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那我就坐镇后方,替你出谋划策了。”芮伊洛道。

    有了芮伊洛协助,陆遐征顿感信心倍增,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再踌躇担忧。

    二人共进晚膳,在城中踱步放松,共享这份恬静,而后回到屋中,便安然进入梦乡。

    次日,鸡鸣刚过,陆遐征便早早从睡梦中醒来,仿佛身后有股无形力量在用力推动自己。

    他身披甲胄,感觉沉甸甸,四处散着凉气,手中缠紧黑色护腕,镜中一照,颇有驰骋疆场英雄之气。

    芮伊洛看着他这身装束,嫣然一笑,伸出手抚摸着胸膛,头轻靠在耳畔,柔情蜜意地说道:“今日的你,真是英姿勃发呢。”

    陆遐征微笑着回答:“出征仪式要在观日台举行,伊洛,你与我一同前去吧。若陛下看到你,定会龙颜大悦。”

    说罢,他拉住芮伊洛双手,放在自己胸前,然而此次身披铠甲,自己心跳无法传达给她了。

    二人径直前往太尉府,由一条专属通道直达观日台。各个要害部门皆与观日台紧密相连,若需参与重大仪式,便可直接从办公之地经由便捷通道前往。

    通道内虽不至恶劣,然因过于狭长,光线难以穿透,故而一片昏暗。二人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缓缓前行。

    “小心点,别磕着碰着。”陆遐征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向后搀扶着芮伊洛,怕她不小心跌倒在地,伤着身体。

    芮伊洛轻声笑道:“无妨,你只管看前面的路便是,不用太在意我。我好歹也习过一些武术,不至于走个黑路都要照顾。”

    行走良久,突然间光线洒落,颇为刺眼。二人顺势来至观日台五层,举目望去,只见台下广场处人山人海,无数军士身披银甲,挺立如松,严阵以待。台上观望,叶萱等御林军同仁亦已零星到来,纷纷在此等候。

    她撞见陆遐征夫妇,脸上半是惊讶半是羡慕,说道:“陈将军,伊洛小姐,您二位怎么来这一层了。将军是这次出征统帅,怎么能在台下和我们这些配角们混迹到一起,应该往上方九层去才是。”

    阳光如火炙烤,陆遐征抬手遮眼,仰望而去,突见皇帝端坐于十层王座之上,双手向下挥舞,显然是在召唤自己前去。

    他心念疾转,忽然想到自己扮演着至关重要角色,实在不应在此层级逗留。于是,他携夫人之手,步入旁边那条并不宽阔的过道,开始攀爬向上。

    太阳炽烈,晒得人浑身是汗,他一边爬,一边想:“好一个观日台,日没观到,倒是被热得浑身是汗,我得赶紧走上去,待会好乘个凉。”

    途中,不少在座之人与陆遐征挥手致意。有些他认得,就笑着回应过去,有些他并不认得,也出于礼貌回礼。

    然而,一路上还有不少官员,躬身阿谀,直接前来拦住二人,借机搭话。

    他们口中称赞着“少年英雄”、“雄姿英发”等词语,反反复复说个不停,磨得他耳朵简直都要出茧。

    一句句恭维之语,充斥着过道走廊,大小官员纷纷前来与他搭话,小小几步阶梯,竟然走了半个小时才爬过三层。

    加上天气炎热,陆遐征已是汗流浃背,心神不宁,皮笑肉不笑地与各位来客交流,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皇帝见陆遐征停滞不前,便拖着老迈脚步,扶着拐杖,亲自从观日台十层下来,挤在走廊众人纷纷散开。

    陆遐征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得救,于是瞅住机会,拉着芮伊洛两步合作一步,迅疾如蛟龙出海,一分钟就上了两层。

    皇帝见到他后,显得格外热忱,亲切地说道:“陈将军,你怎么到五层去了。你是今日主角,来,朕扶你过来。”与陆遐征说亲道故,亲密不已。

    他受宠若惊,连忙谦让道:“不敢有劳陛下,我自己上来便是。”说罢,二人便欲扶着梯子继续向上攀登。

    皇帝微微侧身让过他,露出满意神色。芮伊洛跟在陆遐征身后,看到自己夫君如此受到器重,不免也心中高兴,唇角微扬。

    此时观日台上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各自打着各自算盘。

    有人酸气十足,在背地里说着坏话;有人遗憾不已,未能寻得机会沟通;还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只想着什么时候仪式能举行完毕,自己好赶紧找一清凉之处小憩。

    见芮伊洛亦随后而来,皇帝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道:“伊洛,你也来了。看你今日这身装扮,难道也要随他一同出征?好,果真颇有令堂之风!”芮伊洛含颚,点头致以敬意。

    今日之天色,如昔日婚礼时那般,晴空万里,却炎炎烈日。

    为免仪式拖延过久,陆遐征进言道:“陛下,今日酷热难耐,若久拖下去,恐怕会耗尽将士士气,未战便已疲惫。不如速速举行仪式,以养军士之气。”

    “好!你之言行,越发有将帅之风,值得嘉奖。事不宜迟,便速速开始仪式吧。”皇帝赞赏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拐杖,正欲转身回返十层王座。

    陆遐征心存疑惑,问道:“对了,骆霜翎将军怎未现身?”

    皇帝回首答道:“她身体略有不适,顽疾复发,手臂之伤痛难以忍受,因此朕便未让她来受这烈日之苦。”

    将军当年断臂之时,隔日犹可去参加梧桐街之游行,今日之苦,焉能比得上当日险恶?

    不过陆遐征也无暇顾及,也就不再穷究追问,直接来到九层中轴处入座。

    皇帝亦莅临王座,准备开始发言。

    “各位,朕今日正式拜陈忆为车骑将军,太尉府钱坤为副将,前往征讨叛徒莫晚,话不多说,请选材大会状元,芮苏太尉之婿,本次征南将军上台。”

    台下爆发出窸窸窣窣掌声,不知是太阳过于狠毒,众人抬不起精神,还是军士们并不信赖这位初来乍到的黄毛小子。

    战场之上,生死存亡系于一瞬,若将领愚钝,所有属下士兵都会跟着丧命。

    此前婚礼之时,陆遐征虽曾来过如此高处,可是依然面向王座,跪地朝拜,并未享受这种高高在上之感,只见身下如此多供自己驱策的能人异士。一股暖流奔涌而出,沁人肺腑,一扫曝晒所带来不适。

    回忆昔日,与云明玕共同拜谒神树祭祀典礼之时,卑微俯首,双膝跪地,仿佛被无形力量紧紧扼住脖颈,完全动弹不得,深感自身渺小。

    那时,自己日夜奔走,东躲西藏,犹如丧家之犬,惶恐不安,头颅只是暂寄颈上,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

    那是一种何等卑微、何等怯弱之感。而此时此刻,已完全消失殆尽,还有谁敢如驱逐蝼蚁一般,践踏自己尊严?

    如今,他统领千军万马,昂首立于高处,向下发号施令,威震四方。是何等光辉、何等荣耀!

    望着广场上整齐列阵的铠甲勇士,和观日台上攒动人头,陆遐征挺直腰杆,将气息沉入胸腔,振声如雷,高喊道:“天气炎热,废话不多说。我只说一句:此次征讨,是你们立下赫赫战功,获取荣华富贵的绝佳时机。唯盼诸君英勇杀敌,凯旋归来!”

    此言一出,广场上军士们似乎瞬间被点醒,掌声如雷鸣般响起,不少士兵欢喜雀跃,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大桢国已享太平久矣,自慕烛当政以来,已有五十载。唯在先前匪帮入侵时,方有御林军一展身手之机,其余时刻,皆无所事事。

    枪炮几已生锈,铠甲亦仅仅在军事操练之时方得以上身。

    盛世之下,进入军队将士们几乎没有升迁之途。大多数人皆平平淡淡,从青年混到中年,甚至到老年,依然停滞不前,而无崭露头角之机。

    他们对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生活早已习以为常,而听到陆遐征召唤,顿时信心倍增。本以为不过是乳臭未干、不谙世事的少年,未料其言却直击人心。

    陆遐征又想起当年河畔老人之言:要想在此充满桎梏的社会牢笼中脱颖而出,需以血缘、以爱情、以利益。

    曾经的他,误打误撞用爱情进入半月楼中,现在又用利益,大大缩短了他和下属将士们之间的隔阂。

    看到下面群情昂扬景象,他志得意满。整个仪式非常短暂,众人陆续从观日台散去,他与芮伊洛走下台,准备引领大军南下。

    众多大小官员原候在走道处,等待陆遐征和芮伊洛下来,找机会与二人沟通,可是夫妇二人直接从九层连接半月楼的捷径离去,观日台上翘首以盼之人可谓是扑了个空,白等一场。

    同样是暗无天日过道,但是距离却短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带芮伊洛走过,抵达三公所居之处。

    数日之间,物是人非。昔日人声鼎沸的三公府,如今渺无人迹,沉默静谧,无半点声响从屋中传出。

    芮伊洛欲重游太尉府,再赏那飘逸之帷幔,漫步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之间。然而在门扉之傍犹豫了许久,想要往前迈步,可是终究下不去狠心。

    往返逡巡,前后几次徘徊,最后还是放弃这个念头。陆遐征也额蹙心痛,不忍回忆昔日之苦涩。

    陆遐征对她说道:“走吧,伊洛,大军尚在底下等候。”

    她眼中闪烁晶莹泪光,往日点滴如画布一般,一幕幕重演,轻语于她耳畔,扯住她离去脚步。

    芮伊洛摇摇头,将脑海中纷乱思绪尽数摒弃,说道:“嗯,我们下去吧。”言毕,她蓦然转身,裙摆随风翻飞,决然无比。

    皇帝身旁近侍,引领二人走至另一升降梯,其规模看似仅容四五人,小巧玲珑。

    然而其内部装饰却是颇为精致,华纹彩绘,雕刻莲花菩提,无不彰显细腻之工艺。

    陆遐征此前仅坐过半月楼门侧之大升降梯,未料其隐秘处还有一部。

    他充满好奇,对身旁芮伊洛说道:“没想到此处还有一座升降梯,伊洛,不知你此前可否乘坐过?”

    她未如往昔笑颜明媚,淡淡说道:“那是自然。我与母亲同来时,皆乘此梯。此外尚有三座升降梯,一座专属于皇帝,另两座则为慕烛与莫晚所备。”

    陆遐征不尽心想,楼中竟有如此多未知之事,以后可以细细探索一番。

    二人随梯而下,走出半月楼,众将士矗立如林,整齐肃穆立在观日台下,等候着他下一步调遣。

    万马千军,肃然而立,静候将军之音。风起云涌之间,厚重铠甲稳如山岳,无有一丝颤动,军士将领之面色坚毅,无惧风霜。

    唯有马儿鬃毛,于风中舞动,犹如细波荡漾,柔和却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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