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周西决能认真回想温芙的话，便会发现对方漏洞百出。
但那天，也许是温芙那句“堪比家人”的话触动到他。周西决脑海里闪过父母出事时，亲戚们联合想把他和小满赶出房子时，妹妹抱着自己不停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十七岁的周西决双手无措地安慰她：“别哭了，哥哥会陪着你的。”
也许正是因为出于对“家人”的执念，周西决心软了次。
也就是这次心软，让渴望平静生活的周西决亲自在这滩水中不自知地丢了块石子。
直到水花溅起，再难复原。
*
周西决替了温芙的位置，让周满的脑袋搁他肩上。温芙起身去了趟厕所。
期间，周满的脑袋从靠温芙到靠周西决，也许意识到身旁高度变化，迷迷糊糊嘀咕了句什么。
“哥哥？”周满眨了下眼，“你来了？”
“嗯。”周西决垂着眼。
周满咽了下口水，快速环视了圈周围：“姐姐呢？”
“去厕所了。”周西决动了动肩，看着周满不太相信的眼神，他无奈叹了口气：“姐姐她可能还要在咱家住一会儿——”
“真的吗？”周满瞪大眼睛打断他问。
“是。”周西决笑了下，才发现妹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
话锋一转，他想起来问：“怎么发烧了？”
“昨天等你回来的时候吃了两支冰棍。”周满不好意思道。
周西决眯缝了下眼睛：“晚上睡觉是不是把电扇对着脑袋吹了一宿？”
“我忘设定时间了。”周满撇撇嘴。
周西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过多计较，“那这次记住了，下次小心点。”
“嗯。”周满用力点了下头。
周满身体不太好，从小三天两头生病。相比常人，她有许多种情况需要注意。周西决一步步拉扯大她，也是从刚开始的慌张到现在的熟练。
余光中，瞥见周满吊着盐水但依然欢快的小脸，周西决心里有些触动。
当天，他们回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楼道的灯光忽明忽现，在周西决第四次用金属钥匙划过栏杆让声控灯亮起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光线。
周西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温芙的视线。她轻笑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周西决回过头，快步走上楼梯。他还没从兜里掏出钥匙，便听见开门声了。
“回来了？”隔壁王奶奶弹出个脑袋。
“王奶奶！”周满兴高采烈喊道。
“哎。”王奶奶笑着应了声，视线落在周满身后的温芙身上时，面露诧异的眼神。
周西决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走到温芙面前，“这是我……远房亲戚。”
温芙自觉上前自我介绍了一遍，王奶奶和善地点点头：“小温好。”说完，她又让周西决一行人等住，快速回屋端了盘饺子。
“我看你之前着急忙慌出门，又看小满不在家，担心你们回来没饭吃，这是我自己包的饺子，你们要是不嫌弃——”
“哇。”周满上前，“看起来好香的。”说着，她转头瞪大着眼睛看着周西决。
周西决笑了下，看出她眼里的请求意味儿，也不想拒绝这位老人家的心意：“收下吧，记得说谢谢。”
“谢谢王奶奶。”周满边说边鞠了个躬，把王奶奶逗得不可开支。
等周满谢完后，周西决又正经地谢了遍。
王奶奶招了招手：“好了好了，你们进屋去吧。太晚了，我也要睡了。”
周西决站在原地，直到对面的门彻底关上才回过神。他抬起眼皮，发现这儿还站着一个人。
“进去吧。”周西决对温芙说。
*
王奶奶亲手包的饺子皮薄馅大，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饺子后，周满便被周西决叫去洗漱睡觉了。大抵是真的累了，周满今天也没有赖皮，十分自觉听从。
周西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电视却心不在焉，他只觉得里面的娱乐综艺笑声有些聒噪。他不禁在心里啧了声，心想有那么好笑吗？
而后又转念一想，想到他居然把温芙留了下来了。
是的，留了，下来。
周西决头微仰在沙发上，他闭着眼，有些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这算冲动吗？不算吧，有理有据来讲——温芙帮了他，带小满去了医院。
对，不算。他在心里安慰，劝说——不，十分明事理地说，这不算，他头脑清晰，并非冲动。
他眼神慢慢涣散，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周西决像猛地反应过来，一手撑在沙发上，不知遥控板也在那个位置，好巧不巧捶在音量键，电视机的笑声顿时被放大好几倍。
“……靠。”
周西决低骂了句，快速按了静音，随后转头瞥了眼周满房间的位置，等了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才长吁一口气。
反应过来后，周西决心想他在心虚什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当然，绝对是认真思考过的，并非昏庸冲动之举，这也是他乐于助人啊，有什么好心虚的？
就这样，周西决慢慢把自己说服了。
客厅里的窗开着，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夏夜晚风，吹得人心温凉。
周西决收回视线，看到温芙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白色T恤站在客厅——这还是他的。
温芙没有衣服，小满倒是善解人意提出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而穿不上是必然的。
所以，在小满投过求助视线时，周西决只好无可奈何点点头。
他原担心温芙会拒绝，毕竟……穿一个菜认识两天男人的衣服，但也许是思考到眼下没有其他办法，温芙答应了。
客厅里白炽灯亮着，比巷道里的黄色路灯更为清晰。周西决的视线略过温芙瓷白的脸，浓翘卷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再到——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洗完了？”
温芙停止擦头的动作，转头对他笑了下：“嗯，你可以进去了。”说完，她小幅度抖了下肩。
一个很小的动作，但周西决还是注意到了，他起身去关上窗户，让风停止灌进来。
温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谢谢。”
“不用谢。”周西决快速说，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注意到。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周西决拿过一旁的浴巾，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温芙听着关门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往浴室门瞥了一眼。
欣赏了会儿里面传来的响声后，她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吹风机。她按了中档，风温温热热，纤长的手指在头发中来回穿梭。
十分钟后，等她结束吹头时，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吹风机放桌上了。”温芙起身说。
周西决愣了下，点点头：“嗯。”
安静了会儿，周西决突然开口：“那个……”
温芙看着他，静静等着下文。
“就是，明天，”周西决说得磕磕绊绊，“衣服。”他终于抓住关键词，“衣服。”
温芙莞尔，恍然大悟：“嗯，我明天会去买的。”
“明天小满休假。”周西决看向她，“你带她去吧。她从小爱美，知道哪块儿地的衣服最漂亮，嘴巴也厉害，特别会讲价。”
温芙看着周西决说到周满时面露柔和的视线，心想这就是来自亲情的牵绊吗？温芙顿感好笑，心却不自觉飘远心想，那两个陌生人怎么能产生这种羁绊呢？
“好的。”温芙出声打断这一幕。
周西决看着她，温芙表情不变，依然温和问道：“还有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周西决心里又莫名烦躁起来，他耸耸肩：“没了。”
温芙如行云流水般说：“那晚安。”
周西决看着她，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前晚的场景——没想到，想起来和温芙互道晚安这件事，也是个可以当作回忆的了：“……晚安。”
温芙点了下头，转身走进卧室。
周西决看着被关上的门，一时之间没有动作，缓过来后他起身倒了半杯水，一股气狠狠灌了下去，随后拿起桌上的吹风机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
黑暗的房间内，温芙从枕头下面摸出另一部手机，随后长按按钮开了机——
这是一个有保护密码的手机，温芙面无表情快速输入后，手机打开，里面的消息弹了出来。
下午五点左右，她还在医院陪周满的时间，对方又给她发了几套住宅信息。
温芙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看见昨晚对方发的房屋信息因今天耽误并没有去看。
她微眯了下眼，嘴角不可控地上扬了下，打字回复:暂时不用，我找到地方了。
对方回复很快：安全吗？
温芙想了想，打字回复：嗯。
反正那边的人不会知道，她会委身躲在这么一个地方。
而这边呢？病弱的妹妹，扛起一个家的哥哥。面对感人的亲情剧本，要是掉两滴眼泪就能得到对方同情而达到寄人篱下的目的，这对温芙来说也不是不可。
那边确认她安全后便没有再发来消息，温芙关上手机，握在手里转了几圈。随后拿过床头柜上那部堪称全新的手机——也是她特意命人买的一部二手机，看起来更为真实可信。
——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第一认知。
脑海里闪过这句练习一下午的话，温芙不自觉上扬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但那天，也许是温芙那句“堪比家人”的话触动到他。周西决脑海里闪过父母出事时，亲戚们联合想把他和小满赶出房子时，妹妹抱着自己不停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十七岁的周西决双手无措地安慰她：“别哭了，哥哥会陪着你的。”
也许正是因为出于对“家人”的执念，周西决心软了次。
也就是这次心软，让渴望平静生活的周西决亲自在这滩水中不自知地丢了块石子。
直到水花溅起，再难复原。
*
周西决替了温芙的位置，让周满的脑袋搁他肩上。温芙起身去了趟厕所。
期间，周满的脑袋从靠温芙到靠周西决，也许意识到身旁高度变化，迷迷糊糊嘀咕了句什么。
“哥哥？”周满眨了下眼，“你来了？”
“嗯。”周西决垂着眼。
周满咽了下口水，快速环视了圈周围：“姐姐呢？”
“去厕所了。”周西决动了动肩，看着周满不太相信的眼神，他无奈叹了口气：“姐姐她可能还要在咱家住一会儿——”
“真的吗？”周满瞪大眼睛打断他问。
“是。”周西决笑了下，才发现妹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
话锋一转，他想起来问：“怎么发烧了？”
“昨天等你回来的时候吃了两支冰棍。”周满不好意思道。
周西决眯缝了下眼睛：“晚上睡觉是不是把电扇对着脑袋吹了一宿？”
“我忘设定时间了。”周满撇撇嘴。
周西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过多计较，“那这次记住了，下次小心点。”
“嗯。”周满用力点了下头。
周满身体不太好，从小三天两头生病。相比常人，她有许多种情况需要注意。周西决一步步拉扯大她，也是从刚开始的慌张到现在的熟练。
余光中，瞥见周满吊着盐水但依然欢快的小脸，周西决心里有些触动。
当天，他们回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楼道的灯光忽明忽现，在周西决第四次用金属钥匙划过栏杆让声控灯亮起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光线。
周西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温芙的视线。她轻笑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周西决回过头，快步走上楼梯。他还没从兜里掏出钥匙，便听见开门声了。
“回来了？”隔壁王奶奶弹出个脑袋。
“王奶奶！”周满兴高采烈喊道。
“哎。”王奶奶笑着应了声，视线落在周满身后的温芙身上时，面露诧异的眼神。
周西决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走到温芙面前，“这是我……远房亲戚。”
温芙自觉上前自我介绍了一遍，王奶奶和善地点点头：“小温好。”说完，她又让周西决一行人等住，快速回屋端了盘饺子。
“我看你之前着急忙慌出门，又看小满不在家，担心你们回来没饭吃，这是我自己包的饺子，你们要是不嫌弃——”
“哇。”周满上前，“看起来好香的。”说着，她转头瞪大着眼睛看着周西决。
周西决笑了下，看出她眼里的请求意味儿，也不想拒绝这位老人家的心意：“收下吧，记得说谢谢。”
“谢谢王奶奶。”周满边说边鞠了个躬，把王奶奶逗得不可开支。
等周满谢完后，周西决又正经地谢了遍。
王奶奶招了招手：“好了好了，你们进屋去吧。太晚了，我也要睡了。”
周西决站在原地，直到对面的门彻底关上才回过神。他抬起眼皮，发现这儿还站着一个人。
“进去吧。”周西决对温芙说。
*
王奶奶亲手包的饺子皮薄馅大，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饺子后，周满便被周西决叫去洗漱睡觉了。大抵是真的累了，周满今天也没有赖皮，十分自觉听从。
周西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电视却心不在焉，他只觉得里面的娱乐综艺笑声有些聒噪。他不禁在心里啧了声，心想有那么好笑吗？
而后又转念一想，想到他居然把温芙留了下来了。
是的，留了，下来。
周西决头微仰在沙发上，他闭着眼，有些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这算冲动吗？不算吧，有理有据来讲——温芙帮了他，带小满去了医院。
对，不算。他在心里安慰，劝说——不，十分明事理地说，这不算，他头脑清晰，并非冲动。
他眼神慢慢涣散，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周西决像猛地反应过来，一手撑在沙发上，不知遥控板也在那个位置，好巧不巧捶在音量键，电视机的笑声顿时被放大好几倍。
“……靠。”
周西决低骂了句，快速按了静音，随后转头瞥了眼周满房间的位置，等了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才长吁一口气。
反应过来后，周西决心想他在心虚什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当然，绝对是认真思考过的，并非昏庸冲动之举，这也是他乐于助人啊，有什么好心虚的？
就这样，周西决慢慢把自己说服了。
客厅里的窗开着，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夏夜晚风，吹得人心温凉。
周西决收回视线，看到温芙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白色T恤站在客厅——这还是他的。
温芙没有衣服，小满倒是善解人意提出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而穿不上是必然的。
所以，在小满投过求助视线时，周西决只好无可奈何点点头。
他原担心温芙会拒绝，毕竟……穿一个菜认识两天男人的衣服，但也许是思考到眼下没有其他办法，温芙答应了。
客厅里白炽灯亮着，比巷道里的黄色路灯更为清晰。周西决的视线略过温芙瓷白的脸，浓翘卷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再到——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洗完了？”
温芙停止擦头的动作，转头对他笑了下：“嗯，你可以进去了。”说完，她小幅度抖了下肩。
一个很小的动作，但周西决还是注意到了，他起身去关上窗户，让风停止灌进来。
温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谢谢。”
“不用谢。”周西决快速说，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注意到。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周西决拿过一旁的浴巾，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温芙听着关门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往浴室门瞥了一眼。
欣赏了会儿里面传来的响声后，她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吹风机。她按了中档，风温温热热，纤长的手指在头发中来回穿梭。
十分钟后，等她结束吹头时，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吹风机放桌上了。”温芙起身说。
周西决愣了下，点点头：“嗯。”
安静了会儿，周西决突然开口：“那个……”
温芙看着他，静静等着下文。
“就是，明天，”周西决说得磕磕绊绊，“衣服。”他终于抓住关键词，“衣服。”
温芙莞尔，恍然大悟：“嗯，我明天会去买的。”
“明天小满休假。”周西决看向她，“你带她去吧。她从小爱美，知道哪块儿地的衣服最漂亮，嘴巴也厉害，特别会讲价。”
温芙看着周西决说到周满时面露柔和的视线，心想这就是来自亲情的牵绊吗？温芙顿感好笑，心却不自觉飘远心想，那两个陌生人怎么能产生这种羁绊呢？
“好的。”温芙出声打断这一幕。
周西决看着她，温芙表情不变，依然温和问道：“还有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周西决心里又莫名烦躁起来，他耸耸肩：“没了。”
温芙如行云流水般说：“那晚安。”
周西决看着她，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前晚的场景——没想到，想起来和温芙互道晚安这件事，也是个可以当作回忆的了：“……晚安。”
温芙点了下头，转身走进卧室。
周西决看着被关上的门，一时之间没有动作，缓过来后他起身倒了半杯水，一股气狠狠灌了下去，随后拿起桌上的吹风机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
黑暗的房间内，温芙从枕头下面摸出另一部手机，随后长按按钮开了机——
这是一个有保护密码的手机，温芙面无表情快速输入后，手机打开，里面的消息弹了出来。
下午五点左右，她还在医院陪周满的时间，对方又给她发了几套住宅信息。
温芙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看见昨晚对方发的房屋信息因今天耽误并没有去看。
她微眯了下眼，嘴角不可控地上扬了下，打字回复:暂时不用，我找到地方了。
对方回复很快：安全吗？
温芙想了想，打字回复：嗯。
反正那边的人不会知道，她会委身躲在这么一个地方。
而这边呢？病弱的妹妹，扛起一个家的哥哥。面对感人的亲情剧本，要是掉两滴眼泪就能得到对方同情而达到寄人篱下的目的，这对温芙来说也不是不可。
那边确认她安全后便没有再发来消息，温芙关上手机，握在手里转了几圈。随后拿过床头柜上那部堪称全新的手机——也是她特意命人买的一部二手机，看起来更为真实可信。
——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第一认知。
脑海里闪过这句练习一下午的话，温芙不自觉上扬嘴角，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