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谢邪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要反驳我话中的“不太喜欢他”,兀自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我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垂下眸子,忽然不想再问:“走吧。”

    他动作比我慢半拍,我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往门口走,他却后知后觉地拉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抖动随着相贴的肌肤传递给我,我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快速抽出我的手,问:“干什么?”

    “言述……”他话还没说完,我的电话铃声忽地响起来,好巧不巧,正是言述。

    谢邪离我近,也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他有些懊恼地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我点了接听,眸子却还看着谢邪。

    言述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恬淡模样:“我有份文件落在你房间里,方便寄过来吗?”

    我自然答应下来,挂掉电话后找谢邪一起帮忙,果然在茶几下找到了文件。谢邪带着我去寄,等待工作人员交接的途中,他忽然问:“他那天有在茶几旁办公过吗?”

    我愣了愣,仔细回想片刻,诚实道:“记不清了,大概是我睡了他无聊,就顺便办公吧。我看他那个助理好像急急的,言述挺忙的。”

    谢邪说:“他一直守着你,在你醒来之前,位置都没变过。”

    我实在记不清楚,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钻牛角尖,“这很重要吗?”

    他烦躁地垂下脑袋,那双眼睛没有看着我,眉头蹙起来的样子一如那次初见,凶神恶煞,却又单纯澄澈。

    工作人员又和我核对一遍地址,我把注意力拨开,处理完后,谢邪没有再提这件事,带着我去买冰淇淋。

    谢邪挑了个人不多的店,装潢很低调,不同于甜品带来刻板印象的粉红色,浅米色的总色调让人感到很悠闲,坐在里面交谈的人自觉压低声音,店员只在我们进来时友好地看我们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专心地制作着饮品。这里的价格比我吃过的冰淇淋要贵得多。我犹豫着舍不得点单,思考着最便宜那份能抵我之前多久的时薪。

    谢邪先给自己点了一份,问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不喜欢加太多东西,”我说,“最便宜的那份吧。”

    他指着另一份,衣服上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轻响声:“这个没加什么东西,我之前吃过,好吃。”

    我从善如流,点点头同意了,拿到手上吃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甜点总是能恰如其分地舒缓情绪,在这个难以适应的新环境,只剩谢邪和甜点能稍微让我快乐一些了。

    我没有和谢邪,也没有和言述说过,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我还是没能很好地适应。碰巧胡诗浅给我来电,我示意谢邪要接电话,谢邪颔首,咬一口冰淇淋,又问:“我去一边等你?”

    “不用。”街上人不多,我啃着冰淇淋,腾出只手接电话,“喂?”

    “集训生活怎么样?”胡诗浅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不错,背景声音有点嘈杂,我看了看时间,她应该刚吃完饭到宿舍休息。

    “还好,”我垂下眸子,问,“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怕你一个人在那边玩得不开心。”胡诗浅温和问,“有什么不开心的随时给我发信息哦,明明我找你吐槽你都会回复,怎么不主动点给我发消息呀?”

    我没有解释我在痛苦画画而不是玩:“谢邪也在这里,他帮了我很多。我以后会主动给你发信息的,抱歉。”

    “你讲话怎么这么官方,”胡诗浅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听听你的生活。”

    我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谢邪。谢邪的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他拿着湿纸巾擦拭手指,动作很随意,抹了两下。

    “其实,”我张开口,却和谢邪的眸子相对。慌乱收回目光,感受着逐渐用力的指,指甲深陷进肉里带来的刺痛一阵一阵,却很好地缓解了我的胸闷。我轻吐一口气,说,“没事。”

    “没什么事,集训本来就无聊,和在学校差不多。”

    谢邪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过个垃圾桶,把自己的垃圾,连着我手上快化光的冰淇淋一起扔进去。

    我说,我今晚再告诉你吧,我现在在和谢邪玩。

    胡诗浅那边顿了顿,敏锐的她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我的不愿多言,但她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简单再聊两句才把电话挂了。

    “回去吗?”谢邪问。

    我盯着垃圾桶,过了会儿才回答:“嗯,回去吧。”

    一路上谢邪都没怎么讲话,和他待在一起时,他主动开口的时候比较多。今天他格外反常,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

    他藏不住事情,不需要我主动开口问,他也会说的。

    果然谢邪把我送到门前的时候,问:“你觉得很无聊吗?”

    我本来没有反应过来,提取到关键词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中午的走廊灯光很亮,我清晰地看见那双杏眼变得黯淡,谢邪似乎并不高兴,睫毛没有晃动,他的手指塞在挂满链子的外套口袋里,一言不发。

    我把目光从他的外套上挪开,望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你很在意我的情绪?”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被这样过分关注着,这让我感到有负担,但又因为善意无法拒绝,到头来还是只有我在吃力地背负着别人的注视前行。

    他没有说话。

    我问:“这很难回答吗?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对吗?那为什么无法说出口呢?”

    我无意咄咄逼人,但实在觉得疲倦,只能试图理解他的逻辑,再说服他把目光转移开。但很意外地,坦率直白的谢邪到最后也没能把他的动机说出来,只别扭地说句对不起。

    我无奈地说算了,好好休息。

    高级套房的空间很大,我让服务生帮忙把多余的画具搬进来,想着懒得去画室的时候可以就地画,但画具搁置在一旁甚至落了灰,我盯着那片区域,思索片刻,还是走过去,坐下来开始画画。

    可能换个环境会更好。就像我第一次在集训画室里就画出集训以来唯一满意的画后,我看着面前的半成品,心情复杂地想,或许这幅也会是我在酒店里画出的最好的画。

    出道即巅峰的画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言述给我打来电话,我接过来,还在纳闷言述今天电话怎么来得那么早,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晚上。

    而我还没有吃晚餐。

    言述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晚餐吃了什么?”

    我不太想撒谎,但说没吃肯定要被教育,于是选择装死。

    他喊我:“童童?”

    “昂。”我抠着手指头,很轻地应了一声。

    言述了然,无奈叹一口气,片刻后说帮我点好外卖了,晚点记得拿。

    我乖乖说谢谢,他又问我今天做了什么。

    “出去吃了冰淇淋,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贵。”我想了想,说,“胡诗浅给我打电话了,她说我不主动给她发信息。”

    言述同意:“你也不常给我发信息。”

    我辩解道:“我不常给人发信息。”

    言述那边发出一声轻笑,他说:“那可以在我这里试一下,多说一点,也方便交朋友。”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找朋友试?”我被他无恶意的笑感染,声音也带着笑,一边回复他,一边走到门边,把室内的灯光全部打开。

    “我不认为你的朋友会比我对你更耐心。”言述从容又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那倒确实,我心想,言述对我几乎没有脾气,好得过分。

    我说好的。

    和言述打电话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对我语言能力的锻炼。言述并不常开口,更多时候会抛出问题让我来回答,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被他这么问着,我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后面变得有些无奈。言述意外的黏人,或许这是他笨拙地表达关心的方式。

    集训期间的天气其实很不错,每天都很晴朗,倾泻而下的雨声音太大,我循着动静走到落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才发现雨把树都吹得晃悠,手机适时跳出橙色暴雨提醒。

    我微微蹙起眉。

    言述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停下话头,问:“怎么了?”

    “下雨了。”我说。

    我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和不安,回过头却看到艾生趴在床上,白色衬衣上的玫瑰红得太过分,刺眼得像血,顺着针线逐渐往衣服的四处扩散,将洁白染成深红。

    我一怔,回过神来,再看向艾生,他眼中带着懵懂,衬衣一如既往的洁白干净。

    “童童?”言述的声音。

    “嗯?”我说,“怎么了?”

    “我刚刚说,”言述再次重复道,“你听起来不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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