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卧室的门,我甚至来不及走到书桌前,直接在门口就坐下来,深呼吸几分钟才重新站起来。

    言述问出“吃了什么”时语气很平淡,但内里情绪却又仿佛没有那么简单,那双桃花眼也凉凉地看着我,像蛇信吐出划过温热指尖,带来怪异的冷意。但在刘伯伯的话说完后,言述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君子模样,温和笑意遮盖方才的蹊跷,让人看不出端倪。

    我蹙着眉思考,想,又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毕竟如今住在他的房子里,他不问清楚一些出了问题也不好。之前住艾家的时候出门也得被艾夫人管着,现在大概也是这样而已。

    确认安全,防止出事。

    在脑子里回答完,我点点头,坐在书桌前翻起资料。

    我并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初中通过美术生的身份考上勉勉强强的高中,成绩只能说中等偏上。高中时一边赶通告一边完成学业对我来说很困难,成绩下滑得更厉害。每次拍摄完我就已经精疲力尽,回到房间光顾着睡觉,每科成绩都很差。

    打开言述准备的练习册和资料,我翻阅着上面有些熟悉的知识点,垂下的眸子微微黯淡。

    很巧的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言述正好提起:“高三的知识比较困难,需要请个家教吗?”

    坐在他身旁的言叙听完,抬眸看向我,“请家教?我也可以教啊。”

    “你也要备考,到时候选理科。”言述说完,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童童应该是选文科吧?”

    “我理科比较差。”我实话实说。

    言述同意,“我看了你的数学成绩。”

    说完这话言述没有继续开口,等刘伯伯把菜上完才接上,“数学拖了很大的后退,英语成绩时好时坏,语文成绩不错,其他三个科目都处于中等水平。如果需要家教,要和我说,好吗?”

    言述都这么说了,我哪敢说不要,“您安排就好。”

    本来以为这样言述会开心,毕竟上位者最爱也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布置安排下面的人。但言述听完我的话,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这是你的学业,不管你想学下去,还是想放弃学业做别的事情,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我的作用只是根据你的想法给你提供适合你的路,所以这是你来安排,不是我决定,明白吗?”

    一长串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许是看出我呆滞的样子,言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哥的意思是重点是你自己的想法,他都支持,主要看你怎么想。”

    “哦哦,”我后知后觉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垂下眸子,“那就请吧,谢谢您。”

    说完后便没有人再开口,我顶着尴尬和不自在盯手中的碗,食不下咽地吃着饭。严格算来这是第二次在言家吃饭,昨天晚上我思绪飘忽没注意饭桌,今天悄悄偷瞄言述和言叙,发现两个人吃饭都很专注,自己也稍微能放松一些了。

    这次我没有再夹不喜欢的菜,言家厨师的能力确实很不错,几乎每个菜都色香味俱全,吃起来津津有味。

    桌上中餐西餐都有,但西餐只有言述在吃。

    我盯着桌上那份牛排,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言述的事情。

    言述并不是纯正的中国人,他的母亲是法国贵族,有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品牌,百度资料上说是搞香水的,但一串法文我看不太懂,就没再注意。

    言家在国内也很有名,医学世家,悬壶济世。言述在大学的时候还是学医的,出国留学却转学了金融管理,随后继承母族产业成了香水公司的总裁。其中缘由不为人知,但想来家里人多少还是有反对的。

    我悄悄打量言述那张神色寡淡的清冷面容,好奇他和家长争吵时是否也如现在这般从容不迫。

    不得不承认他足够美丽,在他抬眸和我对视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畏缩,而是感慨他眸子的潋滟太过动人。

    “想吃牛排吗?”见我的目光在牛排上逗留太久,言述温声问道。

    “不不,谢谢。”讲话都像烫嘴似的,被言述问话,我还是下意识抖了一下。

    言述便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烦躁,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言述又道:“不用拘束,以后你会在这里常住,早些适应才好。”

    我盯着他,几秒后才移开目光,“好的。”

    吃完饭言述没有回书房办公,而是坐在沙发一角看电视,言叙拿着遥控器调电视节目,边调还不忘和我互动:“艾童要看什么吗?”

    “你看就好。”我微笑着回应他,说完又继续吃着饭后水果。

    刘伯伯时常会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在我需要帮忙时才会开口。在这个偌大的客厅我只对他没那么紧张,等言叙把频道调好后,我转过身,靠着沙发和他小声聊天:“刘伯伯。”

    刘伯伯很有亲和力,笑着问:“怎么了?”

    “水果和晚餐都很好吃,承蒙照顾。”我认真道。

    “和你有关的事宜都是少爷安排的,”刘伯伯温和道,“小姐如果对少爷说这些,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莫名想到那种“少爷已经很久没笑过了”之类的梗,我忍不住笑出声:“这样啊。”

    “怎么只和刘叔聊啊,”言叙也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笑道,“来到这里没几天,我也没怎么和你聊过天呢。”

    我火速正襟危坐:“是吗?抱歉。”

    “没有怪你,不用道歉。”言述忽然开口了,说完又责备地看了眼言叙。

    言叙震惊:“我没说什么吧,胳膊肘伸得太过分了吧。”

    我又忍不住笑了,言叙顶着言述的目光,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我聊天:“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喊我,学校那边有什么事也可以问我。”

    “好的,”言叙表现出来的善意让我没办法再直白地表现出不安,我朝他露出笑,“谢谢你,言叙。”

    在我看来这是一次不算尴尬的破冰,聊完这段话后我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别的话题,同龄人之间总是能很好地共鸣,听到言叙吐槽枯燥的语文课,我还会笑眯眯地分享我们老师的温柔。

    看得出来言叙有意无意想要让言述参与话题,但言述总是寡淡高冷地回复几个字,聊到最后他起身先行离开,走之前不忘提醒我睡前要喝热牛奶。

    仗着刚刚和言叙聊天聊出来的胆,我朝言述行了个礼:“好的言总。”

    言述皱了皱眉头,很清冷地开口:“别叫言总。”

    “好的言述!”我从善如流,看到他眉心沟壑逐渐消散,心也跟着放下来。

    言述离开后,言叙对着我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哥他看起来很高冷,但是对我们这些后辈都挺耐心的,就是不太爱笑。”

    我又想到那个梗,再次笑出声来。

    言叙:“?”

    我摇摇头,憋住笑意:“没事,你说。”

    言叙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话锋一转,道:“算了,你们相处久了你就明白了。”

    本来还想听点关于言述的事情,言叙不说,我也只是扫兴地撇撇嘴,没有揪着问,又和他聊起别的事情。

    最后我喝完了睡前的热牛奶,和言叙约好改天一起去新装好的游戏室玩,然后才上楼。路过书房时我无意往房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看不出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我不自觉地在书房前停下步子。

    要和他道谢吗,就像对刘伯伯说的那样,承蒙照顾?

    但这样似乎又太生疏了,今天言述还因为喊他言总不高兴。

    他不是一直都看起来不高兴吗?还是要有点基本礼仪……道个谢比较好吧?

    话是这么说……

    正发呆时,我听到刚上楼的刘伯伯喊我:“艾童小姐?”

    我恍然惊醒,抬眸对上刘伯伯的目光。他打量着我的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顿了顿,犹豫着问:“艾童小姐在和谁说话吗?”

    言述的别墅很大,色调也是偏深的,深棕和暗红的搭配显得压抑,与外面粉饰的米白色大相径庭,像是从皮肤到血肉,又像从虚伪到真实。走廊尽头那暗红色的窗帘不知何时被人拨开,最顶端的玻璃花窗被五颜六色勾勒着,下面的排窗却被打开了,风能从尽头吹到楼梯口这一头,橘黄色的壁灯点亮了走廊,光落在我的脸上,又投射出一片阴影。

    “和谁说话?”

    我忽地笑了,无视站在我身旁的艾生,对刘伯伯露出笑,轻声道,“您听错了吧,我没有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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