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征读完信后,脸上阴云密布,怒火中烧。他用力锤击桌脚,大发雷霆,紧急召集帐下亲信,商议如何应对。

    魏志沉声说道:“这些风言风语、嚼人舌根之人,回城后必当一一处置。可以先记下名字,暂且按下不表,等回城后,再做处置。”

    孔锐生性谨慎,深思熟虑,他建言道:“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攻下反叛的西嶂汉原。若此战得胜,流言蜚语自会销声匿迹,无须多加理会;若此战失利,朝中反对势力便按压不住,纵使太尉威望再高,也难以遏制悠悠之口。”

    魏志反驳道:“此言谬矣!如今大局已定,太尉掌握天下兵马,区区楼中几个文弱书生,能奈太尉何?我早已看他们不惯,一个个道貌岸然,趁太尉不在,就背后议论纷纷。若非太尉,他们早就沦为阶下之囚,哪里去享如今自在快活!依我看,何必再回去受这窝囊气,不如把西嶂汉原攻下,收买人心,在这里另立旌旗!”

    陆遐征瞪了魏志一眼:“不可乱言!孔锐所言极是,可按他意思行事。我等先筹划计策,朝中之事暂且置之不理,日后再议。”

    孔锐说道:“陈健本为西嶂汉原镇鼎,但不知为何,根据线报,不过几日,莫晚便又重掌军政大权,城中诸人尽皆为他效命。”

    陆遐征说道:“他必有些过人之处,不可轻敌。你们速去准备,柳叶关易守难攻,强取并非上策。理当从内下手,找到守关之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加之以功名利禄诱惑,使夜晚敞开关门,以我军之盛威,若无天堑相阻,必将所向无前。”

    众心腹齐声领命,纷纷动员所握资源人脉,想方设法渗入关内。

    陆遐征稳坐帐中,静待消息。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未时,孔锐匆匆闯入帐中,报道:“太尉,事已成矣,我属下线人已经打通收关将领,待到今夜天黑,将打开城门,我军越过此山,便可高枕无忧。”

    “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即整备军马,各将士吃饱喝足,养好精神,今夜行事!”

    “是!”

    夜黑风高,柳叶关前寒风萧瑟,其余寂静安寥,四下毫无生气。

    陆遐征令麾下将士人衔草,马衔枚,谨慎小心,莫要露了踪迹,匍匐悄声前行,趁着夜色掩盖,慢慢接近关外隐蔽之处。

    大地杂草茂盛,可没人膝,簌簌风声又盖住微小行动噪音,十万大军如同幽灵一般,悄然逼近,守关将士也未曾发觉。

    远望关隘之上,几个小兵正在嬉戏打闹,粗犷笑声在寂静夜晚中格外刺耳。他们口中咒骂着几句不清不白脏话,全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孔锐拉满弓弦,向天空射出一箭,箭尾一声哨响,正中关隘上挂起令旗。守关兵士被吓了一跳,向关外左右张望,却不见异样,急忙向守将汇报。

    守将见状,按照约好暗号,高举火把,左右挥舞,火苗迎风而动,红扑扑乱跳,在夜幕中甚是明显,一眼可见。

    未顷,伴着吱嘎之声,厚重的大门缓缓沉降,辟出一条通路。孔锐见状,欣喜若狂,道:“太尉,门已开启,请速速遣大军入城!”

    陆遐征心疑,觉此事蹊跷,摆手制止道:“且慢,先待我试探一番。”

    说罢,他点了一千人马,先行潜伏进入城中探路,余下大军按捺不动,匿于萋萋荒草之中,随时准备响应。

    第一拨军队闯入城门后,城内依旧鸦雀无声,静谧异常。

    陆遐征恐仍有诈,就又点了三千人马,各执火把、高擎旌旗,敲锣打鼓,响声震天,浩浩荡荡杀入城内。

    魏志不解,询问道:“太尉,如此岂不是惊动守军,惹来抵抗,误了良机?”

    陆遐征回应道:“我疑其中必有蹊跷,故作此举。若城中守军不及时作出反应,前来迎敌,反倒是行动迟缓,甚至按兵不动,那此关守将定是私下串通莫晚,设下重策,欲诱我军入瓮。如果反击,则一切尽在掌控。”

    魏志双手拍个不迭,口中啧啧赞叹道:“太尉深思熟虑,计参天人,我等不及万一。”

    第二拨军队方杀入城中数步,便听到城内守军传来汹涌喊杀之声。陆遐征借着火光,远望之下,发现先遣军队丢盔弃甲,伤亡惨重,逐渐被逼到关门交界处。

    于是他遂放下疑惑,令旗一挥,战鼓雷鸣,所有埋伏将士尽皆卸去隐匿,站起身来,器刃散出杀戮威势,以豪气吞关之力,杀向城门,如要秋风卷落叶一般,横扫全城。

    陆遐征领头大喊,激励将兵士气:“只顾奋力向前,今日城中战利,全数分于诸君!若此战得胜,今生再无忧虑!”喊罢,他策马扬鞭,顶着漫天流矢,率先冲入敌阵。

    众将士闻言,无不激情澎湃,争先恐后,奋勇拼杀。少倾便一转颓势,将城中杀得四散而逃。面对遍地敌军尸骸,陆遐征心中暗喜,又得一场大胜。

    正当他观望战局之际,忽听得身后砰一声巨响,大门突然再度向上拉起,紧紧闭住。

    他立刻意识到形势不妙,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不好!”

    军中诸人在号召之下,利欲熏心,纷纷冲向前去,却无人殿后,守住关门。陆遐征见军士过于激进,本想留一队镇守柳叶关,可乱军之下,帅旗难以看清,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刹那间,漆黑山上火光耀天,齐刷刷火箭射下,御林军要么被击中要害,要么被火烧焦,横尸遍野,惨叫声、血肉声、断头声,声声回荡,俨然人间阿鼻地狱。

    雄赳气昂大桢国军队瞬间死伤大半,溃不成军,各自四散夺命而逃。

    原来,关门之外山壁陡峭,无法攀爬,然而关门内地势稍缓,山间有条隐秘小道,可布置防军,居高临下,守住城池。

    被关门打狗,逼入死地,军士皆丧失斗志,眼神惊惧,神不守舍。

    城池内一片血海,刀枪剑戟等兵器散落一地,不计其数。

    御林军几乎全军覆没,孔锐、魏志皆不慎死于乱军之中,身首异处,惨相非常。

    陆遐征捶胸顿足,悲愤叹道:“没想到莫晚老儿竟有如此奸计,害得兄弟尽皆丧命。”

    身着银色铠甲兵卒纷纷倒下,血迹沾染伴着火星飞舞,漆黑天地浓墨色上,只有火光和血红映出光泽,点缀无星之空。

    在一片慌乱之中,陆遐征左冲右突,多次与锐利刀刃擦肩而过。幸得他武艺高强,行动遂心如意,才能在这乱军之中保全性命。

    遥望之处,隐约见一熟悉面孔,左右顾盼,指挥若定,其容貌酷似宁烟。

    陆遐征于此景之中,瞥见故人,胸中愤懑如沸,不可抑制。思及昔日情谊,今竟成仇敌,不禁悲从中来。

    他面色涨红,目眦欲裂,便欲冲向前去,与那人搏命。

    然而,遭此大败,他身心疲惫,只得暂且蹲下身子,稍作休息。

    正喘粗气间,忽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化名:“陈忆!”

    他又惊又喜,喜的是还有属下生还,惊的是怕暴露自己身份。

    陆遐征回头望去,发现一名年迈敌兵,放下那柄悬在他头顶的大刀,颤颤巍巍说道:“你……你是陈忆?是陈家庄的陈忆么?你可还认得我?”

    他惊魂未定,若不是有人唤他名字,待大刀落下,堂堂太尉便将要葬于老匹夫之手。

    他瞥了一眼,说话者并不是相识之人,毫不犹豫,趁乱一掌将其击倒,老人飞出几丈远远,当场毙命。

    陆遐征脱下绮丽锦绣华服,找一身形相仿、面容烧焦之人,替其迅速换上华服,将各种令牌、物件全部置于死尸之上,自己则假装成柳叶关守军,混杂其中。

    然后,他俯身向地,捧起一撮尘土,将其抹在脸上,与血迹混杂,借着混乱掩护,拔下一件敌军衣裳,披在身上。

    他步履蹒跚,装作受伤样子,寻找逃离之路。

    战场上硝烟渐平,擂鼓呐喊声不再。此时莫晚身骑宝马,慢慢走来,一边得意大笑道:“到底是黄口庶子,经验欠缺,以为自己谨慎,可免失利,实则堕我掌中。”

    陆遐征远远便听见莫晚狂笑,忿忿不平,拳头紧握,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拿下莫晚。

    可眼下被瓮中捉鳖,生死难料,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暂时忍耐。

    他趴伏在死尸之中,血腥味熏得他几近呕吐,漫天大火带来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

    此时,东方已逐渐泛白,天空仿佛预示着曙光即将到来。他心知肚明,天亮一分,他的生机就少一分。

    柳叶关门紧紧闭住,他思潮翻涌,不知如何逃离虎口。

    眼下西嶂汉原军士正在清理战场,天未完全明亮,自己或可蒙混过关,如若待到打扫完成,部队重新集结,他将无法再隐藏身份,必然会露出破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

    他趁人不备,找到火光未及之处,双手扣住墙壁,艰难向山顶攀爬。

    多亏背面山路不算过于崎岖,他又功夫高超,很快就攀到山顶。

    尽管如此,双手也被磨出层层血痕,原本秀气十指,变得粗糙不堪,血肉模糊;白皙脸庞,沾满血迹灰尘,丑陋狼狈,不堪入目。

    素来讲究容貌的他,此时已无暇顾及许多。

    俗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他攀到山顶之上,方知巍峨二字是何含义。

    关外远望之时,未曾发现此处如此险峻,也就无知无畏,心中不惧。如今身临其境,脚下悬崖万丈,才知其可怕之处,甚至不减当年万福洞中峭壁陡崖。

    陆遐征脚底发抖,不敢一跃而下。百般踌躇之际,他脑海浮现起芮伊洛神貌。若她在自己身边,将会希望我如何行事?

    答案显而易见。

    生死悬于一线,进则尚有生机,退则毫无活路,总不能活活站在此处饿死。

    于是,他裹紧衣装,丢下重物,闭上双眸,狠下心来,孤注一掷地向山下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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