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

    对于大病初愈,失去一切过去的记忆,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的我来说,言述像一道月光,清浅却温和,笼罩着我没有色彩的长夜。

    以前我很喜欢吃蛋糕。于旁人而言过于甜腻的口感在我这里却刚刚好,但蛋糕在家长眼中和汉堡一样,是要被归于垃圾食品一类的,自然也不是时时能吃到。

    有一次我去言述家做客,言述的母亲正巧坐在客厅,一双美目和言述神似。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淡淡的鱼尾纹在她微笑时便显露出来了,反而增添了几分知性。

    她淡笑着招呼我坐下,神情里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她在国内待了许多年,虽然是个外国人,讲话却没有口音,清澈明朗,“不用客气,小述难得带朋友来家里玩呢。喜不喜欢蛋糕?我刚从外面买了几块。”

    说完,她也不等我同意,直接吩咐刘伯伯把蛋糕拿来,亲自拆开摆在我面前。我乖巧地接过金属叉子,和她闲谈。她看着我温柔地笑着,开口又想说什么,言述见我吃得差不多,及时出声,温言打断她:“我带她上去玩。”

    言夫人便没再说什么,眸子在言述身上停顿片刻,笑着移开目光。

    言述走得有些快,我在后面跟了两步,然后力不从心地拉拉他的衣摆,“哥哥,我走不动啦。”

    他颇无奈地看我一眼,然后把我抱起来,“乖,不要乱动。”

    略浓的味道再次环绕在我鼻间,我缩在他怀里,抠着长得有些长的指甲。言述开门的手微顿,很快又恢复冷静,自然地拧开门把。

    他没有看着我,于是我揪揪他的衣领,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把我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然后敛眉凝视着我。

    好呗。

    我乖乖地闭嘴,然后伸手想要去抓他的手,伸在空中又悻悻地收回来。

    “?”他挑眉。

    “没经过同意不能随便碰别人,不礼貌。”

    “我还以为你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失笑,摊开手,掌心向上,掌纹圈圈绕绕,“我可以不是你的别人。”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暖暖的温度,我不自觉地收紧手指,揪着他的衣服。他的手相比我而言显然大了一圈,蜷起来正好可以将我的手完全包裹。

    “以后不可以随便去别人家,知道吗?”他用另一只手敲敲我的头。

    “哥哥家呢?”我揉了揉脑袋,眨眨眼睛看他。

    “我不是别人。”

    “知道了哥哥。”

    说完之后我便抿着唇不讲话,因为我害怕他会问我什么时候要回家。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最后移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光瞥见窗外青葱的树叶,时不时还有鸟儿清脆的叫声掠过耳边。

    “我有点困。”太无聊了,我半阖着眼,深深地叹口气,显得有些老成。

    “那就睡吧。”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到他把我轻轻抱起来放到对面的沙发上,又从房间里拿张毯子给我盖好。我半梦半醒地哼唧一声,他顿了顿,然后捏起被子一角给我盖紧。

    醒来时夕阳刚下山,我揉揉惺忪的眼睛,望着落地窗外红色的天发呆。鸟鸣声不在,只能看见夕阳染红天际,偶尔飞过几只鸟为天空点缀。

    “要回去了吗?”言述坐在书桌前,和我隔着不算远的距离,问道,“起得有点晚了。”

    “……我还想呆一会。”也许是刚睡醒,我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带着点儿哑。

    他说好,然后放下笔,端来一杯水,看着我喝下去后在我身边坐下,陪我一起看天。我看着觉得有些无聊,闲聊时告诉他我的房间只有树,看不见天空。我还告诉他我喜欢画画,可艾普偏偏要我去学舞蹈。

    他揉揉我的头,低低地应一声当做回应。

    “哥哥,”最后我鼓起勇气,沙哑着声音开口,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丑陋的我,可我还是想努力抓住幸福的尾巴。

    “好。”他承诺,眉眼泛着温柔又坚定的光,看着我的时候全神贯注。我忍不住相信他的话一定是真的,却忘了人是会变的,不管是我亦或者是他。

    言述走到那天是我的生日。他特意订蛋糕让人送到艾家,还附着一张简洁的卡片。

    蛋糕不大,但我还是兴高采烈地切成两半,私心把大的那块留下来,乖乖地把剩下的蛋糕吃完,捧着大的蛋糕走向隔壁言述家。

    然后我看到了空荡荡的屋子。明明不算大的别墅在那时显得尤为空旷,明明花还在风中摇曳着,填满整个花园。我又捧着蛋糕回到房间,拆开信封看他一字一句写下的离别话语。

    后来我不再喜欢吃蛋糕,总觉得太腻了,但媒体问起时,我对着镜头,说喜欢的食物是蛋糕。许谓给我送蛋糕的时候,我也依旧还是笑着的。

    那封信如今已经不知去向,我也逐渐忘记了里面的具体内容,到后来,连对于言述的记忆也模糊了。

    我怎么可能等他呢,我从来不会为了谁停留,就像别人不会为我停留一样。

    “童童?”

    言述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唤回来,我一愣,目光重新聚焦到言述身上。

    “出去之后真的没遇到什么事吗?”言述蹙起眉,显然有些不悦,“怎么心不在焉?”

    “刚睡醒不太清醒。”我解释完,撑着脑袋看他喝咖啡,冷不丁开口,“我梦到过去的事情了。”

    咖啡的热气还没有散,言述抬眸和我对视,指尖微顿,放下咖啡杯时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音很清脆,我的心脏也在那一刻猛地跳动。

    一次失律的跳动需要无数次深呼吸来调节,我正分神去平复莫名的情绪,言述却在这时开口:“梦到了什么?”

    我张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梦见那天言夫人让我劝言述多交朋友,于是转头我就和言述说,哥哥,除了你之外,我还有一个朋友。

    当时我的本意是想让他多交朋友,学习一下我,但他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笑着的唇角很快被压平,冷淡地问我是谁。

    我当然没办法告诉他是艾生,我之前和母亲说,被母亲问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说不要装神弄鬼。我觉得言述不会这样说我,但是我还是没办法鼓起勇气告诉他。

    我支支吾吾的模样让言述失去耐心,他沉默地看着我,确定我不打算说,也没说自己不高兴,但再不愿和我说多余的话,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便我拿着涂鸦和他说话也得不到他的理睬。

    走的时候我不安地问他,哥哥,明天我还可以来吗?

    言述以前都会笑着答应的,但这次他只是把我扯着他袖子的手拉下来,很轻地说:“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玩,我有自己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模样,但我总觉得他生气了,就像母亲一样,母亲生气时不会像艾普一样砸东西,但她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在我靠近时把我用力推开。

    用完晚餐后我问母亲,言述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玩,但母亲忙着给艾妮辅导功课,听到我和言述闹矛盾,只蹙着眉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他们家我们惹不起。如果不知道怎么讨好他就听他的话,这点事情也要我来教你吗?赶紧道歉把事情解决了。”

    我提取到“赶紧道歉”这个关键词,第二天就去言述家敲门,希望能得到言述的原谅,即使我并不知道言述为什么生气。

    偏偏那天下了雨,和言述一样莫名其妙的天气成功让我变得更加狼狈,我在雨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解决完回家会被母亲骂,可雨落在身上又太凉了。

    好在我的忍耐力总是比其他人要好太多,太多。我不停地敲着大门,喊言述的嗓音从清脆变得沙哑,喉咙里好像含着血,眼睛里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直到管家打开门,我看到站在门口的言述,呆呆地说对不起。

    他的表情依旧是冷的。我见过言述这副表情,但是对言夫人,对刘伯伯,对同学,从来不是对我。

    我手足无措地接过刘伯伯递过来的干浴巾,刘伯伯似乎想帮我擦,却被言述阻止了:“让她自己来。”

    我却不敢动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黏在言述身上,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涌起委屈和失落,连泪落都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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