,韩台作为世上仅有几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人,竟然在东南坊市碰巧遇到,倒也是个缘分。

    陆遐征哑然失笑道:“我与苑广寒关系,你也知晓,为何去揭发你,于我有何益处?”

    韩台默然,对陆遐征所言表示赞同:“哎,前次追捕于你,使你狼狈不堪,实属无奈之举。人在其位,不得不从。我今日在此贩卖狗尾草,亦为生活所迫,望你能体谅一二。”

    思虑片刻,韩台之言也是颇有道理。他家境不佳,为养家糊口,不可不兼顾生计。故而休息之际,意图亲自操持小店之业。

    然而韩台并无特长,兼职何以为生?此店门可罗雀,与繁华之坊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身在异世界中。

    陆遐征疑问道:“你如何能识得我容貌?应与当时你追我之时,大不相同。”

    韩台回应道:“我自是知道,苑广寒曾与我说起过。”

    “除你之外,是否另有他人知晓?”

    韩台眼神真挚,老老实实回应,应是没有说谎:“没有,她未曾和他人提起过。我也是偶然间知晓。”

    陆遐征对他恨意并不深,也知道他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受苑广寒胁迫,问道:“你能赚到钱吗?”

    “哎,你也看到了,我这小店无客光临,所售之物皆不值一提。我家小儿胃口不佳,唯喜包子与粥,小儿常向他娘讨要,我薪水微薄,你说该如何是好?”

    “吃包子能有价值几何?”他刚想开口,可是转瞬忆及前日被收九十文经历,便如梗在喉,不得不换个话题。

    “在飞羽军中,俸禄竟不能保证日常生活?作为苑广寒之得力助手,她未尝予以你等补贴福泽?”

    韩台叹了口气,一脸埋怨:“哎,她久久不给升职,我等亦无可奈何。若在他人手下,尚可一年一升,在老婆娘手里,我费了五年之功才得升一级。苑广寒还常蒙面示人,就跟谁稀罕看你脸似的。”

    闻此言,陆遐征顿生兴趣,微笑问道:“你们也未曾见过苑广寒真容?”

    “肯定没见过。她一直带着丑八怪面具,是要吓唬谁啊,跟糊在脸上似的。肯定是个又老又丑、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心理扭曲之人,不敢把自己丑陋面貌公之于众,只能自欺欺人。”

    看他对苑广寒如此不满,言语间皆是愤然,倒是令陆遐征惊讶不已:“我原以为你们对她极为倾慕,却不曾料到…”

    韩台回应道:“倾慕?哈哈哈,那些人如何看待苑广寒我虽不得而知,于我而言,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罢了,我与你无冤无仇,此次会面也纯属偶然。你今日作为我第一个客人,也算是缘分吧,这狗尾草也不值什么钱,多赠你几份。日后,我们就当从未有过这段交集。”

    陆遐征还是坚持依照原价付款,接过饰品。只见其翠绿欲滴,细长如柳,亦如蓬松,经过巧妙交织,形成戒指、手链、耳环等形状。

    而后,他问道:“对了,你若想升职,何不参加选材大会?这可是个千载难逢好机会。”

    韩台凄然一笑:“呵呵。若我参加大会被苑广寒知道,以她那狭隘心胸,会如何待我?你不会不知吧?”

    陆遐征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情绪,仿佛尘封已久记忆被唤醒。

    是化敌为友的释然与欣慰?或是与昔日生死相交之人再次相对而坐,彼此心无旁骛的平淡与安宁?还是对韩台凄惨命运的感同身受?

    种种思绪纠结在一起,一时间百感交集。

    “愿你小店越发红火。”陆遐征留下祝福,转身欲离。

    韩台压低帽檐,低下头去,悄声说道:“谢谢。也祝你别再坐牢了。”

    真是悦耳的祝福。陆遐征提着那几根草,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便回到了自己所居住之所,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这里的窗户,自然要比牢狱之中大上许多。”

    陆遐征如此想着,不过此时他的心情,可比在牢中安坐时,要跌宕起伏不少。

    虽然文试对于他来说并不成问题,但明日武试变数却难以预料。

    众人之中,高手云集,自己虽然昔日武艺超群,但经过几年牢狱之灾,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拳脚,功夫也就随之生锈。

    虽说与宁烟一战,初试牛刀,便轻松将其打败。可宁烟此人,向来志大才疏,不能作为参考标准。

    还是要小心谨慎,明日连环车轮战,如遇到真正高手,就更要万分注意。

    夜已深,他从床上跳起,开始在狭小空间中比划拳脚,熟悉套路,思索明日对敌之策。

    果不其然,次日午前,陆遐征家中接到来信,以文试总分第五名的成绩获得八十分数,得以晋级武试阶段。

    思及学艺未精,时日无多,此成绩尚可聊以慰藉。

    午后,炎阳高照,万众瞩目。周边群众以手遮目,难以视物,体胖之人更如置身蒸炉,汗流浃背。

    爱美女子则撑起遮阳伞,而众多未带屏障之男子,只能把手放在眼前,做远望状。

    赛场之内,凳子不可带入,故早到者得以占得一席之地,身材矮小之少年若稍迟一步,便只能踮脚翘首,以盼比试之人早日到来。

    观日台上层之官宦坐于树荫遮蔽之下,不会觉得暴晒,尚能保持雅致。

    然而底层小吏则与众无异,烈日之下,站立不稳,皆显愁容。其中两名小吏忍无可忍,交头接耳道:

    “今日阳光甚烈,这些人不知要斗到何时,真叫人好生煎熬。”

    “是啊,近来阳光愈发毒辣,也多亏神树能受得住,还长这么壮实。”

    “你一介凡夫俗子,怎能明白神树奥妙。对她而言,阳光越炽烈,便越能滋养。”

    “你这屁话倒也有些道理。”

    “你说谁放屁…”

    场外喧闹喧天,一片沸腾。场内却安静至极。

    偌大会场中,四场赛事可同时展开,陆遐征被编至最后一场。

    所有人轮次及出场顺序均是通过抓阄决定,比赛之前严禁透露。故此,直至临场之前,众人皆无法得知自己将面对何等对手。

    陆遐征坐于候场区内,任由炎炎烈日炙烤,频频仰头饮水,以袖拭去额头之上汗珠。

    周遭之考生亦皆受烈日曝晒,衣衫尽湿,只得拿手当做扇子,不停摇动,以图获取一丝凉风。

    这大赛组织者为何选此酷热之日进行比赛,印辰真是昏了头。不知芮伊洛是否也在观日台上受晒。

    陆遐征虽埋怨十足,然不敢言明,恐被考官听见,丧失好不容易得来的参赛资格。

    估计其他考生心中也怨气满满,只是不便发作,以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陆遐征位于台下,目光透过人群的熙攘与喧嚣,聚焦于观日台上芮伊洛。

    距离虽远,他一眼便可分辨出来她在何处。

    阳光照耀下,更显得容颜清丽,引人入胜。

    陆遐征内心泛起丝丝涟漪,思念在胸中化作暖流。不知何时,他已无法轻易在脑海中撇去她的身影。

    他看着她,仿佛时间静止,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那青翠碧绿和明亮天空。

    铜锣声响起,首轮选手步入比赛场地,摆阵势以待。

    铜锣声再响,发生激烈碰撞,肌肉与汗水交融,场内拳拳到肉,脚脚生风。

    仅闻场上动静,便可知这是一场毫无保留的剧烈之战。

    众人皆以浑身解数,毕生之力,似乎此一战若败,便无明日之光,拼尽全力,誓将对手击败在地。

    叫喊声不断,惨叫声亦不断,有的突然跳出,震穿耳膜,有的延绵不绝,撕心裂肺。

    间或传来几下骨骼断裂、肌肉撕扯的怪异声响,十分渗人。

    坐在观日台百官和平地群众倒是看得不亦乐乎,赞叹、惊讶、掌声不绝于耳,嘻嘻笑着看他人卖命尽力表演。

    陆遐征面色严峻,心中思索:“这到底是选材大会的比赛,还是生死决斗的搏命场?若持续如此,又有几人能坚持至最后?大家不留后手,稍有不慎,便会身受重伤。或许很多人将留下一辈子病根,此规则未免过于残酷。不知是谁设此规则。”

    铜铃之声响起,宣告此轮比赛结束。那些未决胜负之人,由考官合议评审,依据公开规则决出胜负。

    地面之上血迹斑斑,医者急忙入场,为受伤参赛者包扎。

    首轮之战,一组胜负明显,另一组难分高下。考官议论许久,方才定下最终名次。

    “本轮获胜之学员有佘舍迦、乔若烟。”

    众考生闻言反应各异,多数人心服口服,然亦有少数人对结果提出质疑,然无济于事。

    明眼人皆见得,考官所打分数基本无误,部分人自觉有误,皆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属于那种比试全程毫无有效攻势,尽皆被动挨打,偶露峥嵘,便被猛攻压制。

    “那小女娃好生厉害,是叫佘舍迦吗?只有她将对手击倒在地,我看对手还挺剽悍,结果被踢了一下,一点都动弹不得,刚才被医者给抬出去了。”

    “那小娘子长得倒是清秀,听说名叫佘舍迦,我看那榜单上写着,她文试也是第一。”

    “嚯,果真不简单。文才出类拔萃,武艺又无人能敌,今年状元恐怕已被她预定。”

    议论声不绝于耳,陆遐征不禁向第一组中唯一获胜女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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