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鸢峰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案上的文卷也越堆越高，终于处理完一众事务，段岱抻着酸痛的胳膊，抬脚踏出门，东风卷着花瓣与她擦肩而过。
遥遥望了一眼瞭景长廊，隐约能看到窥月台矗立着几抹鲜红。
一届又一届，三年又三年，举办地点多变，参赛者也不尽相同，这白柱子红绸子的比试台倒是从一而终，永远热烈得像是谁家迎亲的喜轿。
“二师姐！出事了！”
段岱正坐在围栏上吹风，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段岱伸手扶稳出了一身汗的小弟子。
“春试！”小弟子终于喘匀气，“春试出事了！”
“瑶瑶受伤了？”段岱心里一沉，素竹受到主人心绪影响，发出阵阵嗡鸣，连带着小铃铛也微微颤动。
“不是不是！”段岱动怒，威震阎罗的模样吓了小弟子一跳，“小师姐没事，一举夺魁，但是被污蔑使诈，现在被拦在窥月台！”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没了段岱的影子，小弟子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虚脱地坐倒。
春试，三年一度，天道亲宣，胜者有幸聆听天机，在仙门百家眼中可谓是重中之重，但是段岱从未将它放在眼里。
一来，她的强大无需谁的认可，二来，她对天机并不感兴趣，听到天道的暗示，知晓了些复杂晦涩的密辛，便要为之判断，做出决策，这是段岱最讨厌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不想费劲思考，而是被牵引着举棋落子，会让段岱恍惚觉得自己成为了祂手中的提线木偶，看似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实际上都是天命。
所以三年前，千丈云巅，俯瞰世间的通天阁，最接近天道的地方，看到谕枢录上出乎意料的空白，段岱其实暗自侥幸地舒了口气。
那一刻，段岱也是欣喜的，她觉得是她的强大让天道也无法对她指手画脚。
她本就无意参加角逐，春试上力压众人，不过是为了不让越鸢峰的门楣蒙尘，毕竟因为百年前的露晔亭血案，越鸢峰的口碑隐隐有下滑之势。
她已然站在最高处，无需争名夺利，可后辈不一样，佟乐瑶年负盛名，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宝剑，急需嗜血试锋芒，段岱怎么可能要她收敛安分，搭到家门口的比试台都不能上场。
三年来，段岱悉心教导佟乐瑶，她天资颇深，剑术突飞猛进，傀儡术也没落下，看着她欣欣向荣的势头，段岱常常会被一股莫名的骄傲填满。
从小到大，段岱听过无数夸赞，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把她举得高高的，他们都说，段岱将一雪露晔亭之耻，从那个既荣耀又耻辱的名字手中接下越鸢峰的冠冕，成为新的旗帜。
可是从未有哪个时刻，能胜过她看到佟乐瑶日益精进的瞬间。
在三年的日夜相处中，可能连段岱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把佟乐瑶看得越来越重，无意识地将这个明媚的小姑娘划进了自己的领地。
“在我越鸢峰闹事，想好怎么死了吗？”
素竹出鞘，段岱将佟乐瑶护在身后，阴恻恻的语调让周围人不由地胆寒，扫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她毫不留情地挥剑指向对方。
“段岱！”一旁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强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能杀人！”
“哦？”段岱歪头瞧他，“那你过来，看我杀不杀你。”
“哈哈，”眼见着愈演愈烈，一个衣着华贵，手执一柄折扇的男人站出来打圆场，“多年未见，段仙师的脾气还是那么坏，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
目光偏移，段岱扫了一眼他陌生的面孔，“你谁？”
男人噎了一下，险些失去风度，“哎呀，你不记得我了？”
“门中事务繁忙，我没那么多精力去记住无关紧要的人。”段岱收手，将素竹合上。
“真是让我伤心。”玉和声捂住心口，又朝段岱走近了几步，“刚才你的小师妹被人泼黑水，我可是给她挡了几下。”
段岱求证地看向佟乐瑶。
“欸？”佟乐瑶挠了挠脑门，看看段岱又看看笑眯眯的男人，“好像确有此事。”
“什么叫泼黑水！”窝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的男人又仗着他的大嗓门开始咆哮，“佟乐瑶使阴招耍手段，我们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玉和声笑眯眯地摇开他的扇子，亲昵地揽住他的肩，温温柔柔地开口：“老哥，见好就收吧，待会儿这位要是拿剑砍你，就是陆玄卿在世也拦不住。”
杜圆闻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段岱，又快速扫了一下左边，脑门淌下一串汗，压低声音回他，“老弟，我也想收，但是我拿了人钱，得给人把活干完，老板还看着呢。”
“哟，”佟乐瑶不知从哪扎进来，被他苦哈哈的语气逗笑了，“你还挺有职业操守的嘛。”
“那是当然！”杜圆很骄傲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咱在业内还是很有名的，这种背地里说点坏话，看准局势煽风点火的活计，咱最擅长了。”
杜圆又敛了气势和笑容，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干这行就是有一点不好，遭人怨，买东西必涨价，走夜路必被打，七大姑八大姨早早断亲，邻里邻居都嫌晦气。”
“确实招人嫌。”段岱冷不丁地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嘿嘿嘿，”杜圆悻悻地搓手，讨好道：“段仙师，您师妹天纵奇才，台下众人都心服口服，我煽了那么久风，火一点也没着啊，再加上玉先生也开了金口，更是没人信我满口胡诌，左右您没损失，就饶了我吧。”
玉和声很得意地把扇子摇得哗哗响，段岱捻了捻铃铛，佟乐瑶傻傻地站她旁边看着，仿佛被买凶坏名声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泼你脏水，”段岱指了指杜圆，“你什么想法？”
杜圆闻言一个激灵，立马站正了，故作不关心地抬头看天。
“这个嘛，”佟乐瑶双臂环胸，单手托腮，“好像没什么想法，又没人信他。”
玉和声唰的一下合上扇子，扭头问杜圆，“你说你的老板正看着呢，方便透露名字吗？”
“那不可以，”杜圆连连摆手，“咱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怎么可能泄露老板隐私。”
“那好吧。”玉和声遗憾地垂头，余光刚好看到段岱拎着剑，从容不迫地走向左边。
“你干什么？！”人群里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摔出来，未等到他爬起，素竹便已出鞘抵在他的颈间。
“那么慌？”段岱从容不迫得逼近，那人连滚带爬，直到脊背碰上比试台的台阶，退无可退。
“你买的。”明明是猜测，段岱的语气却毋容置疑。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做的？！”
“我为什么要找证据？”段岱笑了笑，信势在握又不近人情的样子让对方冷汗直流。
“你想怎样？！”男人面色苍白。
“二——师——姐——”
段岱还未有所反应，就听见背后佟乐瑶拉长声音叫她。
“干嘛？”段岱很耐心地回头看她。
“大师姐闭关前交代我，不能让二师姐惹出人命。”
“所以呢？”
佟乐瑶清了清嗓，朗声道：“请二师姐略施小惩，切忌痛下杀手。”
“你们越鸢峰流行师妹照看师姐吗？”玉和声凑到佟乐瑶耳边跟她耳语。
“非也非也，流行佟乐瑶照看段岱，段岱照看佟乐瑶。”佟乐瑶也学着他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他。
“真是相亲相爱，惹人艳羡，我能加入这个家吗？”
佟乐瑶小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着圈围着他看了一遍，玉和声也十分配合地打开双手任她观察，最终佟乐瑶下结论：“婉拒了。”
“……”
“你们俩有病啊？”
围观了全程的段岱满头黑线，手下寒光乍现，削了男人一只手。
“三年前砍你一只手，结果你没认识到自己错，还记恨上我了是吗？”
段岱此话一出，众人方注意到男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这下好了，左边也空，对称了。
男人咬牙切齿，疼得嘴唇乌青，这次不用段岱威胁，他也不敢出声痛呼。
“对了，”段岱像是忽然想起来，敲了敲脑门，一把揪过杜圆，“想找我的麻烦，就找证据证明这个人不是不是你买的，要不然免谈。”
杜圆浑身一哆嗦，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气无力地感叹道：“仙师啊，我今天得被你们吓得掉两斤肉。”
佟乐瑶闪过来，拍了拍他弹性十足的肚子，大气道：“哎呀，你这体型，瘦两斤更健康，不用谢，我们越鸢峰就是那么乐善好施！”
杜圆只好点头哈腰地赔笑。
玉石堆砌，黄金作骨，玉和声的一把扇子贵不可言，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地拿扇子挑起了地上男人血淋淋的袖子。
“你不知道春试的魁首是通天阁定的吗？”玉和声十分感慨地摇摇头，“为什么台下众人根本没人理会杜圆？因为早在胜负见分晓的前一刻，通天阁的消息就传遍了仙门百家，胜者就是佟乐瑶。”
男人瞳孔紧缩，心如死灰地坐倒在地。
“啊？”佟乐瑶一个箭步蹿上来，“什么东西啊？我不用打比试也能拿下魁首吗？”
“非也非也，”玉和声站起身，几步踱到段岱身边，话是对着佟乐瑶说的，眼睛却未曾离开段岱分毫，“你得先打几场，天道才好根据局势判断，祂向来都是堪堪尾声才有消息。”
“不过，”玉和声话锋一转，“有一次例外，春试的台子还没搭完，通天阁便金光大盛，魁首的名字便明晃晃地映在金光中央。”
“谁啊谁啊？”佟乐瑶兴奋极了，不自觉地晃动玉和声的胳膊，他一身的金银玉石劈哩叭啦作响。
“傻丫头，你还真是不聪明。”玉和声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三年前你不就已经参加了一届，怎么关于春试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是百年前的那位天才陆玄卿？”杜圆也被勾起了兴致，散场了也没走开。
“不是他，”玉和声干净利落地否认了，“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那是谁啊？不会是几千年前的什么老怪物吧？那我们谁能认识！”佟乐瑶苦恼地挠了挠头发。
“段仙师要走了吗？”玉和声温润的嗓音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已经走到四步开外的段岱，她白衣似月，腰间悬着素竹，冷冽得像一捧新雪。
“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段岱脚下未停，无端给人一种逃避的感觉。
“段岱。”见她不回头，玉和声拔高了点音量，“三年前的魁首，万众瞩目，天道那么兴奋，怎么会留给你一副无字卷轴？”
“二师姐！”佟乐瑶更兴奋了，“我就知道二师姐无可匹敌，天下第一！二师姐你别再窝起来处理文书了，咱下山历练，杀恶兽！斗魔头！拯救苍生，扬名天下！”
段岱无奈地笑了笑，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夹在胳膊肘。
“唔！”佟乐瑶闷声抗议，段岱置若罔闻。
“玉和声，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段岱回头看他，他却躲开了段岱的视线。
“给我留点神秘感嘛，再者说，我就是坦白了，你也不一定信。”
“你什么都不说，我信什么？”
“好了好了，”玉和声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先不说我了，三年前，通天阁，天道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你没有看到天道吗？”
“天道有实体？”段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而反问。
“哎呀，”玉和声笑着摸了摸鼻尖，“说漏嘴了，万事皆有可能，祂存在了千千万万年，就是有实体也不奇怪啊。”
“天道，天音，天机，这些东西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清楚，以后不要再见了。”段岱一字一顿，语气决绝。
“真是冷漠。”玉和声耸耸肩，又不死心地问道：“天道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卷轴一片空白，也没有人说话，你爱信不信。”段岱携着佟乐瑶，单手掐诀，欲御剑飞行。
“救人和救世，你怎么选？”
玉和声的声音猛得放低，可段岱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并未回头，也并未停留。
玉和声仰着头，看到她的身影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在天边，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后退隐匿在人群中。
遥遥望了一眼瞭景长廊，隐约能看到窥月台矗立着几抹鲜红。
一届又一届，三年又三年，举办地点多变，参赛者也不尽相同，这白柱子红绸子的比试台倒是从一而终，永远热烈得像是谁家迎亲的喜轿。
“二师姐！出事了！”
段岱正坐在围栏上吹风，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段岱伸手扶稳出了一身汗的小弟子。
“春试！”小弟子终于喘匀气，“春试出事了！”
“瑶瑶受伤了？”段岱心里一沉，素竹受到主人心绪影响，发出阵阵嗡鸣，连带着小铃铛也微微颤动。
“不是不是！”段岱动怒，威震阎罗的模样吓了小弟子一跳，“小师姐没事，一举夺魁，但是被污蔑使诈，现在被拦在窥月台！”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没了段岱的影子，小弟子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虚脱地坐倒。
春试，三年一度，天道亲宣，胜者有幸聆听天机，在仙门百家眼中可谓是重中之重，但是段岱从未将它放在眼里。
一来，她的强大无需谁的认可，二来，她对天机并不感兴趣，听到天道的暗示，知晓了些复杂晦涩的密辛，便要为之判断，做出决策，这是段岱最讨厌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不想费劲思考，而是被牵引着举棋落子，会让段岱恍惚觉得自己成为了祂手中的提线木偶，看似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实际上都是天命。
所以三年前，千丈云巅，俯瞰世间的通天阁，最接近天道的地方，看到谕枢录上出乎意料的空白，段岱其实暗自侥幸地舒了口气。
那一刻，段岱也是欣喜的，她觉得是她的强大让天道也无法对她指手画脚。
她本就无意参加角逐，春试上力压众人，不过是为了不让越鸢峰的门楣蒙尘，毕竟因为百年前的露晔亭血案，越鸢峰的口碑隐隐有下滑之势。
她已然站在最高处，无需争名夺利，可后辈不一样，佟乐瑶年负盛名，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宝剑，急需嗜血试锋芒，段岱怎么可能要她收敛安分，搭到家门口的比试台都不能上场。
三年来，段岱悉心教导佟乐瑶，她天资颇深，剑术突飞猛进，傀儡术也没落下，看着她欣欣向荣的势头，段岱常常会被一股莫名的骄傲填满。
从小到大，段岱听过无数夸赞，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把她举得高高的，他们都说，段岱将一雪露晔亭之耻，从那个既荣耀又耻辱的名字手中接下越鸢峰的冠冕，成为新的旗帜。
可是从未有哪个时刻，能胜过她看到佟乐瑶日益精进的瞬间。
在三年的日夜相处中，可能连段岱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把佟乐瑶看得越来越重，无意识地将这个明媚的小姑娘划进了自己的领地。
“在我越鸢峰闹事，想好怎么死了吗？”
素竹出鞘，段岱将佟乐瑶护在身后，阴恻恻的语调让周围人不由地胆寒，扫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她毫不留情地挥剑指向对方。
“段岱！”一旁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强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能杀人！”
“哦？”段岱歪头瞧他，“那你过来，看我杀不杀你。”
“哈哈，”眼见着愈演愈烈，一个衣着华贵，手执一柄折扇的男人站出来打圆场，“多年未见，段仙师的脾气还是那么坏，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
目光偏移，段岱扫了一眼他陌生的面孔，“你谁？”
男人噎了一下，险些失去风度，“哎呀，你不记得我了？”
“门中事务繁忙，我没那么多精力去记住无关紧要的人。”段岱收手，将素竹合上。
“真是让我伤心。”玉和声捂住心口，又朝段岱走近了几步，“刚才你的小师妹被人泼黑水，我可是给她挡了几下。”
段岱求证地看向佟乐瑶。
“欸？”佟乐瑶挠了挠脑门，看看段岱又看看笑眯眯的男人，“好像确有此事。”
“什么叫泼黑水！”窝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的男人又仗着他的大嗓门开始咆哮，“佟乐瑶使阴招耍手段，我们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玉和声笑眯眯地摇开他的扇子，亲昵地揽住他的肩，温温柔柔地开口：“老哥，见好就收吧，待会儿这位要是拿剑砍你，就是陆玄卿在世也拦不住。”
杜圆闻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段岱，又快速扫了一下左边，脑门淌下一串汗，压低声音回他，“老弟，我也想收，但是我拿了人钱，得给人把活干完，老板还看着呢。”
“哟，”佟乐瑶不知从哪扎进来，被他苦哈哈的语气逗笑了，“你还挺有职业操守的嘛。”
“那是当然！”杜圆很骄傲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咱在业内还是很有名的，这种背地里说点坏话，看准局势煽风点火的活计，咱最擅长了。”
杜圆又敛了气势和笑容，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干这行就是有一点不好，遭人怨，买东西必涨价，走夜路必被打，七大姑八大姨早早断亲，邻里邻居都嫌晦气。”
“确实招人嫌。”段岱冷不丁地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嘿嘿嘿，”杜圆悻悻地搓手，讨好道：“段仙师，您师妹天纵奇才，台下众人都心服口服，我煽了那么久风，火一点也没着啊，再加上玉先生也开了金口，更是没人信我满口胡诌，左右您没损失，就饶了我吧。”
玉和声很得意地把扇子摇得哗哗响，段岱捻了捻铃铛，佟乐瑶傻傻地站她旁边看着，仿佛被买凶坏名声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泼你脏水，”段岱指了指杜圆，“你什么想法？”
杜圆闻言一个激灵，立马站正了，故作不关心地抬头看天。
“这个嘛，”佟乐瑶双臂环胸，单手托腮，“好像没什么想法，又没人信他。”
玉和声唰的一下合上扇子，扭头问杜圆，“你说你的老板正看着呢，方便透露名字吗？”
“那不可以，”杜圆连连摆手，“咱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怎么可能泄露老板隐私。”
“那好吧。”玉和声遗憾地垂头，余光刚好看到段岱拎着剑，从容不迫地走向左边。
“你干什么？！”人群里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摔出来，未等到他爬起，素竹便已出鞘抵在他的颈间。
“那么慌？”段岱从容不迫得逼近，那人连滚带爬，直到脊背碰上比试台的台阶，退无可退。
“你买的。”明明是猜测，段岱的语气却毋容置疑。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做的？！”
“我为什么要找证据？”段岱笑了笑，信势在握又不近人情的样子让对方冷汗直流。
“你想怎样？！”男人面色苍白。
“二——师——姐——”
段岱还未有所反应，就听见背后佟乐瑶拉长声音叫她。
“干嘛？”段岱很耐心地回头看她。
“大师姐闭关前交代我，不能让二师姐惹出人命。”
“所以呢？”
佟乐瑶清了清嗓，朗声道：“请二师姐略施小惩，切忌痛下杀手。”
“你们越鸢峰流行师妹照看师姐吗？”玉和声凑到佟乐瑶耳边跟她耳语。
“非也非也，流行佟乐瑶照看段岱，段岱照看佟乐瑶。”佟乐瑶也学着他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他。
“真是相亲相爱，惹人艳羡，我能加入这个家吗？”
佟乐瑶小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着圈围着他看了一遍，玉和声也十分配合地打开双手任她观察，最终佟乐瑶下结论：“婉拒了。”
“……”
“你们俩有病啊？”
围观了全程的段岱满头黑线，手下寒光乍现，削了男人一只手。
“三年前砍你一只手，结果你没认识到自己错，还记恨上我了是吗？”
段岱此话一出，众人方注意到男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这下好了，左边也空，对称了。
男人咬牙切齿，疼得嘴唇乌青，这次不用段岱威胁，他也不敢出声痛呼。
“对了，”段岱像是忽然想起来，敲了敲脑门，一把揪过杜圆，“想找我的麻烦，就找证据证明这个人不是不是你买的，要不然免谈。”
杜圆浑身一哆嗦，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气无力地感叹道：“仙师啊，我今天得被你们吓得掉两斤肉。”
佟乐瑶闪过来，拍了拍他弹性十足的肚子，大气道：“哎呀，你这体型，瘦两斤更健康，不用谢，我们越鸢峰就是那么乐善好施！”
杜圆只好点头哈腰地赔笑。
玉石堆砌，黄金作骨，玉和声的一把扇子贵不可言，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地拿扇子挑起了地上男人血淋淋的袖子。
“你不知道春试的魁首是通天阁定的吗？”玉和声十分感慨地摇摇头，“为什么台下众人根本没人理会杜圆？因为早在胜负见分晓的前一刻，通天阁的消息就传遍了仙门百家，胜者就是佟乐瑶。”
男人瞳孔紧缩，心如死灰地坐倒在地。
“啊？”佟乐瑶一个箭步蹿上来，“什么东西啊？我不用打比试也能拿下魁首吗？”
“非也非也，”玉和声站起身，几步踱到段岱身边，话是对着佟乐瑶说的，眼睛却未曾离开段岱分毫，“你得先打几场，天道才好根据局势判断，祂向来都是堪堪尾声才有消息。”
“不过，”玉和声话锋一转，“有一次例外，春试的台子还没搭完，通天阁便金光大盛，魁首的名字便明晃晃地映在金光中央。”
“谁啊谁啊？”佟乐瑶兴奋极了，不自觉地晃动玉和声的胳膊，他一身的金银玉石劈哩叭啦作响。
“傻丫头，你还真是不聪明。”玉和声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三年前你不就已经参加了一届，怎么关于春试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是百年前的那位天才陆玄卿？”杜圆也被勾起了兴致，散场了也没走开。
“不是他，”玉和声干净利落地否认了，“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那是谁啊？不会是几千年前的什么老怪物吧？那我们谁能认识！”佟乐瑶苦恼地挠了挠头发。
“段仙师要走了吗？”玉和声温润的嗓音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已经走到四步开外的段岱，她白衣似月，腰间悬着素竹，冷冽得像一捧新雪。
“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段岱脚下未停，无端给人一种逃避的感觉。
“段岱。”见她不回头，玉和声拔高了点音量，“三年前的魁首，万众瞩目，天道那么兴奋，怎么会留给你一副无字卷轴？”
“二师姐！”佟乐瑶更兴奋了，“我就知道二师姐无可匹敌，天下第一！二师姐你别再窝起来处理文书了，咱下山历练，杀恶兽！斗魔头！拯救苍生，扬名天下！”
段岱无奈地笑了笑，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夹在胳膊肘。
“唔！”佟乐瑶闷声抗议，段岱置若罔闻。
“玉和声，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段岱回头看他，他却躲开了段岱的视线。
“给我留点神秘感嘛，再者说，我就是坦白了，你也不一定信。”
“你什么都不说，我信什么？”
“好了好了，”玉和声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先不说我了，三年前，通天阁，天道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你没有看到天道吗？”
“天道有实体？”段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而反问。
“哎呀，”玉和声笑着摸了摸鼻尖，“说漏嘴了，万事皆有可能，祂存在了千千万万年，就是有实体也不奇怪啊。”
“天道，天音，天机，这些东西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清楚，以后不要再见了。”段岱一字一顿，语气决绝。
“真是冷漠。”玉和声耸耸肩，又不死心地问道：“天道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卷轴一片空白，也没有人说话，你爱信不信。”段岱携着佟乐瑶，单手掐诀，欲御剑飞行。
“救人和救世，你怎么选？”
玉和声的声音猛得放低，可段岱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并未回头，也并未停留。
玉和声仰着头，看到她的身影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在天边，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后退隐匿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