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才知道乔楚生是约了裁缝给我做旗袍,住这里这位老裁缝姓诸,一年做不了几件衣裳,就是乔楚生,约到这位裁缝,也花了不少功夫。乔楚生在厅里坐着,手支着下巴,看老裁缝给我量尺寸,眼睛里全是笑意。这种生日买新衣服的习惯我上一辈子也有,在这里捡回来,我还有些触动。

    出去的时候他给我说:“过几天我给你拿回去。”我点点头说好,又问他生辰是什么时候。他却只说年份是一九零零,至于具体日子,他已经不记得了。

    我想了一想,又问他:“那你希望是几月几号,它就可以是几月几号。”

    他回答了一个日子,说希望是那一天,我问为什么啊,他说,这样和我是最相配的,宜嫁娶。我听了这话只觉得吃惊,不是在谈恋爱,怎么一步就聊到嫁娶上去了?搞了半天,乔楚生还真的想过找我做太太啊。

    但这话我不好和他讲,于是就接着他的话说:“其实也不用迷信这个,你看,你是一九零零生人,我是一九九九,我们刚刚好,是这个世纪的头尾,我们在一块儿,就叫世纪爱情啦。这样一说,多古典又多摩登啊。”

    他于是又笑,说:“魏息,你好会说话。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一定就是这样。”

    订过旗袍也才堪堪到午饭的点,于是就吃午饭,下午又揽着他胳膊街上闲逛一下午,路过王开照相馆,乔楚生便朝招牌扬扬下巴:“世纪爱情呢,进去照张照片吧。”

    我叹一口气:“厉害啊,你还活学活用上了。”我心里暗暗想,照照片好啊,我留一张照片和他,将来到老,和人家说起来,我还和上海滩那个很有名的乔四在一起过呢,也不怕人家不信。

    这老板好像认识他,招呼他:“乔探长,侬带女朋友荡马路啊?”但老板上海话带着广东口音,听起来他是个广东人。乔楚生点了点头,同老板说:“来照相。”

    我抱着他胳膊,拽拽他,悄悄问他:“侬就是带女朋友来这里领号码牌的啊?王开照相馆欸,他们去年拍过给孙先生送行,出的照片好清楚好清楚,我虽然没见过,可是全上海都夸哩。”

    乔楚生偏过头来看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要论号码牌,统共一张,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写着魏息。你今年同我一起过这个生日,要留个纪念的。往后每年你过生日,我们都来。”

    我的心狂跳,直觉得受用,又是欢喜他竟然这样认真,我对他这样不一样,可是又怕他真的太认真,走到嫁娶这一步上。正不知道怎么回话,老板招呼了一声,我俩于是照相馆里,置身相机前边,这年代照照片,总是太太或女朋友坐着,先生站在一边,这样留念。和乔楚生相熟乃至相恋,我渐渐也放开了,胆子越来越大,我给乔楚生耳朵边上说:“要不你坐着,我站着,行不行啊?”

    他笑,又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有道理。”

    我听他这么说,捂着脸,都不敢看他,我第一回谈恋爱,他不是,我哪说得过他呀。还是他扶着我肩膀让我在藤椅旁站定,自己坐在了藤椅上。他带着笑意说:“魏息,你得把脸露出来呀。”我一听脸就更红,直说,等等,等等再照。

    后来我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绷着脸站直了,可是一想到旁边还有乔楚生,马上就又笑开了。照相机啪啪响了好几声,老板探出头来说好了,又夸这组照片照得好活泼,实在应该放大一张挂在家里。他说乔四爷,你也知道我是从谁那里学的艺,我们放大照片的技术,可不必耀华差呢。

    乔楚生从藤椅上站起身来,看看我,又朝老板点头:“那您选一张放大,裱个框子,我找人和照片一并来取。”我也不知道乔楚生要挂哪儿,不明就里朝他眨眼睛,他装没看见,抬起手来就揉我头发,我在那儿站着,小动物一样任他揉,心里却也很高兴。后来傍晚,逛马路就要逛到餐厅去,新衣服新相片这种儿童项目之后,要接一项情人晚餐。

    搞花头,还是要西餐厅,有人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那种,就很显得有腔调,况且西餐量少,对不是为了吃饱而来的情人正合适。我环顾一周,发觉和模糊地记得的电视剧里真的差不多少,发散思维,竟然又想到慕容云海带楚雨荨去美特斯邦威。

    我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乔楚生很好奇地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支着下巴看他,笑得牙不见眼:“想你呢,开心,就是开心。

    乔楚生,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他低头笑了一下,举起酒杯来:“我也爱你,魏息。”

    吃晚饭只喝了一点酒,他倒还不至于醉,我好像也没醉,只是喝了一点酒,思维变得非常直线,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了。回家的路上,我披着乔楚生的外套,走笔直得像我当前思维一样的直线走得飞快,他赶我的脚步,甚至赶得有些狼狈。我和他说起我十五岁的时候在电影院门前卖花,说尽了好话人家才买一支,又要和别的卖花女抢生意,说着说着我就开始哭,我说,我嘴好笨,我说不清楚,我说点别的吧。

    然后我停下来,想了一想,似乎前边那些年,都是诸如此类的苦事,没必要再和乔楚生说。于是我看着乔楚生,十分认真地总结道:“我今天要写一篇作文,叫,一个难忘的生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回到我在电影院门前卖花的十五岁来,我说:“乔楚生,你记不记得啊,那时候你从那里过去,买了我好多花。我记得你穿一件黑色短打,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我,我都还记得呢。但是后来我没对上脸,在电影院门口,我,才又想起来!

    你那时候,你,你记不记得啊?”

    他在夜色里笑一笑,面对着我很坦诚地一摊手:“都四五年了,我哪还记得啊。”

    我于是假装生气:“你怎么不记得我!”他向前一步,看着我,又捉住我的手在他唇边吻:“从今之后,就永远记得了。”我本来也不生气,喝过一点酒,又变得格外会说话,我说:“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给我买过花啦。乔楚生,你看,世纪爱情,早就定好了的。

    现在,我要亲你了。”

    我说完就没了意识,只听见乔楚生叹气说,由此看来,人能走直线,也不一定就是没醉了的。

章节目录

搞对象与请客吃饭[乔楚生bg]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楚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楚来并收藏搞对象与请客吃饭[乔楚生bg]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