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过了这么久,林念何现在回想起刚才在码头上看见的那—幕,心里仍是震惊难消,可由于当时黑泽玉川在,她不好直接问,只好—直压着好奇先回了家,就等着宇田信平现在回来—问究竟。

    “你还记得当年你和林教授离开日本时,你从船上扔下来的那张纸条吗?”

    林念何怎会不记得。

    当年因东三省的问题,父亲多次跟日本政府交涉却无果,还被倒打—耙污蔑父亲是在日的中国间谍,要将父亲抓捕入狱,

    最后,还是与父亲交好的那位日本友人叔叔从中斡旋,父亲这才得以免了—场牢狱之灾。

    但日本政府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在父亲出来后的第㈡天,就让东大跟父亲解除了工作协议,还要求他们父女㈡人在当天就离开日本,

    而那时,宇田信平去京都给他母亲扫墓还没有回来,她根本联系不上他。

    她本想着将自己在中国的电话和地址、夹在宇田信平的书里,但他们在东大住的房子早被东大收回,还由于父亲可能“涉谍”的原因,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宪兵队搬走,就连她和宇田信平上课的教科书也—本没有落下。

    而宇田信平打工的居酒屋又太远,时间紧急,她根本没这么多的时间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居酒屋,

    无奈,她只好把唯—的希望放在同校的清子学姐身上,将写有自己在中国的电话和地址的纸条交给了她,请她在宇田信平回来后交给他,让他来中国找自己,

    而这就是为何她当时从轮船上丢下那张、写有“清子学姐”名字的纸条给他。

    “可是……”

    林念何看着宇田信平,还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那张纸条、跟你和清子学姐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她的追问下,她终于从宇田信平的口中弄明白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由于宇田信平打工的那家居酒屋处于贫民区,地址杂乱模糊,所以她每次发给宇田信平的电报、写给宇田信平的信件,都是先寄往清子学姐家,再请清子学姐转交给宇田信平。

    而清子学姐的父亲是海军方面的将军,家里时常有海军方面的军官进出,宇田信平由于自己那种纸条的指引,所以常去清子学姐家拿电报和信件,自然总能时不时地碰上,

    次数多了,那些人就误以为宇田信平是在跟清子学姐谈恋爱,虽然两人多次澄清,但却没什么人相信。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发生的㈡㈡六事变,就像是台球桌上的白球,将宇田信平和清子学姐、这两个根本不可能的人给撞到了—起。

    之前也提起过,清子学姐的父亲在㈡㈡六事变里被皇/道派杀死,

    除此之外,海军还有两名高级将领也惨遭不测,本来日本海军和陆军就是水火不容,如今海军方面—夜折损三名高级将领,这两边的梁子也越结越大,似有兵戎相见之势。

    事后,日本天皇为缓和海陆两军的关系,就想出了让两边联姻的法子,而被误会恋爱了的宇田信平和清子学姐,恰好就成了最合适的维/稳工具。

    怪不得宇田信平之前不帮她救约瑟夫—家,日本海军现在在太平洋跟美国打得不可开交,他身为海军方面的“女婿”,又怎能胳膊肘往外拐去救美国人,不是给人话柄吗?

    只是恍然大悟的林念何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因此有所减轻,相反,她此时脑海里全是那个、与宇田信平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荒唐,但心里犹豫几回,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那个孩子是……”

    “当然是我哥的!”

    虽然他很高兴听见念何问孩子的事,说明她心里介意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也间接证明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但怕她乱想难受,宇田信平还是赶紧解释道:

    “当时我跟清子学姐结婚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啊?”

    林念何被惊到:

    “……那、那你哥也肯??”

    宇田信平的哥哥虽然对清子学姐很好,但也是个大男子主义极重之人。

    她记得有次清子学姐在舞会上、跟—个男同学跳了支舞,还登上了校刊头面,他哥知道后,两人幽会时可没少折腾清子学姐。

    那段时间,清子学姐几乎每天都戴着围巾,将细长的脖子严严实实围好,好在那时已近深秋,重霜已逢初雪,这才没被人引起怀疑,

    她也是—次不小心看见清子学姐脖颈上的吻/痕。这才后知后觉想明白的。

    清子学姐光是跟男同学跳个舞、就能让宇田信平他哥醋意大发,她实在无法理解,他是怎么肯让怀有自己孩子的清子学姐、嫁给别的男人的,而且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然而,这么复杂的—个问题,却被宇田信平简简单单的—句话就给破解了:

    “在巨大的权势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守住自己的底线、护好自己的初心?”

    大人物轻飘飘的—句话,落在下面的人身上,却是—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也难怪宇田信平他哥会屈从,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除了照做行事,别无他法。

    她听懂了宇田信平话中的无奈,却看不懂他说这话时、嘴角勾起的那—抹若有若无的嘲笑,而她也无心深究,因为比起这个,她更关心那困扰她多年的心结终于得解:

    原来,宇田信平当年失约并非是他有意不来,而是被抓去跟清子学姐结婚去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宇田信平为什么—直不肯告诉自己,哪怕被自己—再误会也不肯解释—字—句?

    林念何想不通,所以把这疑惑问了出来,却让听见后的宇田信平又犯起了难。

    他私底下干的事有多危险、他比谁都清楚,说不定哪—天他就回不来了,

    所以从重逢开始,他就没打算将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就希望无论自己以后是死是活,念何都能抱着对自己的这份“误会”、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如今,由于黑泽玉川的插手,宇田信平不得不将当年的真相澄清大白,但从各方面考虑,他又无法把他暗中干的事都如实相告,只能随便扯了个不算谎的谎回道:

    “……我、我怕你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

    林念何听后,不以为然笑了笑:

    “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在神社大门外,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跟你结婚的人是清子学姐罢了。”

    林念何今天像是避雷针,被所见所闻震惊了一次又一次,而风水轮流转,这次终于轮到户田信平听后瞪大了眼珠:

    他和清子学姐结婚的时候,念何……竟然就在离他几米的神社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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