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前，丰乐酒楼上。
“小姐，怎么又有穷书生来我们尚书府？”风盏侧身往府门前一望，继续嘟囔，“偏偏耽误我们回府！这人真会另辟蹊径，大清早的来。”
李壹壹一身利落行头，羊脂玉束发，男子装扮衬得她面容英秀。她腰间还别着一把宝剑，紫檀木做鞘，以昆玉兽面装缀，柄端配着一络琥珀色的穗子。
她轻睨一眼那人背影，果真是清贫白衣，不屑地想，投机取巧之辈。
父亲李丛宁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文人多敬仰。这也就罢了。可父亲还养出一个怜才惜才的雅名，是个读书的都想来府上讨教文章，门槛都要被踏烂了。这些个自诩清高的书生，明面上是求知若渴，心里早就做起了一步登天的白日梦。
不过，这人也是个蠢的，父亲上早朝去了，怕是会扑个空！李壹壹心底不由嗤笑，一边喝茶醒神，一边点酒拭剑，剑刃被擦得异常光亮，寒气逼人。
风盏又站在栏杆前张望，那穷书生居然悠然杵在了府门前。
“不急，待他完事，你再去支开守门小厮。”李壹壹看着风盏急慌了的样子，想要她停下踱步，安生坐下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李壹壹女扮男装，私自偷溜出门，夜不归宿，每次都是赶在大清早溜回去。这时辰，守门小厮刚睡醒，极好忽悠，风盏屡试不爽。这次定也不例外。
“小姐，怕是会误了给老祖母请安的时辰。”风盏瞧着升高的日头，踱了几步后灵机一动，“小姐，不都说，习武之人会飞檐走壁么？要不翻墙进去。”
李壹壹抿了口茶，摇了摇头，“风盏，你忘了！师父点了我的穴，封了轻功，就为了让我定心习武，别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风盏终于坐下来，拄手托脑袋，呆呆地看着小姐，说出心里的下下策，“要不钻狗洞？”
“咳——”李壹壹险些呛了一大口，气笑了，“呵！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都走大门。我们回家，自是要正大光明。”
说完，风盏顺势趴在桌上了，拗不过自家小姐。
谁能料到，这下下策成了唯一的解法。不知那穷书生干了什么，待他进门后，守门小厮抖擞了精神，派头十足，油盐不进，毫无可乘之机。
李壹壹只能咬咬牙，心一横听了风盏的劝，从南墙角的一处狗洞爬进尚书府。当她蓬头垢面地进了房间，可吓坏了在屋里接应的月烛。
月烛见小姐迟迟未回，也是焦急坏了。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为李壹壹梳洗打扮，卸了男子服，穿上女子袄裙，发髻才扎好，李壹壹一边念叨着来不及了，一边从匣奁中胡乱抓了几只钗环，就赶去瑞安堂了。
她在堂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手里忙着扶正发钗，听见二姐姐说她表哥入府的事，才将人对上号，“原来是他。”
*
自打从瑞安堂回来，李壹壹一直紧蹙眉头，手里把弄着无意间从狗洞带回来的茅草，一遍遍回想自己的狼狈。这可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钻狗洞，心里颇为不甘。
“都是那穷书生的错！害小姐误了时辰，害小姐钻狗洞！”风盏叉着腰，替小姐狠狠数落始作俑者。
月烛笑着摇摇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风盏，你也是，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啊！”
“不怪风盏，都怨那个姓……”李壹壹顿住。
“姓周，叫周秉元，字子璞，临安人，七月初九生，虚岁十八。”月烛将自己打听到的和盘托出，“家中独子，父亲早在九年前就过世了，与母亲梁氏相依为命……”
风盏听地睁圆了眼睛，不禁拍手叫绝：“月烛，你可真厉害！这是把人家底都翻了个遍呐！”
月烛笑而不语，见惯了这丫头的傻气，把托盘上的汤碗端到李壹壹面前。
“又要喝药啊？”一股苦味儿飘出。
“小姐，都说了这不是药，只是帮你舒络心经的补汤。”月烛舀了一小勺递过去，“十日才一服呢，小姐你就忍一忍啊！”
风盏也是一脸担忧，自家小姐可真命苦。打一出生就患有心疾，整日整夜地哭疼，疼到脸色惨白，几度昏厥过去，寻医问药好些年也只是堪堪吊着一口气。幸好夫人去京郊方圆观为小姐祈愿时，遇见了住在附近的无疾师父。此人是个闲散道士，不通药理，却通晓心经秘法，指点小姐习武调理心息，这才算是真正稳住了病情。
但习武修心非朝夕之事，还须辅以汤补。
李壹壹自知躲不过，夺过汤碗一饮而尽，真是苦极了！
“月烛姐姐，我多厉害！”李壹壹炫耀着一滴不剩的碗底，苦劲慢慢上来，她赶忙放下碗，接过月烛递来的一颗酸梅，皱起来的脸才舒展开。
月烛摇头笑笑，小姐喝药一定得吃酸的才行，蜜饯都不顶用。
嘴里苦味儿才刚消退，李壹壹就气呼呼地迈出门去，大声喊道：“风盏，走！让那个姓周的也吃吃苦头。”
李壹壹来到青朴轩，抬头看见陈旧的门匾。这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即使找人收拾出来，依旧寂落冷清。风盏站在院门口，探头环视一圈，庭院空荡荡的。
“小姐，没人。是不是不住这儿？”
月烛的消息不会出错。李壹壹径直走了进去，从屋子里窜出个人影，一个小厮赶忙迎了出来。
“三小姐，你有什么吩咐？二小姐领我家公子出去了，说是熟悉府上……”阿愚低着头听候，生怕惹到这位小祖宗，她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风盏定睛一看，忽地指向他，“你不是在周姨娘院里做杂役么？叫阿……阿愚的。”
“劳姐姐记得，周姨娘看小的还堪用，让小的来伺候公子。”阿愚一笑。
“往哪边去了？”李壹壹可不想再扑个空。
阿愚低着头，含糊道：“公子留小的收拾屋里，小的没瞧真切，约摸是往东边去了。”说完，手往东边一指。
她俩立马抬腿而去，阿愚见人出了门，方才松了口气，又担心起公子是不是惹上事了。
两人径直往东，李壹壹忽地掉了个头，风盏急忙刹住，“小姐，不是往东么？”
“跟上。”
不出所料，很快在西梅园远远望见一行人，白衣背影尤为眼熟，他身形挺拔，仪范清冷。
“小姐，那小厮敢骗咱们！”
李壹壹抱手倚在假山叠石后，暗自叹气，这丫头还是没明白过来，那人说得含糊，叫人抓不住错处，谈何欺骗。当务之急，是报仇雪耻！
“捡个石头来。”李壹壹目光燑燑，剑一般锋利。
李司司纤手抚上一枝覆雪杏梅，瓣瓣嫣红，浑不觉地介绍道：“表哥，这个园子父亲最喜爱了，每一株梅皆是父亲手植，冬日里瞧着最是怡人。”
周秉元在旁看向一株白梅，白色花蕊接住莹润的雪，仿若将雪也绽开成梅花，沉思片刻开口：“今日有劳表妹引路，眼下已经拜过尚书大人和夫人，不好再叨扰表妹。”
李司司以熟悉府上为由，带周秉元逛了也有些时辰了，不好再做强留，“听表哥的，若日后司司去青朴轩求教诗书，还请表哥莫要嫌我叨扰。”
“自然。”说完正欲转身回去。
不料，一只驼黄纹云锦鞋飞袭而来，正巧周秉元侧身，那鞋与他错身而过，撞向梅梢，重重一声，覆雪惊落枝头，萦空如雾转，簌簌砸向看花人。
“啊——”
李司司吓了一跳，丫鬟萤白赶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用手掩在她额前，拂去片片雪絮。
周秉元寻着飞鞋的来处望去，瞥见假山后一片明黄色衣角。李壹壹一只脚站着身姿不稳，用手拄着风盏的胳膊，做贼心虚地想，坏了坏了，砸人不成，还赔了一只鞋。
慌乱间，李壹壹踩到了脚边的大滚石，险些跌了个狗吃屎，还好她有武功底子，保住了体面。不幸的是，她已经摇身到了众人面前。
“风盏，我鞋呢？”
李壹壹先声夺人，赶紧撇清干系。风盏立马会意，装模做样地找那只意外丢失的鞋。
李司司虽一向不愿与人争执，走近见周秉元无碍，仍有微词：“表哥，这是我家三妹妹，她素来任性妄为，此次着实过分，居然扔鞋伤人！”
周秉元听到来人身份，眼神一怔，看见她白嫩的脸颊在慌乱间泛起了红润，圆圆的眼睛透亮有神，此刻无辜又镇定，像一只灵动的小鹿，又垂眸见她冷缩着右脚提在半空无处安放。他心里生不出一丝计较，动身去寻那鞋，抖落鞋面碎雪，一手拿着鞋，径直朝李壹壹走去。
李壹壹一时发懵，突感不妙，这人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鞋砸回来！
她一脸戒备，直勾勾地盯着周秉元，入眼的是一双清明如水的双眸，似有千言万语要涌出来一般。
周秉元错开目光，俯下身来，“三小姐，抬脚”。
李壹壹一愣，声音温润入耳，让人不自觉地抬脚放入他手中的锦鞋里，才踩到一点实感，他就放手起身了，眉宇间却是冷淡疏离。
“三小姐，鞋已物归原主。在下先告辞了。”之后匿入雪梅深处。
李壹壹看见二姐姐一脸不快地走近，“三妹妹，日后别这么顽皮了。”说完也和她的丫鬟一起出了西梅园。
“看见没？”
“看见了，小姐。”风盏点点头，“好有风度，真是个君子啊。”
这周公子没露出半点怒意，居然亲自帮小姐穿鞋。风盏笃定，今早就是看门小厮自己抽风，与周公子无关。
李壹壹提起裙摆，踩了踩失而复得的鞋，抖掉他清冽又陌生的气息，轻哼一声，“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小丫头。”不过是男子惯用的伎俩，话本子里比比皆是。
可想起那人拾鞋的情状，他侍鞋，她抬脚，他俯身，她俛视。真如她仗势欺人一般，罢了罢了，李壹壹决计放他一马，权当是报了狗洞之仇。
突然一个半抱大的石头滴溜溜地滚到脚边，李壹壹才想起，风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刚才叫她捡个石头，她却吭哧吭哧地抱来个大家伙儿。
李壹壹原是打算暗地里掐指弹个小石子出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眼下叫她习武个百八十年，怕是也弹不飞这玩意儿。
“小姐，这可不怨我……”风盏一脸大难临头地躲走，李壹壹没好气地追出园子。
风吹过，梅与雪随风旋落，有人轻叹。
“她不记得我了？”
“小姐，怎么又有穷书生来我们尚书府？”风盏侧身往府门前一望，继续嘟囔，“偏偏耽误我们回府！这人真会另辟蹊径，大清早的来。”
李壹壹一身利落行头，羊脂玉束发，男子装扮衬得她面容英秀。她腰间还别着一把宝剑，紫檀木做鞘，以昆玉兽面装缀，柄端配着一络琥珀色的穗子。
她轻睨一眼那人背影，果真是清贫白衣，不屑地想，投机取巧之辈。
父亲李丛宁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文人多敬仰。这也就罢了。可父亲还养出一个怜才惜才的雅名，是个读书的都想来府上讨教文章，门槛都要被踏烂了。这些个自诩清高的书生，明面上是求知若渴，心里早就做起了一步登天的白日梦。
不过，这人也是个蠢的，父亲上早朝去了，怕是会扑个空！李壹壹心底不由嗤笑，一边喝茶醒神，一边点酒拭剑，剑刃被擦得异常光亮，寒气逼人。
风盏又站在栏杆前张望，那穷书生居然悠然杵在了府门前。
“不急，待他完事，你再去支开守门小厮。”李壹壹看着风盏急慌了的样子，想要她停下踱步，安生坐下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李壹壹女扮男装，私自偷溜出门，夜不归宿，每次都是赶在大清早溜回去。这时辰，守门小厮刚睡醒，极好忽悠，风盏屡试不爽。这次定也不例外。
“小姐，怕是会误了给老祖母请安的时辰。”风盏瞧着升高的日头，踱了几步后灵机一动，“小姐，不都说，习武之人会飞檐走壁么？要不翻墙进去。”
李壹壹抿了口茶，摇了摇头，“风盏，你忘了！师父点了我的穴，封了轻功，就为了让我定心习武，别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风盏终于坐下来，拄手托脑袋，呆呆地看着小姐，说出心里的下下策，“要不钻狗洞？”
“咳——”李壹壹险些呛了一大口，气笑了，“呵！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都走大门。我们回家，自是要正大光明。”
说完，风盏顺势趴在桌上了，拗不过自家小姐。
谁能料到，这下下策成了唯一的解法。不知那穷书生干了什么，待他进门后，守门小厮抖擞了精神，派头十足，油盐不进，毫无可乘之机。
李壹壹只能咬咬牙，心一横听了风盏的劝，从南墙角的一处狗洞爬进尚书府。当她蓬头垢面地进了房间，可吓坏了在屋里接应的月烛。
月烛见小姐迟迟未回，也是焦急坏了。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为李壹壹梳洗打扮，卸了男子服，穿上女子袄裙，发髻才扎好，李壹壹一边念叨着来不及了，一边从匣奁中胡乱抓了几只钗环，就赶去瑞安堂了。
她在堂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手里忙着扶正发钗，听见二姐姐说她表哥入府的事，才将人对上号，“原来是他。”
*
自打从瑞安堂回来，李壹壹一直紧蹙眉头，手里把弄着无意间从狗洞带回来的茅草，一遍遍回想自己的狼狈。这可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钻狗洞，心里颇为不甘。
“都是那穷书生的错！害小姐误了时辰，害小姐钻狗洞！”风盏叉着腰，替小姐狠狠数落始作俑者。
月烛笑着摇摇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风盏，你也是，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啊！”
“不怪风盏，都怨那个姓……”李壹壹顿住。
“姓周，叫周秉元，字子璞，临安人，七月初九生，虚岁十八。”月烛将自己打听到的和盘托出，“家中独子，父亲早在九年前就过世了，与母亲梁氏相依为命……”
风盏听地睁圆了眼睛，不禁拍手叫绝：“月烛，你可真厉害！这是把人家底都翻了个遍呐！”
月烛笑而不语，见惯了这丫头的傻气，把托盘上的汤碗端到李壹壹面前。
“又要喝药啊？”一股苦味儿飘出。
“小姐，都说了这不是药，只是帮你舒络心经的补汤。”月烛舀了一小勺递过去，“十日才一服呢，小姐你就忍一忍啊！”
风盏也是一脸担忧，自家小姐可真命苦。打一出生就患有心疾，整日整夜地哭疼，疼到脸色惨白，几度昏厥过去，寻医问药好些年也只是堪堪吊着一口气。幸好夫人去京郊方圆观为小姐祈愿时，遇见了住在附近的无疾师父。此人是个闲散道士，不通药理，却通晓心经秘法，指点小姐习武调理心息，这才算是真正稳住了病情。
但习武修心非朝夕之事，还须辅以汤补。
李壹壹自知躲不过，夺过汤碗一饮而尽，真是苦极了！
“月烛姐姐，我多厉害！”李壹壹炫耀着一滴不剩的碗底，苦劲慢慢上来，她赶忙放下碗，接过月烛递来的一颗酸梅，皱起来的脸才舒展开。
月烛摇头笑笑，小姐喝药一定得吃酸的才行，蜜饯都不顶用。
嘴里苦味儿才刚消退，李壹壹就气呼呼地迈出门去，大声喊道：“风盏，走！让那个姓周的也吃吃苦头。”
李壹壹来到青朴轩，抬头看见陈旧的门匾。这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即使找人收拾出来，依旧寂落冷清。风盏站在院门口，探头环视一圈，庭院空荡荡的。
“小姐，没人。是不是不住这儿？”
月烛的消息不会出错。李壹壹径直走了进去，从屋子里窜出个人影，一个小厮赶忙迎了出来。
“三小姐，你有什么吩咐？二小姐领我家公子出去了，说是熟悉府上……”阿愚低着头听候，生怕惹到这位小祖宗，她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风盏定睛一看，忽地指向他，“你不是在周姨娘院里做杂役么？叫阿……阿愚的。”
“劳姐姐记得，周姨娘看小的还堪用，让小的来伺候公子。”阿愚一笑。
“往哪边去了？”李壹壹可不想再扑个空。
阿愚低着头，含糊道：“公子留小的收拾屋里，小的没瞧真切，约摸是往东边去了。”说完，手往东边一指。
她俩立马抬腿而去，阿愚见人出了门，方才松了口气，又担心起公子是不是惹上事了。
两人径直往东，李壹壹忽地掉了个头，风盏急忙刹住，“小姐，不是往东么？”
“跟上。”
不出所料，很快在西梅园远远望见一行人，白衣背影尤为眼熟，他身形挺拔，仪范清冷。
“小姐，那小厮敢骗咱们！”
李壹壹抱手倚在假山叠石后，暗自叹气，这丫头还是没明白过来，那人说得含糊，叫人抓不住错处，谈何欺骗。当务之急，是报仇雪耻！
“捡个石头来。”李壹壹目光燑燑，剑一般锋利。
李司司纤手抚上一枝覆雪杏梅，瓣瓣嫣红，浑不觉地介绍道：“表哥，这个园子父亲最喜爱了，每一株梅皆是父亲手植，冬日里瞧着最是怡人。”
周秉元在旁看向一株白梅，白色花蕊接住莹润的雪，仿若将雪也绽开成梅花，沉思片刻开口：“今日有劳表妹引路，眼下已经拜过尚书大人和夫人，不好再叨扰表妹。”
李司司以熟悉府上为由，带周秉元逛了也有些时辰了，不好再做强留，“听表哥的，若日后司司去青朴轩求教诗书，还请表哥莫要嫌我叨扰。”
“自然。”说完正欲转身回去。
不料，一只驼黄纹云锦鞋飞袭而来，正巧周秉元侧身，那鞋与他错身而过，撞向梅梢，重重一声，覆雪惊落枝头，萦空如雾转，簌簌砸向看花人。
“啊——”
李司司吓了一跳，丫鬟萤白赶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用手掩在她额前，拂去片片雪絮。
周秉元寻着飞鞋的来处望去，瞥见假山后一片明黄色衣角。李壹壹一只脚站着身姿不稳，用手拄着风盏的胳膊，做贼心虚地想，坏了坏了，砸人不成，还赔了一只鞋。
慌乱间，李壹壹踩到了脚边的大滚石，险些跌了个狗吃屎，还好她有武功底子，保住了体面。不幸的是，她已经摇身到了众人面前。
“风盏，我鞋呢？”
李壹壹先声夺人，赶紧撇清干系。风盏立马会意，装模做样地找那只意外丢失的鞋。
李司司虽一向不愿与人争执，走近见周秉元无碍，仍有微词：“表哥，这是我家三妹妹，她素来任性妄为，此次着实过分，居然扔鞋伤人！”
周秉元听到来人身份，眼神一怔，看见她白嫩的脸颊在慌乱间泛起了红润，圆圆的眼睛透亮有神，此刻无辜又镇定，像一只灵动的小鹿，又垂眸见她冷缩着右脚提在半空无处安放。他心里生不出一丝计较，动身去寻那鞋，抖落鞋面碎雪，一手拿着鞋，径直朝李壹壹走去。
李壹壹一时发懵，突感不妙，这人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鞋砸回来！
她一脸戒备，直勾勾地盯着周秉元，入眼的是一双清明如水的双眸，似有千言万语要涌出来一般。
周秉元错开目光，俯下身来，“三小姐，抬脚”。
李壹壹一愣，声音温润入耳，让人不自觉地抬脚放入他手中的锦鞋里，才踩到一点实感，他就放手起身了，眉宇间却是冷淡疏离。
“三小姐，鞋已物归原主。在下先告辞了。”之后匿入雪梅深处。
李壹壹看见二姐姐一脸不快地走近，“三妹妹，日后别这么顽皮了。”说完也和她的丫鬟一起出了西梅园。
“看见没？”
“看见了，小姐。”风盏点点头，“好有风度，真是个君子啊。”
这周公子没露出半点怒意，居然亲自帮小姐穿鞋。风盏笃定，今早就是看门小厮自己抽风，与周公子无关。
李壹壹提起裙摆，踩了踩失而复得的鞋，抖掉他清冽又陌生的气息，轻哼一声，“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小丫头。”不过是男子惯用的伎俩，话本子里比比皆是。
可想起那人拾鞋的情状，他侍鞋，她抬脚，他俯身，她俛视。真如她仗势欺人一般，罢了罢了，李壹壹决计放他一马，权当是报了狗洞之仇。
突然一个半抱大的石头滴溜溜地滚到脚边，李壹壹才想起，风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刚才叫她捡个石头，她却吭哧吭哧地抱来个大家伙儿。
李壹壹原是打算暗地里掐指弹个小石子出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眼下叫她习武个百八十年，怕是也弹不飞这玩意儿。
“小姐，这可不怨我……”风盏一脸大难临头地躲走，李壹壹没好气地追出园子。
风吹过，梅与雪随风旋落，有人轻叹。
“她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