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唱一和,局势倒向陆遐征,可池知月仍不肯放弃,挣扎之后,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被众口所淹,消散于七嘴八舌喧哗之中。

    池知月拍案而起,意欲平息众议,然而徒劳无功,声势反而更盛,无法遏制。

    骆霜翎将军静坐一隅,冷眼旁观,如局外人一般,审视着众生之态,聆听着会中纷争。

    慕光性子一片纯诚,素日里对兄弟们更是关怀备至,对其曾经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陆遐征深信不疑。然而,他并未知晓,其父正是丧命于陆遐征之手。

    此刻,大局已定,众人纷纷散去。而陆遐征也接到了皇帝旨意,被任命为新一任太尉。

    他心潮汹涌澎湃,手中圣旨犹如千斤重担,万般感慨,心中悲喜交加,忍不住低声自语:“终于有一日,我竟然能站半月楼之巅,与神树并肩而立,不枉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自母亲辞世以来,芮伊洛一直沉浸在深深哀伤之中,少有笑语欢声时刻。

    然而,今日她得知丈夫已继承母亲遗志,重新执掌天下大军,心间喜悦之情如春雪初融。

    任命之书,红缎金丝,绣着几处龙纹。显然是出于名家之手,每一个字都精雕细琢,可见用心之深。

    陆遐征轻轻将任命圣旨卷起,然后走向芮伊洛,微笑洋溢在脸上。

    他徐徐展开书信,语气庄重而自豪:“伊洛,你看,如今我已担任太尉,以后定会让你如往常一样开心。”

    芮伊洛轻笑一声,伸手搭上他胸膛,指尖点在肩头,语气婉转如莺:“夫君,难道你不是当朝太尉,我便不喜欢你吗?是非因果,你倒是弄得错了些。”

    陆遐征满眼柔情凝视着芮伊洛,内心深处涌起温暖情愫。

    是呀,当初自己与芮伊洛初遇时,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的亡命之徒罢了。

    她若是在乎这些世俗繁华,当日又怎会对自己真情相待?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是了,是我颠倒黑白,贬低你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真心无二,我也一定会用相同真心,甚至更多情意来待你。”

    芮伊洛轻嗤一声,假意愠怒,玉手轻拍他脸颊,笑斥道:“你莫以为成了太尉,便能在本姑娘面前耍威风,便是你当了皇帝,也休想。若敢不听话,再把你关进黑屋,狠狠地教训一顿。”

    陆遐征回想起那日所遭之罪,至今仍心悸不已,知她厉害,赶紧谦卑地应道:“在下谨遵教诲。”引得她娇笑不止。

    他就任太尉之后,不但御林军归属其统辖,四处驻地士兵,也尽受他指挥。

    因此,他决意巡行各处,以观摩当地军容,亦增强其在军中威信。第一站是金玉城,他暂时不便将军队引入城中,便在城外操练场上开始检阅。

    阳光如瀑洒落在操练场上,士兵身着精铁铠甲,手持锋利兵器,整齐划一地排列成方阵,全神贯注地听候号令。铁骑如龙,雄壮威猛,尽显国之栋梁。一时间鼓声震天,兵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他缓步走近,以威严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士兵感受到太尉目光,纷纷挺直脊梁,神态坚定,斗志昂扬。

    他甚是满意,露出得意笑容,享受众星捧月的尊严和快感。

    下一站北寒苇地,他与芮伊洛道别,与百余名亲信士兵启程。

    多日之后,抵达乾泰关时,正是清晨时分。关口之外,猎狐列队相迎,身穿狼毛皮袄,手持硬弓短箭,威风凛凛,显然是北地精锐。

    猎狐谄媚笑道:“大人,您初次前来,容小的给您好好介绍一番。”说罢,他抬手一挥,身后列队者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陆遐征心中明白:他这句“初次前来”,也是将自己立场一表无疑。此言一出,代表猎狐与自己从未见过面,那年的误会和纠纷,以及破庙中的大火,都与眼前之人毫不相干。

    见他有些犹豫,猎狐以为其担心自己使些什么绊子,便谦卑恭敬,趋前几步,低声道:“大人,此处是北寒苇地,小的有幸在此恭候您大驾光临。请您放心,此地虽地处偏远,但绝对安全。”

    他心中不禁得一笑,当日你还欲和池知月、苑广寒联手,置我于死地,如今看势头不对,见风使舵本事倒是够强。

    陆遐征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多礼。我听闻之前你欲出堂作证,怎么不见人影?”

    猎狐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拱手道:“大人明鉴,那皆是别人编排小人,我可从未有过此意。”

    他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我亦不怪你。我只是担心,若今后你又起了此心,那可如何是好?”

    猎狐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红,急忙道:“大人放心,小人今后绝不敢再生此念。我虽愚钝,但亦知是非曲直,不会助纣为虐。”

    说罢,猎狐长揖一礼,道:“我知此前所为皆有不当之处,望大人开恩,饶我一命。”

    陆遐征也无意与此人为难,道:“既然你已悔过,我便不再追究。望你今后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猎狐赶紧上前,双手环抱,充当脚垫,以迎陆遐征下马。其姿态卑微而恭敬,屈膝蹲身,仰视着陆遐征。

    他稳稳踩在猎狐双手之上,然后顺势下马,说道:“我此行前来,检视军容是其次,更为体察下北寒的风土人情。”

    猎狐说道:“好的,大人,我给您带路。”

    陆遐征摇摇头,说道:“无妨,你若在场,尽给我展示些光亮一面,看不见黑处暗处。此次前来,若不能深入了解,岂不是白费心机。”

    猎狐知道知道无法再蒙混过关,收敛起内心芥蒂,反正自己管好乾泰关一亩三分地即可,躬身道:“听凭大人吩咐。”

    他神情庄重,向猎狐密语道:“猎狐,此事至关紧要,你无需告知镇鼎大人我曾到此。此行我意在微服私访,了解民情。”

    猎狐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声应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所言极是。您不辞劳苦,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且容我为您接风洗尘,以表我之微薄心意。”

    说罢,猎狐恭敬地侧身让道,请陆遐征先行。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宴会彩灯高挂,□□声笑语,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陆遐征想起往日,便与孔锐、魏志一道,步履轻盈,悄无声息地穿越城门,四处闲逛。

    此处建筑,也是颇为硬朗,砖墙厚实、铁门坚固,即便有冰雪覆盖,屋内也温暖如春。

    孔锐说道:“我甚少来此处,风光还真是与金玉城大不相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魏志附和道:“不错,冷得要死,嗨,要是来此处上沙场,还没杀敌,自己先冻毙大半。”

    陆遐征眼望远方,但见一幢幽深黑屋,隐隐约约透出微光,说道:“来,我们一同去那座小屋瞅瞅。”

    众人点头答应,齐步向那黑屋进发。行至近处,发现四周林木茂密,屋内灯光闪烁。

    孔锐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木香与炭火之味,处处透露着古朴。屋中陈设简单,仅有几张破旧椅子,一张斑驳木桌,屋角处,积有一堆干柴。

    屋中,炉火正炽,红光跃动,映照着跪拜之人。炉火旁边,一位老人,面容憔悴,皮肤黝黑,双手如同枯枝,背脊佝偻。

    他双手合十,朝着壁上所挂画像跪拜祈祷,口诵经文,细语喃喃。香烟袅袅,弥漫于整个空间。

    陆遐征疑云顿起,问道:“老丈,你祭拜的可是哪路财神?”

    老人乃停下动作,徐徐回过头来,见有数位来客,也不惊不诧,淡淡说道:“非也,老朽是在祭拜慕烛丞相。”

    老人继续道:“丞相明烛高照,犹如黑夜中明灯。我虽年老体衰,却愿为丞相奉献一切。”说罢,眼眸中闪烁着泪光,显然是情感激荡所致。

    陆遐征不甘心问道:“他有何特别之处,竟令你等如此敬仰?”

    老人敬仰无比,肃然说道:“丞相学识渊博,品行高洁。他不仅善解民意,更能洞察世事。每逢灾祸,他总是为民请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等视之为国之栋梁,民之父母。”

    陆遐征闻言,心中不禁骇然。他未曾料想到慕烛在大桢国之中竟有如此声名,几乎如神明般。他犹豫了一下,不敢承认自己才是杀害慕烛之人,只得故作姿态,叹道:“丞相果然名不虚传,值得老人家如此称赞。”

    老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若非有丞相庇护,这等寒冷之地,不知有多少人会饿死。多亏丞相带我等改朝换代,如今才能有吃有喝。”

    陆遐征不依不饶,又问道:“老丈,你如何得知,是靠慕烛才至今日盛景呢?”

    老人叹息道:“唉,如今后生,真不知道当年苦日子是如何过来的。以亲身经历告诉你,那时我饥寒交迫,几乎快要饿死,正是慕烛丞相,不辞劳苦,远赴这苦寒之地,亲自将食物递到我手中,救了我一命。我虽已昏晕,但也清楚看到丞相眼泪滑落。至今,我仍常常想起他的容貌声音。”

    陆遐征问道:“他或许只是故作姿态,演给别人看呢?”

    老人摇摇头,道:“并非如此。你想,当时四下无人,他又何必演给别人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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