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思索片刻,回应道:“三公权势鼎盛,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才铸就了今日大桢国繁荣昌盛。如若其中两位大人身死,平衡被打破,那么最后存活之人,自然成为最大受益者。他可独断朝纲,一家独大,甚至觊觎皇位。”

    陆遐征点头道:“不错,如若莫晚大人真是幕后主使,他向来深居简出,而此时又前往南野,显然是默默准备许久,趁自己出城之际,运筹指挥于千里之外,一旦成功便可权势、地位、鲜花与掌声尽收;如若失败,他也可在黎疆区先行潜伏,站稳脚跟后,再图谋他日卷土重来。”

    皇帝说道:“朕平素与莫晚交流甚少,此人城府极深。看来此人表面忠厚老实,实则包藏祸心,不得不防。”

    陆遐征说道:“请陛下批准,我请求亲自与伊洛一同去审问刘骏和黑衣人犯,之后再由慕光前去复审。”

    皇帝道:“此提议也甚好。虽然此案关系重大,但当前最紧要之事是伊洛和慕光。若由你们前去审理犯人,定不会包庇凶手。”

    陆遐征与芮伊洛俯身拜道:“遵命,陛下!我二人这就去提审犯人,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慕光在一旁奏道:“审理犯人本是我职责所在,无需交由他人。若陛下执意如此,我愿与二位同去。”

    皇帝抬手示意止息,道:“你有乃父之风,性情刚烈,却也太过急躁,容易误事。现如今犯人几乎确定就是牢中囚犯,朕怕不等他们交待罪行,已然被你打死。此时私下审问,先交由陈忆夫妇二人,待公开审理时,你再前去。”

    慕光无奈,只得跪拜领旨。陆遐征着急赶路,拉上芮伊洛,就欲辞别皇上与慕光,直奔门外。

    皇帝又对夫妇二人说道:“何必如此匆忙,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稍作休息,明日再去吧。”

    陆遐征急道:“谢陛下体恤,但此案一日不查明真相,属下便一日无法安枕。我妻得知两位大人之事后,心灵遭受重创,如遭雷击,沉默寡言。见她如此,我也如同心被刀割,夜不能寐。”

    他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丞相对我有恩,太尉又是岳母,此案一日不水落石出,我便一日难以安眠。我爱妻得知后,心灵遭受重创,犹如晴天霹雳,日夜沉默寡言。看到她如此难过,我也心如刀绞,寝食难安。”

    皇帝点头叹道:“也罢,你们去吧。只是别过度操劳,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他们被关押在城外大牢中,此时不便寻到道路,朕派一人同去。”

    陆遐征一拱手,道:“不必,多谢陛下好意,无需耽误其他兄弟时间,我们自行前去便可。”

    说罢辞别皇帝,牵着芮伊洛之手走出王室,直奔城外牢狱之处。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街边巷尾照明艳红灯笼早已所剩无几,渐渐熄灭隐匿于黑暗之中。

    仅有皎白月光零星洒在青石板上,照亮前方道路。

    二人找到骏马,他先扶芮伊洛上马,然后自己翻身而跃,胳膊伸长,握住缰绳,把她整个身体揽入怀中,策马扬鞭。

    马儿长嘶一声,踏着坚硬石板路飞速疾驰出城,借着月光指引,向陆遐征曾经呆过五年的故地奔去。

    出城后,经过一片浅浅草原,夫妻二人回忆起以往路径,凭借记忆尝试着往牢狱处前行。

    虽说天色黯淡,视线不佳,可周围也无太多建筑,没过多久他们就寻得牢狱所在。

    芮伊洛被陆遐征胳膊紧紧地围住,她回过头来,轻声问道:“故地重游,你有什么想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这片曾经熟悉的地方,叹息道:“当日我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现如今有佳人在侧,虽也有坎坷路途,总好过之前不止一点半点,心境全然不一。”

    陆遐征拉住缰绳,使马停住,先行翻身下马,再接住跳下芮伊洛,顺势轻轻放在地上,如同羽毛般轻盈飘荡。

    两人手牵手走向牢狱,他心中感慨万千。此次虽是审问囚犯,但也是重回故地,感慨自是难免。

    此处便是牢狱。陆遐征尚未曾在黑夜中,从外向内一观这座建筑之貌。

    昔日困住他身心的监牢,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四面老旧墙壁围成,比起金玉城小家子气许多,并无甚了不起。

    毕竟,一座监狱,又需建得多么气势恢宏呢。

    他用力叩响那铁青色、锈迹斑斑大门,里面有人出来应声开门。

    “大人,您来了。”牢狱之中闪烁着几颗蜡烛,将那月光难以渗透黑暗稍微驱散,尽管狱卒面目或许看得不是太真切,但这个尖锐声音,他记得很清楚。

    陆遐征冷冷道:“是你,张伍。”

    “对,对,是我,当日您在狱中时,我可是给您送了好几顿饭呢,大人您辛苦了,快请里面坐。”张伍弯着腰,一副奴颜婢膝谄媚模样。

    芮伊洛点头,向陆遐征说道:“看来你还受过这位狱卒不少照顾。”

    陆遐征呵呵一笑,“确实是不少照顾。”他把“照顾”二字刻意说重,芮伊洛顿时会意,不再理睬张伍。

    狱卒引他们进入牢狱之中,穿过晦暗走廊,两面墙壁越走越窄,像是要把人夹成肉酱。

    地面空气中带着潮湿腐朽味道,时不时窜出一两只老鼠,在不同监牢之间溜来溜去,偷食残羹剩饭。

    四处可听见犯人呻吟叫苦声,过往记忆渐渐清晰起来,这里布局方位,陆遐征简直驾轻就熟。

    芮伊洛皱起眉头,开口向陆遐征道:“身处其中之后,方觉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压迫窒息感。你便是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度过这么多年吗?”

    “哎,当时我身陷囹圄时之际,竟然不自知,反倒曾思虑出狱后可能无法适应,也曾想过再多在狱中囚禁几年也无妨。今日才知晓,尝过自由味道后,桎梏中即便有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张伍搭话道:“大人,您瞧,刘骏被关押在此处,我替您把牢房门打开,您可以尽管放心审问。”

    陆遐征问道:“只是不知那黑衣侍卫被关押在何处。”

    张伍道:“哎哟,这可不巧了,他就被关在您当时在牢房,离这里不远。”

    陆遐征道:“你把他牢房钥匙留下,我和伊洛小姐有要事审问,不便他人在场。你把饭菜再给几人各准备一份,然后退下就是了。走得越远越好,若是被我发现你偷听机密,后果可不堪设想,一个小小狱卒,是否能承受得住,我难以断定了。”

    “这。。。大人。。。”张伍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似乎还想再向陆遐征恳求,希望能有转机。

    芮伊洛适才听闻狱卒在陆遐征囹圄之时刁难于他,心中已是不悦,看到张伍磨磨唧唧不情不愿的样子,更是火上心头,厉声道:“还不快去准备饭菜!”

    “是,是。”张伍赶紧赶紧恭恭敬敬退下,过一会捎回来两份饭菜,看起来清淡无比。

    陆遐征不耐烦摆摆手,“你可以走了,去门外站岗候着,待我出去时,若发现你不在门外,定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

    “是,是,小的明白了,谨遵大人命令。”张伍躬身作揖,匆匆离开二人身边,周围又稍显安静下来。

    陆遐征推开早已破烂不堪的铁栅之门,映入眼帘,却是坐在阴暗之地、被枷锁紧紧束缚的刘骏。

    其状甚惨,几近奄奄一息,使人不能不为之动容。此处光明几近消逝,必须近身方能看清其面部表情。

    刘骏全身疲惫不堪,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如雪。双眼皮肿胀,干裂嘴唇,衣衫多处撕裂,且渗着血痕,显然已受尽严刑拷打。

    陆遐征取起水壶,轻轻泼洒于刘骏面部,刹那间,刘骏惊醒,声嘶力竭呼喊:“水!水!快给我水!”

    陆遐征问道:“看来你这段时间滴水未进,也未曾食用任何东西吧?”

    刘骏见状,惊道:“是你?陈忆…还有…芮伊洛?”

    “正是我。你犯下杀害芮苏之重罪,难逃一死。但你若是将所知内情交待出来,我会呈报陛下,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刘骏闻听此言,怫然色变,愤然斥道:“哼,慕烛大人之死,我相信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你才是那个真正难逃一死之人!”

    陆遐征闻此言,神态轻松,淡然笑道:“我并未杀害慕烛大人。杀害丞相与太尉的,是同在牢中黑衣之人。”

    刘骏凄惨笑道:“哈哈哈哈哈!谎言说多了,连自己也相信了吗?陈忆,我且问你,你这般心狠手辣,难道将来不怕遭报应,遭天打雷劈吗?”

    “我遭报应?”陆遐征故意压低声音,以防被隔墙之耳听到,“我虽然杀了慕烛,可他罪有应得,何来报应一说,”

    然后他音调抬高,大声叱责道:“你身为芮苏大人亲信之人,非但不尽力保护她,反而拔刀相向,这是何道理!若不将你处死,还太尉一个交待,怕是天下之人都要对你口诛笔伐,啖你之肉!”

    刘骏说道:“呵呵,你演起戏来,倒是真有一套。当日就是用这般甜言蜜语,哄骗芮伊洛的吧。”

    芮伊洛闻言怒不可遏,叱道:“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和陈忆情投意合,情比金坚,岂容他人置喙!你背信弃义,害我母亲,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刘骏倒不惧怕,慨然说道:“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死已是定局,还多说何益,速速将我押去御庭堂,早日断我死刑罢了。”

    陆遐征问道:“你倒是挺刚烈,难道不惧死么?”

    刘骏叹息道:“若尚有一线生机,普天之下,孰不欲生?今形势已定,我势单力薄,无可奈何。然而,你可会放过我?那位芮伊洛,又岂会放过我?”

    芮伊洛闻听此言,怒从心起,上前重重扇了刘骏一记耳光。

    原本苍白脸颊立时显现出鲜红五指印记。

    她双眸含怒,恨恨说道:“狗东西,我恨不得此刻便以剑刺入心肺,为我母亲报仇雪恨!”说罢,她拔出腰间佩剑,径直向刘骏腹部刺去。

    “且慢!伊洛,不必心急。用你宝剑杀他,岂不是污了自己。”陆遐征见状,伸手握住芮伊洛手腕,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然后,他再次凝视着刘骏,慢条斯理地说道:“若你确有生机一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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