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咱要去哪啊？”
三岔路口前，佟乐瑶犯起难，她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仰头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段岱。
一左一右，两条岔路肉眼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细长崎岖，远远望不见头。
又是选择题。
如果不同的选择引领着不同的未来，一者平淡一者惨烈，百人中有九十九个会选择前者，而那个唯一的例外就是段岱。
平心而论，段岱年少成名，同辈无人可出其右，前辈也从未有人有过她这般盛名，她应该是鲜衣怒马，轻狂潇洒，可实际上她不知为何有着莫名强烈的自毁倾向。
也许太过完美的造物就是会不愿长存此世，就像英杰多早逝，红颜常薄命，而显然英杰红颜这两个段岱都占了。
问仙铃轻轻颤动，飘渺的呢喃随风而逝，段岱蹲在树丛旁，挑挑拣拣，摘了三枚叶子。
“师姐是要问天道吗？”
遇事不决，由天定道。
这八个字向来被奉为圭臬，帝王征战前要卜卦问吉凶，新生降临要寻庙问僧算命格，明明祂从未展现过什么移山海撼云巅的磅礴力量，所有人在祂面前通通都丢了膝盖。
段岱不理解，也不希望理解。
三枚叶片被段岱信手一挥，坠入风里，飘飘荡荡片刻又悠悠沉到地上。
正走东，反向西，天地逍遥任我游。
“师姐，往东走吗？”三枚叶片静默地躺在地上，两片朝上，一片朝下。
“不，”一股迅疾的灵力随即破土而出，将叶片碾为齑粉，“往西。”
她这一路本就是要逆天而行。
“行行行，”佟乐瑶一脸无所谓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管它是东是西，师姐去哪我就去哪。”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段岱敛下睫羽，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下一个路口，你来选择。”
“不嘛不嘛，”佟乐瑶很会撒娇，环着段岱的腰，柔软的脸颊蹭在她的胸口，少女身上幽幽的香气让佟乐瑶渐渐飘飘然起来，“我就是要跟着师姐一辈子，做师姐的小尾巴，师姐别撇下我嘛。”
“好，”段岱轻声应下，却不像是在佟乐瑶软磨硬泡下无可奈何的同意，而像是份量极重的保证，“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神经大条如佟乐瑶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仰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对方尖尖的下巴和一截雪白的领口，还欲再说，段岱轻轻地挣开她，抬脚踏上了朝西的那条小路。
“师姐！”佟乐瑶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温度，幽怨地叫她，“刚刚还深情款款地保证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这就不要我了！”
“快跟上。”段岱没有回头，只是拉长声音叫她。
“再不跟上，就是你不要我了。”
段岱在天与地之间回眸，太阳落在她身后，太过明亮的光芒让佟乐瑶看不清她的神色。
佟乐瑶自诩并非愚钝之人，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下山历练觉得不止历练那么简单，要杀死天道何其难也，可是她要去，她便生死相随。
“来啦来啦！”
佟乐瑶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孤傲冷清的白衣少女，她欢快地应声，朝段岱奔去。
天地辽阔，如何不能容纳下两个人？长风逍遥，流水自在，更何况，天道定下的是终点，祂可没有能力管束过程。
一路下山，行至山脚的锦绣庄已到半中午，佟乐瑶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掏出一只大蝴蝶扇风，“不行了师姐，歇会儿，累死了，我要吃饭。”
段岱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太阳，答应了，抬脚踏进路边茶馆。
“小二，来壶茶。”
并非是段岱的声音。
影影绰绰的珠帘之后，能模糊看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的背影，他安然自若地坐在一木头板凳上，长发披散，正极其耐心地拿细绢布擦拭杯盏。
“你这帕子不会还绣了金丝吧？”
佟乐瑶一挑眉毛，掀开珠帘，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小师妹说笑了。”玉和声将杯子放置在桌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段岱。
白腻的指节还保持着撩起帘幕的姿势未变，段岱审视地看了一眼玉和声，他身上谜团重重，神秘莫测，段岱并不想和那么一个充斥意外的人有过多交涉。
“不是没有头绪吗？”玉和声从容不迫地往杯里添茶，又稳稳当当地将茶盏推向对面的位置，“喝杯茶，听我说几句话，说不定就有思路了。”
珠玉碰撞四溅，叮当几声清脆声响，段岱拂袖在他对面落座。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段岱垂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指节不紧不慢地在桌面敲击。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嘛。”玉和声笑得很欢快，随即欻地一声又亮出来他那把金贵的扇子。
“你很有钱，可是不管是知名商贾，还是富家大族，并未听闻有哪家是玉姓。”
“两壶竹叶青，菜嘛随便上点，干脆这样，把你家招牌都上一遍。”玉和声并不急着回答段岱的问题，反而招呼起小二点菜。
“喂，”段岱并未有所反应，佟乐瑶却已经不爽起来，她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一点，“我师姐跟你说话呢。”
“哦！”玉和声十分配合地佯装恍然大悟，执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我说段仙师啊，我要是想说，一定在咱第一次见面，你第一次问话我就说了，我要是不想说，任谁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这样吧，”玉和声将段岱面前那杯分毫未动的茶汤移开，另找了只杯子倒了半杯竹叶青，“你就当我是不知名商贾，富家小族。”
“你对我知根知底，我却对你一知半解，”段岱仰头灌下那杯酒，利落地抹去唇角酒液，“真是让人不爽。”
“给您赔罪，”玉和声乐呵呵地给她添酒，“您原谅我好不好。”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相处融洽，看得佟乐瑶彻底失去了吃东西的闲心，她双臂环抱，阴恻恻地盯着那个笑得很恶心的男人。
“瑶瑶？”这位不谙世事的出尘师姐终于意识到了氛围的不对劲，给隐隐面露狰狞的佟乐瑶夹了一筷子牛肉。
“你怎么了？”段岱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可是这锦绣庄和越鸢峰不过一个山脚一个山顶，难不成是走太多路累到了？
“哦，”玉和声忙里抽闲从琳琅满目的菜碟子里抬起头，观摩了两眼佟乐瑶，总结道：“吃醋了，嫌我跟你太过亲近。”
“什么？”
“闭嘴！”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玉和声挑了挑眉毛，选择继续吃饭。
“他大爷的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佟乐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着玉和声耳语。
“哇！”玉和声反应很大，几乎要跳起来，紧接着换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对着段岱可怜巴巴地示弱，“你师妹好凶啊。”
“……”
段岱抿了抿唇，举起的筷子又放下，颇有几分诚恳地对玉和声解释道：“瑶瑶年纪还小，你别逗她。”
“孩子心性？”玉和声有几分好笑地摇摇头，一个以傀儡术闻名的家族继承人，估计也就只有段岱会觉得佟乐瑶还有孩子心性。
“她不能逗，”玉和声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身子也跟着往前探了探，“能逗你吗？”
“哎呦，”佟乐瑶突然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随即一筷子裹满汤汁的黄花菜就正正好好的落在玉和声摊在桌面的袖子上，“真不好意思啊玉先生，我还小，您忍忍吧。”
“没事，孩子嘛。”玉和声额角鼓起青筋，假得不能再假地挤出一抹笑，抖了抖他那写满了“我很贵”的衣袖，黄花菜滚开，一团显眼的褐色油渍牢固地黏在布料上。
段岱扶额，平生第一次明白不知所措的滋味，“瑶瑶，别调皮。”
“我很乖的！”佟乐瑶闻言立马坐得溜直，双手也规矩地摆正，眼睛睁得大大的，乖巧地看向段岱，全方位展示她的“天真无邪”。
“对不住，”段岱向玉和声道歉，“衣服的钱越鸢峰会赔你。”
为什么不是她段岱赔呢？因为她此次下山就随手拿了半袋碎银子，估计连他那条穿金绣银挂翡翠的领子都买不起。
“无妨。”
“先前你说会为我解惑，此话可还作数？”
酒足饭饱之后，段岱终于问出了那件让她心心念念的事。
“自然作数，”玉和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金贵地要了盏茶汤漱口，“既是要杀天道，怎可能有人无缘无故便要弑神，见不成，最起码也到听到过祂吧。”
长睫敛下神色，段岱沉思片刻，缓慢开口：“去找历年春试魁首。”
“正确！”玉和声站起身，段岱抬眼看他，他又慢悠悠地坐下，“你们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一个不问世事的淡漠客，我猜你俩都不清楚谁是历年春试魁首都有谁。”
“你猜对了。”段岱表情平静地又喝了一杯酒。
“没办法，”玉和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谁让我料事如神呢？既然我都猜到了，这个忙肯定就是顺水推舟帮了！”
“多谢。”
“先别急，等你问到有用的消息再谢也不迟。”玉和声慢悠悠地转着扇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你不会要和我们一起去吧？”佟乐瑶突然出声，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嘛，”玉和声拉长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你一说，我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劳烦段仙师带我一程咯！”
未等到段岱的回答，玉和声回头，她黑沉沉的眼睛正盯着他瞧，俨然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连忙上前打断了她，“哇！仙师，别想了，要是给你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咱可能就不能再在一起玩解密游戏了。”
“为什么？”段岱被他勾起好奇心。
“我是个罪人来的！”玉和声的语气很夸张，仿佛他说的不是事实，而是编出来诓人的。
“你杀人了？”
“杀了。”
“很多？”
“不少。”
“那我要叫你前辈？”
“别叫了，我还是喜欢当后辈，师姐你宠宠我吧。”
“不行！”佟乐瑶炸毛，横叉一脚，“师姐只能宠我！”
“那佟师姐，你宠我好不好？”玉和声收了扇子，双手合十，歪头诚恳道。
“……”
“要不然咱还是先说说那个春试魁首吧。”段岱努力将话题引上正途。
“我觉得也是，”玉和声清了清嗓，正色道，“上上届魁首，是如今楚家少主的哥哥，楚念平。”
“啊？”佟乐瑶瞠目结舌，“那小子那么强？明明一副病歪歪活不过三天的衰样。”
“佟师姐慎言！”玉和声面上哀痛地比了一个噤声，“因为那位真的死了。”
“我靠，不是吧，我没咒他，不关我事啊！”佟乐瑶大惊失色。
“确实不关你事，是家族遗传。”段岱抚了抚她的后背。
“你怎么知道？楚家的闲话都传到越鸢峰了？”玉和声好笑地追问。
“三年前比试台上他亲口说过。”段岱不偏不倚地直视玉和声的眼睛。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佟乐瑶一边回忆一边摸了摸脑袋，玉和声也了然地点点头。
“那师姐咱还去吗？”
“这边建议去哦，因为上上上届的魁首也死了，楚念平在比试台上当场杀的。”玉和声适时提醒。
“去。”
“那就去！”
于是一行人二话不说，撂了碗筷，直奔楚家。
“等等啊！三位客官！您饭钱还没结呢！”还没踏过茶馆的门槛，就听见小二撕心裂肺的叫喊。
“不是，”佟乐瑶无语极了，“大哥你叮铃咣啷挂了一身金银珠宝，饭钱都能忘了给？”
“我有钱又不代表我记忆力好！”玉和声据理力争。
俩人喋喋不休，段岱只好退一步，掏出了她的钱袋，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客官，您这不够。”
段岱沉默，小二讪笑着将段岱的半袋钱递回去，目光来回在玉和声身上扫描，这厮穿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不会付不起饭钱吧？！
“付得起！”
玉和声一眼便看出小二心中所想，从腰间解下钱袋，抛了过去。
“上次被人质疑没钱的时候，我还是个纯情少男。”
“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佟乐瑶抓住机会刺他。
“确实，真挺美的。”
“哇，那可太美了，都给你美乐了。”佟乐瑶惊奇，招呼段岱看他笑得呲花的脸。
“走了。”段岱没理会他俩，自顾自出了茶馆。
“走！”
“走走走。”
三岔路口前，佟乐瑶犯起难，她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仰头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段岱。
一左一右，两条岔路肉眼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细长崎岖，远远望不见头。
又是选择题。
如果不同的选择引领着不同的未来，一者平淡一者惨烈，百人中有九十九个会选择前者，而那个唯一的例外就是段岱。
平心而论，段岱年少成名，同辈无人可出其右，前辈也从未有人有过她这般盛名，她应该是鲜衣怒马，轻狂潇洒，可实际上她不知为何有着莫名强烈的自毁倾向。
也许太过完美的造物就是会不愿长存此世，就像英杰多早逝，红颜常薄命，而显然英杰红颜这两个段岱都占了。
问仙铃轻轻颤动，飘渺的呢喃随风而逝，段岱蹲在树丛旁，挑挑拣拣，摘了三枚叶子。
“师姐是要问天道吗？”
遇事不决，由天定道。
这八个字向来被奉为圭臬，帝王征战前要卜卦问吉凶，新生降临要寻庙问僧算命格，明明祂从未展现过什么移山海撼云巅的磅礴力量，所有人在祂面前通通都丢了膝盖。
段岱不理解，也不希望理解。
三枚叶片被段岱信手一挥，坠入风里，飘飘荡荡片刻又悠悠沉到地上。
正走东，反向西，天地逍遥任我游。
“师姐，往东走吗？”三枚叶片静默地躺在地上，两片朝上，一片朝下。
“不，”一股迅疾的灵力随即破土而出，将叶片碾为齑粉，“往西。”
她这一路本就是要逆天而行。
“行行行，”佟乐瑶一脸无所谓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管它是东是西，师姐去哪我就去哪。”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段岱敛下睫羽，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下一个路口，你来选择。”
“不嘛不嘛，”佟乐瑶很会撒娇，环着段岱的腰，柔软的脸颊蹭在她的胸口，少女身上幽幽的香气让佟乐瑶渐渐飘飘然起来，“我就是要跟着师姐一辈子，做师姐的小尾巴，师姐别撇下我嘛。”
“好，”段岱轻声应下，却不像是在佟乐瑶软磨硬泡下无可奈何的同意，而像是份量极重的保证，“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神经大条如佟乐瑶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仰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对方尖尖的下巴和一截雪白的领口，还欲再说，段岱轻轻地挣开她，抬脚踏上了朝西的那条小路。
“师姐！”佟乐瑶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温度，幽怨地叫她，“刚刚还深情款款地保证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这就不要我了！”
“快跟上。”段岱没有回头，只是拉长声音叫她。
“再不跟上，就是你不要我了。”
段岱在天与地之间回眸，太阳落在她身后，太过明亮的光芒让佟乐瑶看不清她的神色。
佟乐瑶自诩并非愚钝之人，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下山历练觉得不止历练那么简单，要杀死天道何其难也，可是她要去，她便生死相随。
“来啦来啦！”
佟乐瑶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孤傲冷清的白衣少女，她欢快地应声，朝段岱奔去。
天地辽阔，如何不能容纳下两个人？长风逍遥，流水自在，更何况，天道定下的是终点，祂可没有能力管束过程。
一路下山，行至山脚的锦绣庄已到半中午，佟乐瑶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掏出一只大蝴蝶扇风，“不行了师姐，歇会儿，累死了，我要吃饭。”
段岱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太阳，答应了，抬脚踏进路边茶馆。
“小二，来壶茶。”
并非是段岱的声音。
影影绰绰的珠帘之后，能模糊看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的背影，他安然自若地坐在一木头板凳上，长发披散，正极其耐心地拿细绢布擦拭杯盏。
“你这帕子不会还绣了金丝吧？”
佟乐瑶一挑眉毛，掀开珠帘，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小师妹说笑了。”玉和声将杯子放置在桌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段岱。
白腻的指节还保持着撩起帘幕的姿势未变，段岱审视地看了一眼玉和声，他身上谜团重重，神秘莫测，段岱并不想和那么一个充斥意外的人有过多交涉。
“不是没有头绪吗？”玉和声从容不迫地往杯里添茶，又稳稳当当地将茶盏推向对面的位置，“喝杯茶，听我说几句话，说不定就有思路了。”
珠玉碰撞四溅，叮当几声清脆声响，段岱拂袖在他对面落座。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段岱垂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指节不紧不慢地在桌面敲击。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嘛。”玉和声笑得很欢快，随即欻地一声又亮出来他那把金贵的扇子。
“你很有钱，可是不管是知名商贾，还是富家大族，并未听闻有哪家是玉姓。”
“两壶竹叶青，菜嘛随便上点，干脆这样，把你家招牌都上一遍。”玉和声并不急着回答段岱的问题，反而招呼起小二点菜。
“喂，”段岱并未有所反应，佟乐瑶却已经不爽起来，她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一点，“我师姐跟你说话呢。”
“哦！”玉和声十分配合地佯装恍然大悟，执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我说段仙师啊，我要是想说，一定在咱第一次见面，你第一次问话我就说了，我要是不想说，任谁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这样吧，”玉和声将段岱面前那杯分毫未动的茶汤移开，另找了只杯子倒了半杯竹叶青，“你就当我是不知名商贾，富家小族。”
“你对我知根知底，我却对你一知半解，”段岱仰头灌下那杯酒，利落地抹去唇角酒液，“真是让人不爽。”
“给您赔罪，”玉和声乐呵呵地给她添酒，“您原谅我好不好。”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相处融洽，看得佟乐瑶彻底失去了吃东西的闲心，她双臂环抱，阴恻恻地盯着那个笑得很恶心的男人。
“瑶瑶？”这位不谙世事的出尘师姐终于意识到了氛围的不对劲，给隐隐面露狰狞的佟乐瑶夹了一筷子牛肉。
“你怎么了？”段岱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可是这锦绣庄和越鸢峰不过一个山脚一个山顶，难不成是走太多路累到了？
“哦，”玉和声忙里抽闲从琳琅满目的菜碟子里抬起头，观摩了两眼佟乐瑶，总结道：“吃醋了，嫌我跟你太过亲近。”
“什么？”
“闭嘴！”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玉和声挑了挑眉毛，选择继续吃饭。
“他大爷的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佟乐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着玉和声耳语。
“哇！”玉和声反应很大，几乎要跳起来，紧接着换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对着段岱可怜巴巴地示弱，“你师妹好凶啊。”
“……”
段岱抿了抿唇，举起的筷子又放下，颇有几分诚恳地对玉和声解释道：“瑶瑶年纪还小，你别逗她。”
“孩子心性？”玉和声有几分好笑地摇摇头，一个以傀儡术闻名的家族继承人，估计也就只有段岱会觉得佟乐瑶还有孩子心性。
“她不能逗，”玉和声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身子也跟着往前探了探，“能逗你吗？”
“哎呦，”佟乐瑶突然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随即一筷子裹满汤汁的黄花菜就正正好好的落在玉和声摊在桌面的袖子上，“真不好意思啊玉先生，我还小，您忍忍吧。”
“没事，孩子嘛。”玉和声额角鼓起青筋，假得不能再假地挤出一抹笑，抖了抖他那写满了“我很贵”的衣袖，黄花菜滚开，一团显眼的褐色油渍牢固地黏在布料上。
段岱扶额，平生第一次明白不知所措的滋味，“瑶瑶，别调皮。”
“我很乖的！”佟乐瑶闻言立马坐得溜直，双手也规矩地摆正，眼睛睁得大大的，乖巧地看向段岱，全方位展示她的“天真无邪”。
“对不住，”段岱向玉和声道歉，“衣服的钱越鸢峰会赔你。”
为什么不是她段岱赔呢？因为她此次下山就随手拿了半袋碎银子，估计连他那条穿金绣银挂翡翠的领子都买不起。
“无妨。”
“先前你说会为我解惑，此话可还作数？”
酒足饭饱之后，段岱终于问出了那件让她心心念念的事。
“自然作数，”玉和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金贵地要了盏茶汤漱口，“既是要杀天道，怎可能有人无缘无故便要弑神，见不成，最起码也到听到过祂吧。”
长睫敛下神色，段岱沉思片刻，缓慢开口：“去找历年春试魁首。”
“正确！”玉和声站起身，段岱抬眼看他，他又慢悠悠地坐下，“你们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一个不问世事的淡漠客，我猜你俩都不清楚谁是历年春试魁首都有谁。”
“你猜对了。”段岱表情平静地又喝了一杯酒。
“没办法，”玉和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谁让我料事如神呢？既然我都猜到了，这个忙肯定就是顺水推舟帮了！”
“多谢。”
“先别急，等你问到有用的消息再谢也不迟。”玉和声慢悠悠地转着扇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你不会要和我们一起去吧？”佟乐瑶突然出声，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嘛，”玉和声拉长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你一说，我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劳烦段仙师带我一程咯！”
未等到段岱的回答，玉和声回头，她黑沉沉的眼睛正盯着他瞧，俨然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连忙上前打断了她，“哇！仙师，别想了，要是给你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咱可能就不能再在一起玩解密游戏了。”
“为什么？”段岱被他勾起好奇心。
“我是个罪人来的！”玉和声的语气很夸张，仿佛他说的不是事实，而是编出来诓人的。
“你杀人了？”
“杀了。”
“很多？”
“不少。”
“那我要叫你前辈？”
“别叫了，我还是喜欢当后辈，师姐你宠宠我吧。”
“不行！”佟乐瑶炸毛，横叉一脚，“师姐只能宠我！”
“那佟师姐，你宠我好不好？”玉和声收了扇子，双手合十，歪头诚恳道。
“……”
“要不然咱还是先说说那个春试魁首吧。”段岱努力将话题引上正途。
“我觉得也是，”玉和声清了清嗓，正色道，“上上届魁首，是如今楚家少主的哥哥，楚念平。”
“啊？”佟乐瑶瞠目结舌，“那小子那么强？明明一副病歪歪活不过三天的衰样。”
“佟师姐慎言！”玉和声面上哀痛地比了一个噤声，“因为那位真的死了。”
“我靠，不是吧，我没咒他，不关我事啊！”佟乐瑶大惊失色。
“确实不关你事，是家族遗传。”段岱抚了抚她的后背。
“你怎么知道？楚家的闲话都传到越鸢峰了？”玉和声好笑地追问。
“三年前比试台上他亲口说过。”段岱不偏不倚地直视玉和声的眼睛。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佟乐瑶一边回忆一边摸了摸脑袋，玉和声也了然地点点头。
“那师姐咱还去吗？”
“这边建议去哦，因为上上上届的魁首也死了，楚念平在比试台上当场杀的。”玉和声适时提醒。
“去。”
“那就去！”
于是一行人二话不说，撂了碗筷，直奔楚家。
“等等啊！三位客官！您饭钱还没结呢！”还没踏过茶馆的门槛，就听见小二撕心裂肺的叫喊。
“不是，”佟乐瑶无语极了，“大哥你叮铃咣啷挂了一身金银珠宝，饭钱都能忘了给？”
“我有钱又不代表我记忆力好！”玉和声据理力争。
俩人喋喋不休，段岱只好退一步，掏出了她的钱袋，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客官，您这不够。”
段岱沉默，小二讪笑着将段岱的半袋钱递回去，目光来回在玉和声身上扫描，这厮穿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不会付不起饭钱吧？！
“付得起！”
玉和声一眼便看出小二心中所想，从腰间解下钱袋，抛了过去。
“上次被人质疑没钱的时候，我还是个纯情少男。”
“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佟乐瑶抓住机会刺他。
“确实，真挺美的。”
“哇，那可太美了，都给你美乐了。”佟乐瑶惊奇，招呼段岱看他笑得呲花的脸。
“走了。”段岱没理会他俩，自顾自出了茶馆。
“走！”
“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