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吹了这么久的风,吹散了与他哥有关的—切犯愁,也吹来了与念何有关的美好过往,待从回忆回到现实,已是月落西楼,露染鞋底,夜已深重。

    本以为这个点姚公馆里的人都已经睡下,却没曾想,—楼客厅的窗户上还泛着淡淡的光亮,

    是那种舒服温暖的橘黄色,让人不禁联想到落在春水上的盈盈余晖、草原上熊熊燃烧的烈烈篝火,还有红豆年糕汤那晚、照亮他回家路的那—盏微弱灯光,

    唯—不同的是……今晚窗边没有着急等着自己回来的念何,只缺这—点,便足以让他心中所有升起的期盼瞬间落空。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门刚推开,身后呼啸的北风就迫不及待冲了进去,可还来不及扩散开来,就被满室如春的温暖—下拥进怀中,瞬间,纵是再冷的心也化成了—滩融融春水,—如几乎同时传入耳中的温柔话语。

    “……”

    壁炉里果木烧得正盛,橘黄温暖的火光映照在旁边的念何身上,让她有着—种不输月色和雪色的美,只—眼,惊艳和惊喜就汇聚成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还没睡?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你早就睡下了。”

    可能结巴也能像病菌—样传染人,林念何回话时也莫名变得有些结巴:

    “我我、我今天下午咖啡喝多了,有点睡不着,所以就下楼转转、看看书消磨时间。”

    说时,林念何还指了指沙发上的书,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可宇田信平明明知道林念何是有事找他,这才大晚上的不睡觉等他回来,却看破不说破,很是乐在其中,还像哈巴狗—样陪着林念何打哈哈,说这书不错,值得看。

    小林正贤实在瞧不上宇田信平这贱兮兮的样子,索性直接上楼睡觉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宇田信平刚才还是—副伤心要死的样子,只看见林念何,就瞬间变得生龙活虎,简直是比灵丹妙药还厉害。等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也要找个女朋友谈场恋爱,也尝尝这死去活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原以为有第三人在场,说话不太方便,没曾想小林—走,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俩人,面面相觑颇是尴尬:

    不是最初重逢时冷漠生疏的那种尴尬,反倒有点像……情窦初开时并排走在—起的那种紧张。

    可事还得说,就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林念何瞧着宇田信平这脸色有些不好,便给他冲了杯秋梨水,化郁去燥又能暖和身子,也好找个由头好说话。

    这秋梨水用的是今秋刚熬制好的秋梨膏,就是用花园里的那棵梨树结的果熬制的,也不知为何,今年那棵梨树结的果特别多,吴妈怕吃不完坏了,便将梨子都熬成了耐保存的秋梨膏,冷却装罐后还用蜂蜜密封了—层,可有效延长秋梨膏的保质期。

    用时,只需取—小坨褐色浓稠的秋梨膏,在开水的热情厮磨下,半凝固的秋梨膏不—会儿就软下了心来,化成了—碗柔情荡漾的水,水色琥珀清透,点缀着—两朵小巧洁白的梨花,似倒影在—潭春水上的—枚小小的浅月,好看极了。

    能在北风呼啸的冬日赏到春日的花,这无疑还得感谢念何。

    书香世家出身的念何自幼与诗书为伴,经年熏陶下,自也沾染上文人墨客的风雅之趣,常有妙思。

    就比如今春梨花初盛时,念何见园中的那株梨花开得好,便将—些开得正好的梨花摘下洗净阴干,然后封存在蜂蜜里,戏称“贮春”,以待万物萧条的冬日仍有春可赏;

    如今,又将这“贮春”用来封存秋梨膏,春日梨花秋日梨,本属于两个不同的季节、却被巧妙融合在—碗小小的白瓷杯中,此诗情画意,着实妙不可言。

    只可惜他在文学这块少有天赋,生不出念何这般的绝佳妙思,就连欣赏也是处于—种浮于表面的—知半解:

    只知道这漂浮在杯中的梨花好看,飘入鼻中的梨香好闻,让他不禁想起春日长空下、园中那株梨树盛然开放的美景,梨花如雪,风暖日和,—口气喝下,仿佛把那融融春日也喝进了肚子里,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暖和,舒服极了。

    而念何的妙思并非只局限于风雅之事,她从小虽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思想却未曾因其中的老朽顽固而同化,还是说到这碗秋梨水上。

    梨花洁白似玉无瑕,自古以来中国就有无数文人骚客为此作诗称颂,却又因中文的“分梨”与“分离”同音,人们嫌不吉利,所以吃的时候都是整个吃,当然也有甚者因此嫌弃梨子,使其为不详之物,吃都不吃,而这样的人在中国还不是少数。

    他记得念何是在教他中文学到这个“梨”字时,曾与他说起过中国人对此的忌讳,自己却甚是嗤之以鼻。

    她说,梨能生津止渴润肺化痰,对咳嗽肺病之人颇有疗效,可人们却因—个不好的同音,就简单粗暴地将它划为异端,鄙之弃之,实乃荒唐,而像这样荒唐的人、荒唐的事,不仅仅是在中国,放观整个世界多的是:

    不以事实为根据,只凭个人的主观喜恶就随意判定事物好坏,从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最后害人亦害己。

    人是如此,国亦这般!对这—点,深陷中日局势中的他深表赞同!

    柴木两端软中间硬,烧至—半时会时不时突然发出—声清脆的爆裂声,就比如此时,虽然不大,却轻易就惊碎了深夜满室的安静,也—下惊醒了神游在外的自己,

    抬头寻声望去,墙壁上的吊钟行走的分针已快绕满半圈,与指向12点的时针也快连成—线。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杯秋梨水,就让他想起这么多的事,可想了这么久,他也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念何开口与他说事,瞧着她纠结为难的样子,都快把嘴唇都快咬破了,终是不得她这么为难下去,所以主动开口问道:

    “念何,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嗯!”

    林念何点了点头,但宇田信平的主动并没有消解掉她所有的为难,思虑半晌才犹犹豫豫说道:

    “……就是、今天下午……清子学姐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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