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民国二十八年有天晚上下雨,路不太好走,乔楚生趁着夜色敲响了唐山海小公寓的门。彼时唐山海到上海还不足一月,他在心里觉得上海气候不好,是多少存了思乡的想望在。隔着窗玻璃看见外头的夜雨和楼下裹着黑色雨衣敲门的那个人,唐山海却突然想到热的食物,比如说,重庆的火锅。

    南京方面从早到晚播送唐先生的通缉令,大哥也将绝交书登报一封,占了半个版面,有多少人知道他来了上海投靠76号,唐山海不知道。真搭档假太太徐碧城睡在里间,人还未醒,于是唐山海想了一想,过去锁住了里间的门。他将手扶在腰间别着的那一把勃朗宁上,藏在楼上一角,观察楼下门前那个身影。

    十四年前,乔楚生二十六岁,在法租界做过一年探长,屡破奇案,声名鹊起。谁知万千红尘一夜零落成泥,在那一年之后,许多事开始发生全然不同的变化,诚如其友所说,军阀果然并非国家未来。上海成为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中一座孤岛,然而法租界仍旧安享某种奇异的太平,比如法国被德国控制,到了今天,汪伪还在为了占据法租界同德国人扯皮。

    当初与他一见如故的天才如今同太太杳无音讯,上一次通信也有多年,路太太信上讲路先生在康桥教课,预备期末给一个班打不及格。于他有知遇之恩的白先生也已驾鹤西去,时代天翻地覆,探长这称呼还是埋在汽笛尘烟里,如今上海滩头提起乔楚生,是这么说的,乔四爷,如今在上海滩是代表杜先生,代表半个上海滩□□哩。

    1937年之前,杜先生找乔楚生谈话,直言形势不佳,自己要避居香港,但希望上海□□能发挥作用,支持戴老板工作。当时乔楚生虽还不称是帮派新主,也已是众望所归的新老大了,法租界探长职务辞去七年有余,代行帮派事务,也已七年有余。此夜与杜先生相谈,具体内容不知,只知道最后送杜老板上飞机的,有乔楚生一个。

    1937年之后,黄金荣中立,张啸林投日,上海□□势力尽在杜先生与乔四爷两家之手,由此,上海□□协助军统“锄奸”一事,正式提上议程。唐山海单方面认识这位乔楚生,但并不清楚他来是为了“锄奸”还是为了锄奸,叫唐山海想不明白的是,无论是为了哪种锄奸,都不该这位□□龙头亲自动手。

    雨愈下愈大,唐山海不知道上海的雨季是否夜夜都是这样的暴雨。他想到,乔楚生是个英雄,今夜他既不想自己死,也并不想乔楚生死,若真免不了相斗,倒是棘手了。他在楼上隔着一层雨幕观察着乔楚生,雨衣下这个人高而挺拔,身体的姿态非常放松,由于下雨和较远的距离,唐山海看不清乔楚生的表情,也看不清他是否带有武器,于是他期待乔楚生自行打道回府,尽管他知道,这不很现实。

    天上突然亮起一道闪电,乔楚生抬头向上看的脸被照亮了。借着这一道不巧的亮光,他看见了唐山海,唐山海也看见了他。乔楚生向唐山海笑一笑,似乎为了表示友好,接着又低下头去,在雷声响起的那一瞬,他开了第一枪。唐山海初到上海,徐碧城那位舅舅并不对他们显示出几分亲热,反而钟情上海军统站临阵倒戈的两位,他们捧苏三省,而苏三省对他这样做派总是怀有一丝恶意,一双眼睛,总盯着他的破绽马脚。

    他还没来得及将窗玻璃换成防弹的,枪响之后只好就地卧倒,只听着雨声伴枪声,玻璃噼啪碎裂作几个洞,又来一道闪电,他看见乔楚生在楼下冲他一抱拳,离开了。徐碧城听见枪响,终于惊醒,在里间敲门喊唐山海的名字。唐山海却一时顾不得去打开里间的门安慰徐碧城,冷雨凄风移进屋内,唐山海喘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他与乔楚生第一次相见。

    在孤岛上海。

    2

    唐先生好出身,因了投靠汪伪一件有些声名。果然□□派雨夜刺杀登了报,陈深捧了报纸好一通慰问,老毕喝口茶水,也说:“山海啊,侬受惊啦。”

    唐山海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字里行间细看,没有乔楚生这三个字。这是好的,唐山海想起雨夜里他那一抱拳,微微有些出神。他想,难道乔先生真的要杀他?还是不是?

    大美报、新申报、中华日报,报报皆有,沪上“刺杀”,蔚然成风。唐山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李默群借了这个由头,说要给他这金贵的侄女婿派一队宪兵去,唐山海连连回绝,最后是派了几块防弹玻璃找工人装上,又加固门锁。唐山海回去细细察看,连拆了两三个窃听器。

    就是这天,伪上海新市长走马上任,这一个是上海新市长,一位衣冠汉奸。这就是他第二次见乔楚生了,这是上海多雨的季节,乔楚生又在一个雨夜,披着黑色的雨衣,像一柄沉默的古刀。他们在一处屋檐下,似乎是陌不相识两个躲雨的人,唯一相似的地方是两把一模一样的黑色雨伞,唐山海将水滴从雨伞上抖落,合起伞来放到一旁,露出一个温文的微笑来。

    很难想象,他这样清贵的一个人,会是一个叛徒。他已经在努力地泯然众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有意无意地从人群中被识破,招致无端的某些恶意。简言之,唐山海,是二十岁的乔楚生会瞧不起的公子哥。乔楚生三十岁时也遇到过一个公子哥,他下意识比较了唐山海与路垚,他发现,他们很不一样,但或许,了解下来,他们也会有一样的地方。

    乔楚生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在孤岛一般的上海,他懂得一个盟友的珍贵。他也知情,唐山海,是军统的人,没有他接应,刺杀这个人与那个人的计划,要再危险一层。

    乔楚生没有笑,尽管他过去是个比较爱笑的人。他错身过去站着,拿起原本属于唐山海的那把雨伞,也不看唐山海,只看着外面一个小小的水坑。他在等着雨停,今夜,他去某所公寓找一个“王琦瑶”,唐山海上米高梅去或者回家同太太吵架,他们真的真的,只是萍水相逢。

    今夜只有暴雨而没有电闪雷鸣,唐山海站在屋檐下,又想起乔楚生击碎他公寓窗玻璃的那个夜晚,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他握紧乔楚生的雨伞,撑开伞,走进了雨幕里。上海这样湿冷的天气,他手心里竟然有汗。

    于是对于他的家乡重庆,唐山海又感到一次无比怀念。他们这些人就好像火锅食材一样,饱蘸着命运的汤汁上下浮沉,不知道下一秒又会被什么裹挟,然而为举大义,唐山海愿意去相信,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戴老板很看重唐山海,他到76号来,杜老板送了他一份大礼,那就是乔楚生这一条线,在上海有□□协助,年轻的唐山海总不至于死得太快。他同唐山海这样见一面,交换些对方长官带来的命令以及铺陈他们今后合作的事宜。

    上海□□并不收编于他们,只是在外敌之下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他并不能保证全然信任乔楚生以及他身后的上海□□。

    可是此时,多哪怕一分助力,在异乡,总是好的。

    唐山海怀念重庆,尤其怀念火锅这样的吃食,想着家乡风物,唐山海不由得思乡。

    事实上,思乡的情绪总是附在骨头里的,怎么也不可能剥离出去,人生来就思乡,老来望乡,也总不希望四处都是战争血火,而是广阔的太平。而正是这样的想望,他同乔楚生在孤岛一般的上海,一个雨夜里,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乔楚生有一个内应,是在新市长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老朱。傅市长自从当上汉奸,自己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在移居上海时,特别请日本军部为他在虹口圈子找了一所花园洋房作为官邸。而老朱,是负责他饮食起居的那一个,市长信任老朱皆因为老朱是他的家仆,从他父亲那一代,就照顾他的父亲和祖父母,但他不知道,老朱也是帮派的人,如今听乔楚生的命令行事。

    傅市长在伪上海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烧上三把火。乔楚生接到军统情报,除掉傅市长,以儆效尤。行动时间是当晚十点半,傅市长作息规律,如果没有应酬,在这个时间,已经红酒就着安眠药吃了睡下了。老朱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杀他不是难事,但是他别墅下边有三班警卫在夜里轮流值守,近卫队队长有市长房间的钥匙,每隔三个小时就要查看一次市长的情况,老朱要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乔楚生负责接应和保护老朱,应付突发情况,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要把他安全地送走,时间紧急。

    乔楚生扮作黄包车夫,按约定穿一件黑色短衫,下摆处一块棕色补丁,在凌晨三时准时停在市长楼下的马路边上,近卫队队长检查完市长的情况之后,示意老朱可以离开,老朱出来坐上黄包车,照例和门房讲一声您辛苦。乔楚生拉起黄包车至隐蔽处与人交接,亲自开车送老朱到城外,假身份和盘缠的准备对于乔楚生来说都不是难事。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到临别时,老朱略一点头,算作江湖人的道别。

    乔楚生熟悉上海这座都市,当他回到城市里的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混在人群中的一些声音,市长的死已经被发现,他们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老朱。睡眼惺忪的警察被叫起来勘察现场而一无所获,乔楚生换了另一辆车,开向莫里哀路,他的旧公寓。那里许多年没有人住,但乔楚生还是雇佣佣人把那里打扫得很干净,他偶尔去那里,偶尔到高乃依路32号,但总不进去,只是坐在车内看满院墙的爬山虎,依然好像一九二六年那时候,而这里还住着那位密斯魏,他带了点心给她,但她睡得昏天黑地,敲门都不应。

    乔楚生经过高乃依路,略一迟疑,还是拐了过去。

    3

    将车停在高乃依路末尾的32号之前,乔楚生总愿意在街角买一份吃食,夜里来是小馄饨,晨光过来,就买份豆浆油条。这习惯从民国十四年认识那位性情古怪的密斯魏开始,后来送走了一心要学数学的密斯魏也没能改掉,一直到现在。如今他在行事方面大多也不再似当年,只是当他踏入高乃依路32号的这间小公寓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时空骤停,下一秒魏小姐就走过来,端一碗白饭给他。

    -

    “乔先生,得罪了。”为首的人手持搜查令,站在乔楚生门前。

    乔楚生才醒来,脸色并不很好,室内有些残留的酒气,是一种宿醉的形态。他甚至懒得全然睁眼看人,看搜查令。他扶着额头,好像莫名被人从美梦里叫回上海滩。他站起来,穿上外套,并不看人,只是很冷淡地说:“我以为上海都知道,高乃依路32号,是我太太的住处。”

    “我们也是,听上头的办事。要不怎么敢来这么一大早叨扰乔先生。”那几个便衣向着乔楚生笑了一笑,很敷衍的样子。

    他们作为个人,或许是害怕乔楚生这个帮派分子的。他的名声在上海很响亮,过去德国人还没打败仗的时候,法租界的人就知道乔四爷怎样有手腕,现在,他依旧为上海人所知晓,没死在汽笛尘烟里。

    坊间都说,他在夜里化作一道雷电,专去寻仇,找那些数典忘祖,出卖了自己良心的伥鬼。他太有名声了,而正是因为这些神话一般的传言,伥鬼们锁定了他。

    作为为老板办事的“狗”,他们身后有着复杂的成分,因此他们多少有些“狗仗人势”的意思在,并不害怕乔楚生。在他们眼里,宿醉未醒的乔楚生,站在那里,就是活脱脱的两根金条。

    “如今已经中日友好,我倒不晓得,去喝花酒也要遭盘问了?”乔楚生还是不看这两人,转身给自己倒了半杯酒端在手里。他看着混沌,大脑却飞速回顾了昨晚的事,甩脱了追踪,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这一些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坐下在沙发上,这才慢慢大量两位来者:“还是你们,是来找我破什么奇案的?”

    乔楚生摇摇头,随手从沙发上摸出一把手枪来,重重放在几案上:“两位,现今已不是民国十四年。”

    他说到此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虽然说白了,官匪一家,但我看,做□□还是比当探长,在杀人时更舒服些,二位觉得呢。

    我已说过了,这是我太太过去的住处。二位为什么来的,我不关心,但假如搜不出东西来。”乔楚生把酒杯也放下,不再多言。两个来人发现,说起他那位没什么人见过的太太,他脸上终于带了一点柔和的色彩。

    个人的恐惧终于挣脱了鹰犬的外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决定先离开乔楚生的宅子再做别的打算。他们本来也只是为这政府打工,来此只是信黄金,并非真要讨个主张出来。

    乔楚生的意思很明显,谁动了这里的陈设,谁就血溅当场。他一贯仁义,杀人便也痛快,不会多有什么花活教人走得不安。两人嘟囔着上海本地的骂人话出去了,回头看一眼,还在商量,要不是他这个太太死得早,就情种这一点,就能让乔楚生为日本人所用。

    人总有软肋,做鹰犬学第一课,就是朝人软肋下手。这只看不见的手伸出去,向下狠狠捉住,就是像乔楚生这样刀子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眨眼的人,也要痛上一痛。只可惜他这所谓的软肋如今不知魂归何处,只在流言中出现,薄薄一张写意画一般。

    “老兄,非也。”其中一个揽住另一个的肩膀,不由又向那公寓楼看了一眼,“他昨天才去喝花酒,小报上前几天才登出他和女明星吃饭的照片。照我说,他就是做做样子罢。”

    但其实和乔楚生吃饭那个女演员叫做李小男,在电影厂也只能说得上是三流,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可即使如此,只要沾了这种星光的边,也就叫做女明星了。人要坐实他乔楚生风流的标签来满足幻想,于是极尽渲染。

    那人不知道这个,只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男人嘛,哪有长情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情种的名声,于其艳遇,怕也是一种助益啊。”

    “不过,”另一个人突然打断了这关于男人秉性的感叹,“假如他这个太太,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呢?

    他利用这宅子,专门就是为了藏什么东西。”

    “他那个太太,说不准,就是他买通的一个妓女,事情办完了,也就......”他不再说了,可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同行的人也就会意,他点点头,附在提出“猜想”的这人耳边道:“晚上来。”

    4

    乔楚生认识女明星李小男,并不比他认识——如果这样的照面也算做认识的话——唐山海早多少。送魏小姐上渡轮后的许多年,乔楚生突然不爱再去舞厅。

    他十八九岁刚有些声势的时候,无论是为着何种原因,他爱到舞厅去,认识些人,也跳跳舞。他们这样朝生暮死地讨生活,也便朝生暮死地寻对象,顶夸张时,乔楚生两周内交了三个女朋友。魏小姐小他许多岁,他也不甚清楚魏小姐是什么时候到上海来的,听说过他那些荒唐的事情没有。但总之,先有陆先生,再有魏小姐,民国十六年始,乔楚生几乎不再到舞厅去了。

    但应酬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多,舞厅不去,但当他在这年月成为上海滩这样一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时,酒席宴会,却又是必不可少的了。

    和小男认识,是小男说,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乔四爷跳一支舞。乔楚生于是在舞池里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想要那电影里的一个角色。

    那……你后天有戏拍么。有时乔楚生是个相当好说话的人,他带着小男在舞池里转个圈,我后天可以到片场探望你。

    没人告诉我你这么好说话。小男笑起来。

    我有时会这样。乔楚生说。

    他去了一趟小男的片场,小男在戏里演死尸,乔楚生站在场地外,找了好久才看到。片场的人同乔楚生说话,他也和颜悦色,别的不多说,只说小男这死尸演得不错。小男的经纪人引荐他们见面,乔楚生说,我们之前已见过了。

    再过一日送花,再过一日小男拿了角色,便来谢他。小男穿得很漂亮,精心化了妆,做了头发,手里捧一瓶红酒站在他公寓门前,等乔楚生来开门,便抬眼看他。

    乔楚生侧身让她进来,只招呼她坐下吃饭,他在做法国菜。

    小男懵了,也只好客随主便。法国菜端上来,乔楚生坐在她对面,没有任何逾矩。他只是看小男,似乎等着小男说什么,可小男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便说了。他说,我帮你有我的私心,但不是为这个,别勉强自己做这些事。

    小男猛地抬起头来,情绪像杯子里的水那样微微涨出杯口。她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便开玩笑说,原来小报上说的你的事情是真的。

    说我什么?

    说你爱一位上海滩没人见过,或许也并不存在的小姐,从此便抽身风月了。

    乔楚生便笑,由你讲出来,倒显得他们在说我的好话。

    所以,你拒绝我,是因为那位小姐?小男托腮,看她对面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在上海搏命也许多年了,连讲这位不存在的小姐也八风不动。好吧,小报也说你的坏话,我只是怕你听了不高兴。

    乔楚生示意她讲。

    小报上说,那位小姐是你拒绝的一个理由,你爱不爱她,她存不存在,这都不知道。

    唔,乔楚生说,她已经在欧洲了。民国十五年我送走的她。他把一只怀表从桌上推给小男,叫小男打开看。那里头是一张拍得很好的照片,那位小姐穿着极漂亮的旗袍,坐在藤椅上,乔楚生站在她身后,在一张静态的照片里,两个人都有种忍不住要看向对方的动态。

    这是你那位太太。小男忍不住说。那些小报上的东西是任务资料的一部分,她读了许多遍,找出许多蛛丝马迹。她的上级甚至问出魏息的音容笑貌与穿着打扮来,小男练了许久,见乔楚生第一面,也刻意打扮得像他的旧人。

    “那几年我常想人到底有无来世,叫魏息说,肯定又聊她那一套唯物主义。”乔楚生摇摇头,伸手向小男要回怀表,“但我觉得人应当有个来世,这样能同爱人托生到一处去。”

    小男艰难地吞咽几下,只是说,会的,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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