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消息，可靠的很。”男记者说,“今天的发布会是和信生物背后的老板，给他家公子哥儿搭桥铺路的。”
女记者了然地点点头:“难怪一个发布会也要选在这种好地方，这么大费周章，原来是为了接班人造势的。”
“是呀，里头的门道就那么回事。”男记者不屑道，“看见门口的牌子没？什么公益捐赠，企业责任和社会担当的，都是空话。”
女记者没有附和，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咱们要采访的这位新贵，性子傲得很，脾气也不太好，估计不会配合。”
黎望平静地听他们说话，一言不发。她把脖子上带有公司信息的工作牌取下来，又把手机调到录音界面。
男记者越说越起劲:“你别不信，依我看咱们今天采访的对象，叫林什么的来着？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还捐赠药品呢，你指望这种公子哥儿会有良心？发布会开了，名声有了，捐不捐谁知道？”
女记者面露不悦，显然对他的口无遮拦感到厌烦。
“砰”的一声，是茶杯碰击桌面的响声。正侃侃而谈的男记者被这声音打断，抬起头。
黎望轻轻擦拭桌子上的水渍，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
男记者大喜，以为她被自己的独特见解所吸引。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撇眼看到她手机的录音界面，顿时觉得不对劲。
“《传讯》的记者是吧？”黎望收起笑意，声音清晰有力，“同为新闻工作者，我原以为每个人都能记得，真实是新闻工作的第一信条。可是现在不仅有人忘了这个信条，还倒施逆行。对于没有实据的事大谈特谈，无的放矢，中伤他人。”
男记者没想到会冒出来个不相干的人，恼羞成怒:“你谁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说我中伤别人，我不就是说他沽名钓誉吗？明明就是事实！”
黎望脱口而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男记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嘲讽道:“你这么维护那个公子哥啊，你们女的不就喜欢捧着有钱人……”
这话一出，他身旁的女记者先忍不住:“你嘴怎么这么脏？”
她先前想着是同事不想多起争执，可他居然张口就污蔑一个小姑娘。
黎望并不生气，只冷冷地看着他：“等会儿发布会采访环节轮到《传讯》时，我会把手机上的录音放出来，也省得你费事了。”
男记者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闭嘴了。也顾不得女同事刚刚才骂过他，求救道:“怎么办啊……”
要是录音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出来了，不光主编会处罚他，恐怕在这个行业都没法混下去了。
女记者还未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道歉。”
男记者抬头看了眼，当下面如土色。
黎望循着声音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近前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长些，她见过的，是《传讯》的主编。
而另外一个男人，侧身斜倚在墙上。厅内日光正盛，描摹出他轮廓的无可挑剔，却融不掉眉峰间的料峭冷意。
林知洲微微转身，越过纷扰的人群，看了过来。
目光刹那相触，黎望睫毛颤动了下，只觉心头怔怔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然过去了四年。经年不见，恍如隔世。男人的样子没怎么变，依旧如少时那般眉清目朗。
此时他微扯着唇角，视线望过来。面上情绪疏疏淡淡，笑意似藏又展。穿了正装，却并没显得多么庄重，反倒有股落拓不羁的感觉。
黎望想起女记者刚刚对他的评价，性子傲，脾气不太好。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说对了。
林知洲这人家境优渥，金尊玉贵长大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总流露出一种眼高于顶的倨傲感。
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有没有听见别人编排他。
在她出神的空当里，男记者已经走到林知洲面前。不仅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更是重重地鞠了一躬，恨不得把头低到脚。
看来是全程都听到了。
林知洲并不抬眼，神情略有不耐:“没让你跟我道歉。”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黎望。
刚才男记者编排的对象就是林知洲，不跟正主道歉，跟谁道歉？
她抬头，撞进林知洲不可度测的眼里，揣摩着他的用意。
下一刻，听见他说:“你刚刚对谁大喊大叫呢？”
男记者反应过来，看向黎望。
林知洲沉声重复:“跟她道歉。”
黎望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男记者又是重重的一鞠躬，道歉声不停。看着倒也算恳切，虽然多半是因为他顶头上司在这儿的缘故。
林知洲:“你想怎么处理？”
他没有加称谓，但话明显是对着黎望说的。
黎望没曾想到，在这么多人齐聚的现场，事情的处理权能落到她这里。
她并没有真的想把男记者怎么样，说到底不过是口舌纷争，她也没有落了下风。
刚才说要在发布会上放出录音，存的是威吓之心，想要他一句道歉罢了。
况且这么多人都看着，回去公司领导的处置，就够他受的了。
黎望轻摇头:“我不想怎么样，还是让他们内部自己处理吧。”
林知洲点头，他身旁《传讯》的主编立刻会意，把两个记者都带走了。
一时间，这个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今天的见面完全出乎意料，黎望感到迷惘。自高中一别后，四年未见。印象中最后一次相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难言的境地。
从碰面到现在，林知洲甚至都没有叫她的名字。
林知洲忽然出声，打破寂静:“谢了。”
黎望:“什么？”
林知洲:“刚才的事。”
原来是为了她的仗义执言。
他仿佛哪里变了，于礼节上周到得挑不出一点错处。面对她时，再不似从前那样随意。
她微笑:“不用谢，咱们以前是同学，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知洲眼睑微抬:“只是同学吗？”
语调是上扬的，声音却沉了几度，直直砸入黎望的耳中。她心跳慢了半拍，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画面近乎静止，又或者说，僵持。
林知洲唇角微敛，漫不经意道:“咱们不还做过同桌嘛。”
同学，同桌，人人可替的称谓。两人的关系，当年是这样。后来再无交集，似乎也只能止于当年。
黎望低头:“是啊，做过同桌。”
寥寥几语的寒暄，他始终没有叫她的名字。
“林知洲。”黎望看向他，忽地问，“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
“黎望。”林知洲顿了顿，旋即道，“你的工牌上写着呢。”
黎望默然。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看到了工牌信息，这才想起来她的名字。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却似有分明的界限。
黎望：“我也是刚在公司给的采访资料里，看到你的名字。”
各有说辞。
林知洲抬眼，神情淡如晴后消融的雪，似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天寒雪冷，她裹着件厚重的大衣，身形却仍显单薄，纤弱得仿佛迎风即倒。
肤色胜雪，眼瞳乌亮，长发柔润如雅雏。无需一点粉饰，自然生就的极致好颜色。
又因为久在校园，涉世未深，给人一种山明水净的清丽感。
林知洲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而后转身：“我还有事，失陪了。”
望着男人高瘦挺拔的背影，黎望回想起他的眼神，漠然而晦暗。如同在她和他之间，筑起丘壑万千，相隔极远。
恰在这时，叶栀上完洗手间回来了。她往椅子上一坐，凑到黎望跟前：“黎望，你几点去相亲啊？会不会来不及？”
须臾之间，林知洲离去的背影凝滞住，脚下步子顿了顿。
“三点钟。”黎望和叶栀面对面地搭着话，“应该不会，发布会开不了那么久。”
叶栀：“我听肖总监说，并不是到场的每一家媒体都有机会采访，能够入场已经很难得了。咱们报社还是有点实力的，排在第三位，不会费太多时间的。”
说完，她又打趣：“你不让我陪你去，是不是本来就对你的相亲对象有好感呀，怕我去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黎望无奈：“别开我玩笑了，才不是呢。”
她懒得多解释，只是简单地否认。落在别人耳朵里，却像是不好意思承认。
“行啦，知道你脸皮薄。”叶栀没再追问，开始看电脑。
黎望调试好录音笔，在开场前二十分钟，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
她几乎从不化妆，本身的皮肤就白而无暇。只在个别时候，比如工作时，会涂个自然色的口红来提提气色。
黎望用湿纸巾小心擦过唇边多涂的部分，又认真整理了下仪容，才出了洗手间。
出门拐过弯，黎望脚步一顿。走廊的对面，林知洲向她的方向走来。神色悠然，如闲庭信步。
这是通往洗手间的必经之路。相识一场，黎望心里盘算着怎么打招呼比较好。
难道要对他摆摆手说：“你好，你也来上厕所啊？”
怪神经的。
思绪翻转间，黎望抬头见男人目视前方，似乎是没看见她。亦或者说，还对过往的纠葛介怀在心，刻意地无视她。
就在黎望以为他要擦身而过时，男人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还就停在她身边。
女记者了然地点点头:“难怪一个发布会也要选在这种好地方，这么大费周章，原来是为了接班人造势的。”
“是呀，里头的门道就那么回事。”男记者不屑道，“看见门口的牌子没？什么公益捐赠，企业责任和社会担当的，都是空话。”
女记者没有附和，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咱们要采访的这位新贵，性子傲得很，脾气也不太好，估计不会配合。”
黎望平静地听他们说话，一言不发。她把脖子上带有公司信息的工作牌取下来，又把手机调到录音界面。
男记者越说越起劲:“你别不信，依我看咱们今天采访的对象，叫林什么的来着？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还捐赠药品呢，你指望这种公子哥儿会有良心？发布会开了，名声有了，捐不捐谁知道？”
女记者面露不悦，显然对他的口无遮拦感到厌烦。
“砰”的一声，是茶杯碰击桌面的响声。正侃侃而谈的男记者被这声音打断，抬起头。
黎望轻轻擦拭桌子上的水渍，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
男记者大喜，以为她被自己的独特见解所吸引。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撇眼看到她手机的录音界面，顿时觉得不对劲。
“《传讯》的记者是吧？”黎望收起笑意，声音清晰有力，“同为新闻工作者，我原以为每个人都能记得，真实是新闻工作的第一信条。可是现在不仅有人忘了这个信条，还倒施逆行。对于没有实据的事大谈特谈，无的放矢，中伤他人。”
男记者没想到会冒出来个不相干的人，恼羞成怒:“你谁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说我中伤别人，我不就是说他沽名钓誉吗？明明就是事实！”
黎望脱口而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男记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嘲讽道:“你这么维护那个公子哥啊，你们女的不就喜欢捧着有钱人……”
这话一出，他身旁的女记者先忍不住:“你嘴怎么这么脏？”
她先前想着是同事不想多起争执，可他居然张口就污蔑一个小姑娘。
黎望并不生气，只冷冷地看着他：“等会儿发布会采访环节轮到《传讯》时，我会把手机上的录音放出来，也省得你费事了。”
男记者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闭嘴了。也顾不得女同事刚刚才骂过他，求救道:“怎么办啊……”
要是录音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出来了，不光主编会处罚他，恐怕在这个行业都没法混下去了。
女记者还未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道歉。”
男记者抬头看了眼，当下面如土色。
黎望循着声音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近前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长些，她见过的，是《传讯》的主编。
而另外一个男人，侧身斜倚在墙上。厅内日光正盛，描摹出他轮廓的无可挑剔，却融不掉眉峰间的料峭冷意。
林知洲微微转身，越过纷扰的人群，看了过来。
目光刹那相触，黎望睫毛颤动了下，只觉心头怔怔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然过去了四年。经年不见，恍如隔世。男人的样子没怎么变，依旧如少时那般眉清目朗。
此时他微扯着唇角，视线望过来。面上情绪疏疏淡淡，笑意似藏又展。穿了正装，却并没显得多么庄重，反倒有股落拓不羁的感觉。
黎望想起女记者刚刚对他的评价，性子傲，脾气不太好。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说对了。
林知洲这人家境优渥，金尊玉贵长大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总流露出一种眼高于顶的倨傲感。
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有没有听见别人编排他。
在她出神的空当里，男记者已经走到林知洲面前。不仅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更是重重地鞠了一躬，恨不得把头低到脚。
看来是全程都听到了。
林知洲并不抬眼，神情略有不耐:“没让你跟我道歉。”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黎望。
刚才男记者编排的对象就是林知洲，不跟正主道歉，跟谁道歉？
她抬头，撞进林知洲不可度测的眼里，揣摩着他的用意。
下一刻，听见他说:“你刚刚对谁大喊大叫呢？”
男记者反应过来，看向黎望。
林知洲沉声重复:“跟她道歉。”
黎望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男记者又是重重的一鞠躬，道歉声不停。看着倒也算恳切，虽然多半是因为他顶头上司在这儿的缘故。
林知洲:“你想怎么处理？”
他没有加称谓，但话明显是对着黎望说的。
黎望没曾想到，在这么多人齐聚的现场，事情的处理权能落到她这里。
她并没有真的想把男记者怎么样，说到底不过是口舌纷争，她也没有落了下风。
刚才说要在发布会上放出录音，存的是威吓之心，想要他一句道歉罢了。
况且这么多人都看着，回去公司领导的处置，就够他受的了。
黎望轻摇头:“我不想怎么样，还是让他们内部自己处理吧。”
林知洲点头，他身旁《传讯》的主编立刻会意，把两个记者都带走了。
一时间，这个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今天的见面完全出乎意料，黎望感到迷惘。自高中一别后，四年未见。印象中最后一次相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难言的境地。
从碰面到现在，林知洲甚至都没有叫她的名字。
林知洲忽然出声，打破寂静:“谢了。”
黎望:“什么？”
林知洲:“刚才的事。”
原来是为了她的仗义执言。
他仿佛哪里变了，于礼节上周到得挑不出一点错处。面对她时，再不似从前那样随意。
她微笑:“不用谢，咱们以前是同学，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知洲眼睑微抬:“只是同学吗？”
语调是上扬的，声音却沉了几度，直直砸入黎望的耳中。她心跳慢了半拍，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画面近乎静止，又或者说，僵持。
林知洲唇角微敛，漫不经意道:“咱们不还做过同桌嘛。”
同学，同桌，人人可替的称谓。两人的关系，当年是这样。后来再无交集，似乎也只能止于当年。
黎望低头:“是啊，做过同桌。”
寥寥几语的寒暄，他始终没有叫她的名字。
“林知洲。”黎望看向他，忽地问，“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
“黎望。”林知洲顿了顿，旋即道，“你的工牌上写着呢。”
黎望默然。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看到了工牌信息，这才想起来她的名字。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却似有分明的界限。
黎望：“我也是刚在公司给的采访资料里，看到你的名字。”
各有说辞。
林知洲抬眼，神情淡如晴后消融的雪，似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天寒雪冷，她裹着件厚重的大衣，身形却仍显单薄，纤弱得仿佛迎风即倒。
肤色胜雪，眼瞳乌亮，长发柔润如雅雏。无需一点粉饰，自然生就的极致好颜色。
又因为久在校园，涉世未深，给人一种山明水净的清丽感。
林知洲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而后转身：“我还有事，失陪了。”
望着男人高瘦挺拔的背影，黎望回想起他的眼神，漠然而晦暗。如同在她和他之间，筑起丘壑万千，相隔极远。
恰在这时，叶栀上完洗手间回来了。她往椅子上一坐，凑到黎望跟前：“黎望，你几点去相亲啊？会不会来不及？”
须臾之间，林知洲离去的背影凝滞住，脚下步子顿了顿。
“三点钟。”黎望和叶栀面对面地搭着话，“应该不会，发布会开不了那么久。”
叶栀：“我听肖总监说，并不是到场的每一家媒体都有机会采访，能够入场已经很难得了。咱们报社还是有点实力的，排在第三位，不会费太多时间的。”
说完，她又打趣：“你不让我陪你去，是不是本来就对你的相亲对象有好感呀，怕我去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黎望无奈：“别开我玩笑了，才不是呢。”
她懒得多解释，只是简单地否认。落在别人耳朵里，却像是不好意思承认。
“行啦，知道你脸皮薄。”叶栀没再追问，开始看电脑。
黎望调试好录音笔，在开场前二十分钟，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
她几乎从不化妆，本身的皮肤就白而无暇。只在个别时候，比如工作时，会涂个自然色的口红来提提气色。
黎望用湿纸巾小心擦过唇边多涂的部分，又认真整理了下仪容，才出了洗手间。
出门拐过弯，黎望脚步一顿。走廊的对面，林知洲向她的方向走来。神色悠然，如闲庭信步。
这是通往洗手间的必经之路。相识一场，黎望心里盘算着怎么打招呼比较好。
难道要对他摆摆手说：“你好，你也来上厕所啊？”
怪神经的。
思绪翻转间，黎望抬头见男人目视前方，似乎是没看见她。亦或者说，还对过往的纠葛介怀在心，刻意地无视她。
就在黎望以为他要擦身而过时，男人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还就停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