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高三上学期刚开学，我们学校参加了全省联考。
全省七十万余考生里有二十多万人参加了这次联考，我排名第八，表妹排名六百多，挤进了前一千。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所在的小镇高中，除了我和表妹之外，居然还有两个人冲进了前一千。
学校立刻召开家长会，介绍我们四个人的情况，又让我们上台分享学习经验，还要求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要向我们学习。
家长和学生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家校学习氛围空前积极。
我妈又来奶奶家找我了。
她已经完全变了样。
以前她衣着体面，细皮嫩肉的，体态也苗条轻盈，别人都说她快四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二十七八。
现在的她，蓬头垢面肌肤粗糙腊黄，还虚胖得不行，身上穿着廉价老气的地摊货，看起来和奶奶是同辈。
她一见我就哭，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很多。
说姐姐和潘少庭摆酒结婚后，感情一直不太好。
姐姐怨父母婚房准备得不够及时、嫁妆不够丰盛、说我妈找潘少庭家要彩礼惹潘少庭不快、说爸看不上潘少庭、我妈对潘少庭妈妈的态度不好……
潘少庭终日无所事事，家里一切开销都由我爸负责。
这些也就算了。
姐姐两个月前生下一个女儿，从临盆到分娩到满月，潘少庭看都不看一眼。
可姐姐却认为，是因为她怀着孩子没办法陪潘少庭去浪，才会造成夫妻感情不好的。
于是，一出月子姐姐就陪着潘少庭出去浪。
深夜，盘山公路，廉价的改装摩托车……
夫妻俩双双摔下悬崖。
潘少庭成了植物人，姐姐毁了容还瘸了一条腿。
妈妈要给姐姐端屎端尿，要照顾才两个月大的外孙女儿，根本忙不过来。
这一次妈妈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去市里给她搭把手。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跟奶奶打了个招呼就离家去学校了。
身后传来我妈愤怒的叫骂，”程小丫！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丫，以前你很爱妈妈的，你都舍不得妈妈做家务吃一丁点苦头的……”
“明玉好歹是你姐姐，现在她有难，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帮帮她也不行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表妹劝阻我妈，”舅妈，你把小外甥女交给明玉姐的婆婆带，你就好好照顾明玉姐吧。雅雅姐的学习成绩特别好，上北大清华都没问题，以后……”
我妈冷笑，”就凭她？哼，做什么白日梦！”
“这些不过就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她还朝着我的背影大吼，”程小丫！你这样的冷血动物，就算以后你考上大学我也不会给你出一分钱学费的！”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身处黑暗，拼尽全力朝着远处的光明狂奔而去。
而这名叫亲情，实如泥潭一般的沉重枷锁，却恨不得分分钟把我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深知，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最后的冲刺阶段顶住一切压力，用知识改变命运。
我愈发努力的刷题，还每天拉着表妹早晚各跑三公里。
终于，高三下学期全省一模，我排名全省第六，表妹排名四百多！
然而就在高考前夕，我家又出事了。
这一次，这次出事的是我爸。
我们家就我爸一个人挣钱。
他跑长途货运，挣得不少。可家里开销大，之前姐姐打断了一中校花的腿，我妈赔给对方五十万才换来对方的谅解与不起诉。
那会儿我妈还把房子卖了。
可房款也不够啊。
于是我爸偷偷挪用了运输公司的一笔款子。
他拼命赚钱想补上这个咕隆，我姐却成了个无底洞。爸爸要挣钱养我妈、养我姐、养潘少庭。后来潘少庭成了植物人、我姐治腿整容的钱也全是他出。
今年公司查出这笔款子共计十五万，赵老板念及我爸跟了他多年，说只要三天内还钱，他就不起诉。
我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出事，我妈慌了神，哭哭啼啼地跑回奶奶家找我。
“小丫，要是你爸真进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乖囡，你听妈一句劝……”
“上回那刘叔你嫌他年纪大，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至少他经过事儿他会疼人啊！”
“算了，你不同意就算了，妈不怪你……”
我觉得我听懂了妈妈的意思，又好像没听懂。
直到我妈说：”明天跟妈去赵老板家，咱好好向他赔礼道歉……”
“这回赵老板……他好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跟前妻离婚后守着万贯家财也没在外头乱来……小丫，到时候你好好求一求赵老板，多敬他几杯酒，让他别为了那十五万和你爸生气……”
我气得浑身都在抖。
“够了！”我实在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妈妈被吓住。
我怒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亲妈？在你眼里我是一块肉，一块物件吗？怎么一天到晚尽想着要卖掉我？”
妈妈的眼泪哗哗地流，”小丫，妈妈也不想这样，可你能忍心看着你爸去坐牢吗？”
“我能！”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为谁挪用了十五万？找谁要去啊！”
“要不回来就承担法律责任呗。”
“当初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后果。”
妈妈惊呆了，”程小丫！他是你爸爸啊！”
我冷冷地说道：”他明明就是程明玉的爸爸。”
妈妈脸色惨白，”说到底你还是在怨我偏心。”
“可妈妈也是……可怜你姐姐的身世啊！”
“小丫，妈妈相信你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小丫你答应妈妈好不好？妈妈也答应你，只要这次帮你爸爸渡过难关，妈妈以后一定会……对你比对你姐姐更好的！”
这时，表妹拉着姑妈来了。
我们明天就要参加高考，而且我和表妹还不在一个考场，姑妈怕奶奶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考生，特意请假回来帮忙。
姑妈上前拦住我妈，”二嫂，无论什么事都过几天再说，明天就要高考了……”
我妈狠狠一推姑妈，尖叫了起来，”可你二哥只剩下两天时间了啊！”
姑妈情绪稳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二嫂你别急，明天我陪你去找赵老板说情。我二哥跟着赵老板十来年了，这点儿情分是有的。”
“咱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明明白白实实在在地跟赵老板说清楚，商量一下这钱要怎么还，分期还款行不行……这些都可以谈。”
“以后就让我哥跟着赵老板开车，他留在人身边人才放心么！然后嫂子你跟着我上深圳打工去。让明玉把孩子交给她婆婆带，她也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小雅学习成绩好，考北大清华不成问题，以后等她读完了书有了好工作……有得是你享福的时候。”
我惊讶地看看姑妈。
不知不觉的，姑妈也大变样了。
大约是在繁华的深圳见过世面也打拼过，姑妈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裙，烫过波浪卷的头发挽在脑后，她从容自信、眼里有光，说出来的解决方案很合理，想来那位既念旧情又一心求财的赵老板不会拒绝。
我又看向我妈。
她俩好像在短短三四年里就调了个个儿。
一个越来越好，一个越来越差。
虽然我认为姑妈提出的建议挺好的，可我妈不这么认为。
“我和明玉身体都弱，吃不了打工的苦。再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一没离婚二没死男人！天塌下来也有我男人在前挡着！”
“程巧花，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影响我和小丫的感情。”
“小丫啊咱明天不考了，你这就跟着妈妈去城里吧……”说着，我妈就要来拉我。
我猛然一甩手，摆脱了妈妈。
我对她说：”妈妈，你走吧。”
妈妈一愣。
我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们给了程明玉很多很多的爱，以前我会在乎，也很计较，常常躲在被子里哭，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们才会不喜欢我。”
“现在不会了。”
“这三年来，我已经可以接受你们的偏心。”
“你为了程明玉放弃亲生女儿，三番四次要为了解决程明玉制造的麻烦而卖掉我。”
“爸爸为了程明玉宁愿去坐牢，留案底，以后让我无法考研、考公、考编……这些是你们的选择。”
“而我的选择，是放弃不爱我的父母，一个人大步向前走。”
“没了我，你们一家三口可以过得很好。”
“没了你们的拖累，以后的我也只会越来越好。”
说完，我转身进屋，插上了门栓。
外头大约是姑妈一直在劝慰我妈，我妈却悲怆地大哭了起来。
我知道，她是故意哭给我听的。
夜里我和表妹睡下时，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住我，小小声说道：”姐，你别听舅妈的。咱明天就要高考了，这三年过得那么苦，全为了这一天，你可不能受她影响啊。”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呜咽着”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姑妈和奶奶早早起来。
她俩如临大敌，生怕我妈来搞事，还喊来附近的几位婶婶姨姨们帮忙。
我和表妹被当成十级保护动物，在七八个婶婶姨姨们的注目礼之下，吃了姑妈亲手做的丰盛早饭。
然后姑妈奶奶和婶婶姨姨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送我去了镇小学考场，另一队人马送表妹去镇高中考场。
在走进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道高瘦英挺的熟悉身影，想要仔细看清时，那人又一晃而过了。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高考完的当天，我和表妹、姑妈、奶奶连夜赶去深圳打工。
姑妈告诉我，她已经去找过赵老板，并且掏出三万块钱积蓄先帮我爸还了一部分钱，又跟赵老板谈好分期还款的事。
赵老板很好说话，写了三万块钱的收据给我姑，又退她一万，说程哥女儿就是我女儿，听说孩子今年高考，这钱拿去给孩子交学费，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你看，连债主都知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亲妈却不知道。
不，其实她也知道。
只是她认为再穷不能穷我姐的教育，再苦不能苦了我姐和我姐的孩子。
至于我，可能被她自动忽略了吧。
全省七十万余考生里有二十多万人参加了这次联考，我排名第八，表妹排名六百多，挤进了前一千。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所在的小镇高中，除了我和表妹之外，居然还有两个人冲进了前一千。
学校立刻召开家长会，介绍我们四个人的情况，又让我们上台分享学习经验，还要求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要向我们学习。
家长和学生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家校学习氛围空前积极。
我妈又来奶奶家找我了。
她已经完全变了样。
以前她衣着体面，细皮嫩肉的，体态也苗条轻盈，别人都说她快四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二十七八。
现在的她，蓬头垢面肌肤粗糙腊黄，还虚胖得不行，身上穿着廉价老气的地摊货，看起来和奶奶是同辈。
她一见我就哭，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很多。
说姐姐和潘少庭摆酒结婚后，感情一直不太好。
姐姐怨父母婚房准备得不够及时、嫁妆不够丰盛、说我妈找潘少庭家要彩礼惹潘少庭不快、说爸看不上潘少庭、我妈对潘少庭妈妈的态度不好……
潘少庭终日无所事事，家里一切开销都由我爸负责。
这些也就算了。
姐姐两个月前生下一个女儿，从临盆到分娩到满月，潘少庭看都不看一眼。
可姐姐却认为，是因为她怀着孩子没办法陪潘少庭去浪，才会造成夫妻感情不好的。
于是，一出月子姐姐就陪着潘少庭出去浪。
深夜，盘山公路，廉价的改装摩托车……
夫妻俩双双摔下悬崖。
潘少庭成了植物人，姐姐毁了容还瘸了一条腿。
妈妈要给姐姐端屎端尿，要照顾才两个月大的外孙女儿，根本忙不过来。
这一次妈妈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去市里给她搭把手。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跟奶奶打了个招呼就离家去学校了。
身后传来我妈愤怒的叫骂，”程小丫！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丫，以前你很爱妈妈的，你都舍不得妈妈做家务吃一丁点苦头的……”
“明玉好歹是你姐姐，现在她有难，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帮帮她也不行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表妹劝阻我妈，”舅妈，你把小外甥女交给明玉姐的婆婆带，你就好好照顾明玉姐吧。雅雅姐的学习成绩特别好，上北大清华都没问题，以后……”
我妈冷笑，”就凭她？哼，做什么白日梦！”
“这些不过就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她还朝着我的背影大吼，”程小丫！你这样的冷血动物，就算以后你考上大学我也不会给你出一分钱学费的！”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身处黑暗，拼尽全力朝着远处的光明狂奔而去。
而这名叫亲情，实如泥潭一般的沉重枷锁，却恨不得分分钟把我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深知，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最后的冲刺阶段顶住一切压力，用知识改变命运。
我愈发努力的刷题，还每天拉着表妹早晚各跑三公里。
终于，高三下学期全省一模，我排名全省第六，表妹排名四百多！
然而就在高考前夕，我家又出事了。
这一次，这次出事的是我爸。
我们家就我爸一个人挣钱。
他跑长途货运，挣得不少。可家里开销大，之前姐姐打断了一中校花的腿，我妈赔给对方五十万才换来对方的谅解与不起诉。
那会儿我妈还把房子卖了。
可房款也不够啊。
于是我爸偷偷挪用了运输公司的一笔款子。
他拼命赚钱想补上这个咕隆，我姐却成了个无底洞。爸爸要挣钱养我妈、养我姐、养潘少庭。后来潘少庭成了植物人、我姐治腿整容的钱也全是他出。
今年公司查出这笔款子共计十五万，赵老板念及我爸跟了他多年，说只要三天内还钱，他就不起诉。
我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出事，我妈慌了神，哭哭啼啼地跑回奶奶家找我。
“小丫，要是你爸真进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乖囡，你听妈一句劝……”
“上回那刘叔你嫌他年纪大，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至少他经过事儿他会疼人啊！”
“算了，你不同意就算了，妈不怪你……”
我觉得我听懂了妈妈的意思，又好像没听懂。
直到我妈说：”明天跟妈去赵老板家，咱好好向他赔礼道歉……”
“这回赵老板……他好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跟前妻离婚后守着万贯家财也没在外头乱来……小丫，到时候你好好求一求赵老板，多敬他几杯酒，让他别为了那十五万和你爸生气……”
我气得浑身都在抖。
“够了！”我实在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妈妈被吓住。
我怒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亲妈？在你眼里我是一块肉，一块物件吗？怎么一天到晚尽想着要卖掉我？”
妈妈的眼泪哗哗地流，”小丫，妈妈也不想这样，可你能忍心看着你爸去坐牢吗？”
“我能！”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为谁挪用了十五万？找谁要去啊！”
“要不回来就承担法律责任呗。”
“当初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后果。”
妈妈惊呆了，”程小丫！他是你爸爸啊！”
我冷冷地说道：”他明明就是程明玉的爸爸。”
妈妈脸色惨白，”说到底你还是在怨我偏心。”
“可妈妈也是……可怜你姐姐的身世啊！”
“小丫，妈妈相信你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小丫你答应妈妈好不好？妈妈也答应你，只要这次帮你爸爸渡过难关，妈妈以后一定会……对你比对你姐姐更好的！”
这时，表妹拉着姑妈来了。
我们明天就要参加高考，而且我和表妹还不在一个考场，姑妈怕奶奶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考生，特意请假回来帮忙。
姑妈上前拦住我妈，”二嫂，无论什么事都过几天再说，明天就要高考了……”
我妈狠狠一推姑妈，尖叫了起来，”可你二哥只剩下两天时间了啊！”
姑妈情绪稳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二嫂你别急，明天我陪你去找赵老板说情。我二哥跟着赵老板十来年了，这点儿情分是有的。”
“咱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明明白白实实在在地跟赵老板说清楚，商量一下这钱要怎么还，分期还款行不行……这些都可以谈。”
“以后就让我哥跟着赵老板开车，他留在人身边人才放心么！然后嫂子你跟着我上深圳打工去。让明玉把孩子交给她婆婆带，她也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小雅学习成绩好，考北大清华不成问题，以后等她读完了书有了好工作……有得是你享福的时候。”
我惊讶地看看姑妈。
不知不觉的，姑妈也大变样了。
大约是在繁华的深圳见过世面也打拼过，姑妈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裙，烫过波浪卷的头发挽在脑后，她从容自信、眼里有光，说出来的解决方案很合理，想来那位既念旧情又一心求财的赵老板不会拒绝。
我又看向我妈。
她俩好像在短短三四年里就调了个个儿。
一个越来越好，一个越来越差。
虽然我认为姑妈提出的建议挺好的，可我妈不这么认为。
“我和明玉身体都弱，吃不了打工的苦。再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一没离婚二没死男人！天塌下来也有我男人在前挡着！”
“程巧花，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影响我和小丫的感情。”
“小丫啊咱明天不考了，你这就跟着妈妈去城里吧……”说着，我妈就要来拉我。
我猛然一甩手，摆脱了妈妈。
我对她说：”妈妈，你走吧。”
妈妈一愣。
我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们给了程明玉很多很多的爱，以前我会在乎，也很计较，常常躲在被子里哭，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们才会不喜欢我。”
“现在不会了。”
“这三年来，我已经可以接受你们的偏心。”
“你为了程明玉放弃亲生女儿，三番四次要为了解决程明玉制造的麻烦而卖掉我。”
“爸爸为了程明玉宁愿去坐牢，留案底，以后让我无法考研、考公、考编……这些是你们的选择。”
“而我的选择，是放弃不爱我的父母，一个人大步向前走。”
“没了我，你们一家三口可以过得很好。”
“没了你们的拖累，以后的我也只会越来越好。”
说完，我转身进屋，插上了门栓。
外头大约是姑妈一直在劝慰我妈，我妈却悲怆地大哭了起来。
我知道，她是故意哭给我听的。
夜里我和表妹睡下时，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住我，小小声说道：”姐，你别听舅妈的。咱明天就要高考了，这三年过得那么苦，全为了这一天，你可不能受她影响啊。”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呜咽着”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姑妈和奶奶早早起来。
她俩如临大敌，生怕我妈来搞事，还喊来附近的几位婶婶姨姨们帮忙。
我和表妹被当成十级保护动物，在七八个婶婶姨姨们的注目礼之下，吃了姑妈亲手做的丰盛早饭。
然后姑妈奶奶和婶婶姨姨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送我去了镇小学考场，另一队人马送表妹去镇高中考场。
在走进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道高瘦英挺的熟悉身影，想要仔细看清时，那人又一晃而过了。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高考完的当天，我和表妹、姑妈、奶奶连夜赶去深圳打工。
姑妈告诉我，她已经去找过赵老板，并且掏出三万块钱积蓄先帮我爸还了一部分钱，又跟赵老板谈好分期还款的事。
赵老板很好说话，写了三万块钱的收据给我姑，又退她一万，说程哥女儿就是我女儿，听说孩子今年高考，这钱拿去给孩子交学费，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你看，连债主都知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亲妈却不知道。
不，其实她也知道。
只是她认为再穷不能穷我姐的教育，再苦不能苦了我姐和我姐的孩子。
至于我，可能被她自动忽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