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透露出一丝期待和愉悦,似乎已将刚才惊险抛诸脑后。

    陆遐征为公务所缠扰,每日自晨至夜,琐事繁多,忙碌不堪,陪伴妻子时间寥寥。虽有愧疚,却也只能以公务为先。

    今日稍得闲暇,紧绷神经放松下来,上天又赐予如此良辰美景,实是幽会绝佳时机。

    “好,难得有此良机,我们便去河畔走走吧。”

    夫妻二人共骑一马,徐徐向河边驰去,欣赏着路边风光。

    夜幕降临,白日喧嚣渐息,此时此刻,幕布前舞台只有二人,仿佛身处荒郊野岭,或大叫,或狰狞,或嬉笑,并无台下观众,全属自娱自乐。

    孤寂之感从四周涌来,将人重重包围。房门窗户,衣服被褥,都阻挡不住,直扎骨髓,渗入血液之中。

    陆遐征曾经深深体会到这种孤寂无助,如同跌落无边无际海洋,一直下沉,直至被吞噬殆尽。伸出五指,想要抓住依靠,只有指缝中咸水划过。

    而如今,有芮伊洛伴在身旁,脸颊贴在肩膀,双手环绕,构筑出一道无形屏障,驱散恐惧,压住落寞。他挺了挺身子,希望背后芮伊洛能靠得更紧。

    终于踏至青璃河畔,盛开夜月花是那么纯洁,响应着月亮呼唤,紫白色连成一片,为每个不眠之人绽放。

    两人相拥而立,无需言语,静静在画中沉醉,享受自然赋予馈赠。

    俄尔,芮伊洛缓缓说道:“真是好美。我若是萧婷,定也会想来此地一观。”

    陆遐征神思从如画美景中抽出,问道:“那你觉得,她描写是言过其实,还是确有此人?”

    “或许此人确实存在,甚至可能近在咫尺,只是未曾得见其真容而已。”

    “近在咫尺…未见真容…”陆遐征倒是未曾考虑到这一点,突然,他灵光一现。

    池知月曾插手萧婷一案,可进展尤为缓慢,似乎别有隐情。

    而且,自己身边确有一人,始终未露真容。此二事若合为一,似乎指向一位与自己有深仇之女子。

    陆遐征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般,“不,决无可能。我实在无法将那人与仙女二字联系起来。要说配得上仙女的,只有你一人罢了。”

    芮伊洛咯咯而笑,含俏含羞,娇美之色丝毫不逊于眼前景致。

    “夫君,你莫要开玩笑。不过,你怎能断定不是她?万事不能凭个人好恶,眼见才为实。”

    他觉妻子所说在理,可苑广寒故意躲避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有池知月作保,该要如何诈她摘下面具?若她当真美若天仙,怎会一直遮掩住自己面容?

    芮伊洛接着说道:“依你所说,她脾气坏,性子差。池知月堂堂丞相,英俊凛然,多少女子深闺梦中常念,为何偏偏如此袒护她,莫是中了什么情蛊?”

    “此事说来甚为奇特,我常常疑惑。难道真是她使了什么迷幻术,勾得池知月神魂颠倒?”

    “我看未必,池知月或许正是贪恋她美貌。不过,她为什么一直佩戴面具呢?”

    陆遐征手指扶着额头,双眼紧闭,嘴唇抿住,月光下似是雕塑一般。风拂过,夜月花气味随之散开,他嗅得清香,脑中清醒许多。

    不断搜寻记忆碎片,终于发现某处异样。他自言自语道:“萧婷所写,那女子柳梢弯眉,点有一痣,世所罕见。此等样貌,似是曾在某处见过。”

    芮伊洛随口说道:“陛下就是这等眉毛,说是当年王血帝胄一脉,才有此相貌。如今倒是没什么人提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恍然大悟。所有线索瞬间汇聚在一起,答案已然昭然若揭。

    “这就说得通了。”陆遐征面露喜色,无暇再沉浸于景观之中,勒马转身,意欲回到城中。

    芮伊洛尚且不解,撅着小嘴,双手摇晃他身体,娇声央求道:“夫君,你且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嘛。”

    他一边驾驭马匹,一边耐心解释道:“皇帝因她为私生女,不愿暴露,故勒令她不得展露相貌。池知月偶然得见真容,心中倾慕,便倾力相伴。他二人生有一女,即为佘舍迦。她敢为女儿偷窃选材大会试题,就敢为女儿杀掉拦路对手。苑广寒空有绝世美貌,却不能显露,只得夜晚行动,心理多少会有些扭曲。”

    芮伊洛听下陆遐征诠说,还是将信将疑。毕竟此事过于蹊跷,常理解释不通。

    陆遐征迫不及待,用力策马,恨不得它飞起来,瞬间回到城中。

    芮伊洛问道:“夫君,你今夜就要行动?可证据不足,焉能贸然行事?”

    他咬牙切齿,目中燃火,“此前多次尝试不成,如今之计,不得不当机立断,采取雷霆手段。“

    陆遐征眼神凌厉,继续说道:“池知月为人狡诈,若今夜雾村之事被他得知,形势将极为被动。我欲调遣两路兵马,一路前去控制池知月,通过其令牌假传指令,另一路堵住四处城门,严查通关过客,防止苑广寒畏罪潜逃。”

    “好,既然你已下决心,生死我也陪你。”她拥住陆遐征,给与无限支持。

    陆遐征不再迟疑,暗自下定决心,急急忙忙穿过硕大城门,赶回半月楼中。

    他自太尉府,拿起夜鹰兵符,发出深夜号令,聚集麾下未入眠将士们。一路于各城门处把守,注意要隐蔽行踪,身着便衣,作城门大开、毫无防备之像,防止苑广寒逃脱;一路则直接奔向池知月居所。

    为防途中生变,他又挑选一批精锐干将,将妻子安顿在安全之处,暂时远离漩涡中心。

    陆遐征行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不偏不倚,在军中威望甚高,从新入伍的毛头小子,到身居高位的老年军官,皆对他称赞有加,以为其颇有骆霜翎将军之风。

    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甚之处在于,敢于打破规则,宁愿冒着免官罢职巨大风险,也要与部下分享战胜所得。

    利益,才是团结人心最好武器。黎境一战,引得无数将士倾服,唯他命是从。

    驻扎在金玉城旁士兵,本在半梦半醒之间,将要会见周公,突然收到领头将军紧急传令,说是要分头行动,一路把守城门,一路前往池知月府。

    诸兵神情恍惚之时被惊醒,嘟囔不解,不知深夜调动大军,究竟所为何事。

    可听得是陈忆太尉下令,便知必有要务,他们闭上嘴巴,不再埋怨,迅速穿戴好沉甸甸盔甲,拎起各自善使刀剑棍棒,走出帐前集合成列,在领头将军带领下,步伐齐整朝目标进发。

    月明星稀,本来半月楼中办公之处空无一人,四处寂静暗哑,城中之人或在美梦中沉醉,或在噩梦中亡命,已无多少人还在孤寂中清醒。

    一番精心安排后,大批将士齐刷刷动身,各自执行任务,闹得金玉城外军营沸反盈天。

    先行士兵手中高举松油木火把,照亮原本漆黑不明前路,跟随士兵则沿着开拓者步伐,也随之前行。

    零星尚未休息,在街边摆摊至深夜的商家,忙碌了一天,见行人寥寥,本欲收摊回屋休息,听到城外躁动,纷纷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了什么惊天大事。

    陆遐征所调军队,人数大约千人,军队踏地之声震耳欲聋,扬起地面尘土四散。

    当军队即将抵达金玉城时,陆遐征前来检阅,见声势浩大,不满道:“今夜之事,实属机密,万万不可大张旗鼓。尔等如此高调,怕不是要让城中每一人都知道。牢记,趁夜完成任务,不要惊动太多无关人员。”

    此次行动,属于先定罪,再寻证据,于大桢国律法不容。可多次追查蛛丝马迹不得,当此千载难逢之机,陆遐征只得冒险一搏。

    若是事情败露,自己兵权在握,一时半会他人也奈何不得。只是此举颇有谋反之嫌,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否则容易留下后患。

    御林军经历黎境一役,在中树神域声名鹊起,士气高涨,又加陆遐征训练得法,行止如风,杀气腾腾。

    寂静街道上,御林军猝然遭遇一支城内巡逻之飞羽军。皓月当空,双方在瞬息间皆呈紧张之势,各自执矛对立。

    飞羽军将士,虽见御林军众多,然而也傲骨铮铮,毫不退缩。

    “尔等何人?敢在城内横行!”飞羽军领队叱咤道,威严与愤怒溢于言表。

    此时,陆遐征拍马从队伍中走出,他凝视着这位对方,嘴角勾起轻蔑之笑。

    “我乃当朝太尉陈忆,奉陛下之命执行任务。你等若是无事,便速速让道,莫阻去路。”他明白飞羽军不过是螳臂当车,可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飞羽军领队躬身问道:“圣旨何在?请太尉与我一观。”

    陆遐征怒斥道:“你是何人,怎配看圣旨?速速滚开!”

    飞羽军领队闻听此言,脸色骤变,厉声喝令部下,布阵对抗,准备迎战。

    然而,御林军优势人数立时显现出来,如波涛汹涌般涌向飞羽军,瞬间将其包围在核心。

    飞羽军将士虽竭力抵抗,然人数过少,如同薄纸般脆弱。御林军如猛虎下山般,将其冲散,迅速掌控局势。

    众人被卸下武器,双手背于身后,领队狂怒道:“陈忆,你是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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