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芙被周满带着横扫商场。

    眼前这个小女生虽身高一米五,但跟周西决说得一样,讲起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双手叉腰背一挺,站在温芙身前,看着老板被糊弄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她哭笑不得。

    眼睁睁看着她把售价五十砍到一半的时候,温芙忍不住开口:”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哥哥呀。”

    此刻,已走出那家店十米远的距离,两人过马路的时候,周满一下噤声,抿紧嘴唇拉过她的手。

    直到过完马路,周满才开口:“哥哥说过马路不能分心。”她顿了下,继续说,“以前没有钱的时候,哥哥也会带我买东西,他也是那样说的。”

    温芙眯缝了下眼:“万一说不过呢?”

    “哥哥也会给我买的。”周满比她矮,此刻低着个头,温芙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哥哥说世界上不会所有人都被你说服,得到和得不到都是常态。”

    “……”温芙扯了下嘴角,倒是有些道理。

    周西决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教妹妹这方面没得说。

    不过——

    温芙嘴角拉了下来,这种心灵鸡汤于她而言没一点作用。

    周满讨价厉害,是跟在周西决身边学的,但嘴却是个不管门的。

    逛了一下午,在温芙旁敲侧击下也对这对兄妹多了不少了解。

    父母车祸去世,周西决年纪轻轻便退学,一个人拉扯妹妹长大。

    十七岁到现在的二十二岁,做过粉刷匠,跑过工地,甚至还打过拳,直到现在去殡仪馆工作。

    真是夹缝生存又生命力顽强不屈的小草啊。温芙面无表情心想。

    -

    生命力顽强的哥哥也有个精力活泼的妹妹,两人回到家后,温芙被外面的烈阳折腾不轻,周满倒是活力满满,还说要在小区楼下玩一会儿。

    温芙本就无心管,更何况相比她周满对这个地方更加熟悉,随便叮嘱几句后便随她去了。

    温芙用周满那串吊了粉色玩偶的钥匙开了门,进屋后随意放在桌上。

    此刻,屋内只有她一个人。温芙终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屋子。白墙斑驳分裂,贴着周满得到的奖状。占位不多,另一面更为斑驳,似有撕裂的痕迹。

    温芙走到那面墙面前,伸手碰了碰,发现上面有胶水留下的痕迹。

    她的视线落在电视机下的柜子上,上次周西决拿药箱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这个地方。温芙犹豫几秒,动身走了过去。

    她拉开柜门,再移开药箱,发现最底下的那张相框——

    温芙伸手拿起来,看见照片上熟悉的脸。那时候的周西决看起来相比现在稚嫩许多,脸上也有更多的生气,倒是像个十多岁高中生的样子。

    而也如周满所说,那时候的她还被周西决抱在怀里。

    照片前面和蔼可亲的一对男女,应该就是周家父母。

    照片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人间小满胜万全。

    温芙的视线暗了一瞬,她食指落在周西决脸上,不自觉按了下。

    从照片可以看出,在周家父母去世前,这是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惜,小满小满,现在听起来讽刺意味儿相当。

    温芙想把相框放回原位,却发现背面露出的白色一角。温芙收回手,转头对上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几秒之后,她打开了相框,里面露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温芙打开,阅读几行后便没有再看下去——

    这是一封落款“周西决”的遗书。

    -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温芙边走到阳台上边接起来,站在高处俯视下面,试图寻找周满的身影。

    “喂?”

    对面问:“林声跟我说你不需要房子了?”

    “是。”温芙眯了眯眼,看到不远处的儿童乐园里排队玩滑梯的周满。

    对方顿了下,“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温芙打断他,“他们不会找到这里。”

    “行。”对方不再多说,“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温芙冷笑了声:“彼此彼此。”

    电话挂断后,温芙又在阳台上多站了会儿,正当她准备转身进屋的时候,却瞥见周满无措站着,她身前的那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温芙脚步一顿,有些烦躁地啧了声,随后转身回屋拿起桌上的钥匙,快步下了楼。

    -

    “我就说这家人都晦气!我家小孩好端端玩着,怎么你一来就摔着了!你们一家人都晦气!大家都听好了,注意你们的小孩,记得离这家人远一点!”

    周满站在中心的位置,余光瞥到人越来越多,周围的人伸手指着这儿窃窃私语,她瞪大眼睛看着地上坐着的小孩,他的爸爸把他护到怀里,毫不客气指着她咒骂着,甚至还说到了哥哥。

    “我没有!”周满大声喊道,周围太吵了,她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但她想要告诉周围的人这些并不是她的错,是这个小男孩自己摔倒的,她没有推他,她也不“晦气”,她的哥哥更不“晦气”。

    男人冷哼一声,手指戳到她脑袋上:“你哥哥是个败类,你就是个小败类!”

    周满眼睛通红,但却没有哭,她上前狠狠推了那个男人一把:“不准你这样说我哥哥!”

    “你——”男人愣了下,反应过来扬起手。

    “干什么?”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男人下意识停下手。他上下扫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语气不善:“你是谁?”

    温芙转身摸了摸周满的头,周满抬起脸,抹了把眼睛,小声地喊了她一句。温芙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把人护到身后,再看向男人的时候面色如霜:“我还想问你,打我们家孩子之前问过我吗?”

    男人错愕了下,“什么你家——”说着,他顿了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哟,妹妹你可听我一句劝,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要被骗了。”

    感到衣角被身后人伸手攥紧了下,温芙手放到周满的手上,轻轻捏了捏,她深呼吸一口气,想到上午站在自己身前跟老板你来我往讨价的周满。

    ……就当有借有还吧。

    “劳驾你费心了。”温芙面不改色,语气淡淡,“我还年轻,视力不错。不然也不能在家阳台就看见你在这儿搭台子了。”

    “你什么意思?”男人脸色一变。

    “没什么。”温芙说,“我只是在解释,我家小孩脸皮薄,也不太会说话,平时吃亏就算了,像这种被人搭台子让人观赏的活儿,以后就别带我们了,我们信用度低,受不起。”

    男人趾气高扬:“那是你们家小孩把我们家孩子推摔了!”

    温芙张了张嘴,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周满站出来大声喊了句:“我没有!”

    温芙愣了愣,不对,应该说是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周满伸手指着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孩:“是他要插队!我不让,他推我的时候自己没站稳!”

    “你……”男人瞪大眼睛,“你胡说什么?!”他一把拽过自己的儿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那小孩嗫嚅道:“不是的……我……就是她!”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副心虚的模样真相已摆在眼前,周围已有人风向转变。但耐不住男人还在嘴硬:“我儿子说了——”

    “你儿子你儿子,”温芙冷笑了声,“嘴巴上下一碰真理就从你儿子嘴里出来了是吧?教你儿子打草稿之前先上一个表演班,争取下次碰个大的。”

    温芙说起瞎话来也不打草稿,表演能力也比在场人高了几百度:“你要是再闹下去,保不齐我会不会做些什么。”

    “你,你要做什么?”男人下意识退了半步,“光,光天化日的!”

    “是啊。”温芙上前一步,冷笑出声,“光天化日的,还有人想打我们家孩子,大家可都看见了。”

    男人双腿发软,但看着眼前身形比他小的女人,还是大着胆子不相信这份忽悠:“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大家可都知道吧!说不准就是你们身上那股晦气传到我们身上了!”

    温芙嘴角向下扯了下:“你这人真有意思。”

    男人:“?”

    温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呢追求科学和进步,既然如此那就报警吧。”

    男人::“???”

    “哦对了。”温芙笑了下,“顺便再去趟医院,全身检查一下我们家孩子身上有没有伤。”

    “你什么意思?!”男人提高声音,“刚刚大家都看见了,我没动手——”

    “谁说得准了?”温芙看着他,“大家是谁啊?谁跟你保证啊?”她叹了口气,“大家大家,以你的儿子为中心,方圆四百里的孩子都是你们的碰瓷对象。碰不成还要讲个风水问题,天桥底下的大仙也不敢这么造呀。”

    男人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温芙已经带着周满离开了。周围的人指着他说笑一番,男人忍不住扇了儿子一巴掌,拉着人急匆匆回家了。

    温芙拉着周满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缓缓停下来观察对方反应。

    停下的瞬间,周满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温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蹲下身拍了拍周满的肩:“哭吧,这儿没人了。”

    “我……哥哥不晦气……他很厉害……”

    温芙的手腾在空中,又听周满抽噎着说:“我也不晦气的……”

    就算哭,第一反应也是先为自己的哥哥正名,其次是自己。

    温芙看着眼前憋了一路,哪怕被众人指责都只是红着眼倔强不认错掉泪的小孩,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哥哥还救了我。”

    周满瞪大眼睛看着她:“我呢?”

    “你啊,”温芙伸手轻刮她的鼻子,“还帮我讲了价,省了不少钱。”

    周满已经缓过来,不再掉眼泪了,而是一个劲儿问温芙她的眼睛红不红。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跟哥哥说今天的事啊?”

    “嗯?”温芙低着头,“为什么?”

    “哥哥会生气,会担心……”周满低着头,看着夕阳下的影子,用力攥紧和温芙原就紧握的手,“他太累了,我不想他更累了。”

    温芙放缓脚步,余光落在周满身上。

    “家人之间是需要互相体谅的。”小小年纪的周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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