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灏不敢看她,只点了点头,他想找一个人倾诉自己这一番心事,也顾不得姜珮是不是合适:“她是我大兄从任上带回来的女子,我很好奇,他想娶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姜珮探究地看向他,那阵震惊过去,她更好奇这一段往事:“二郎该不会是想说,卫姐姐勾引了你?”

    他连忙否认:“是我对兰蓁的容貌略有失望,所以愈发好奇,阿爷只关心大兄和阿娘,我没什么天分,又不肯安心读书,她常勉励我,我却总去刁难她,时间长了,她才肯和我多说几句心里话。”

    沈之灏听说过姜珮妒忌的劲头不小,怕说到哪里让她不高兴:“其实大兄对她很不好,虽愿娶她,可骨子里仍有门第之见,不愿与她过多亲近,她想嫁一个知冷知热的郎君。”

    姜珮忽然开口:“二郎,有时候不能听人一面之词。”

    若说沈之衍是因为门第之见对未婚妻不好,那大概是卫兰蓁的误解了,他待所有人都很温和,又照拂身边人的需求,礼贤下士,不重出身,但凡有才能的人,都不吝啬钱财,只是没有生儿育女的兴趣。

    卫兰蓁头脑灵活,又与他相识已久,即便今日嫁给沈之衍的是她,想必过得也会比之前的日子更好。

    沈之灏见姜珮不悦,微微一怔,旋即想到姜珮既然喜欢他大兄,必然容不得外人说他一点不好,低声道:“是,大兄没什么不好,后来年末家宴,大兄随阿耶一同入京,长辈们都只夸赞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又没读书读得死板,治县井井有条,我心里烦闷,多喝了几杯酒……醒来后就在卫姐姐的床上……她虽不怪我,可也是我对不住她。”

    他对任何人都不敢说得这般详细,祖父与父亲严厉,又最疼大兄,一直为他的婚事忧心,要是知道自己敢染指他的未婚妻,必然要动大刑,祖母虽然慈爱,或许会保住他,但绝不会留下卫兰蓁的性命。

    而对兄长……沈之衍待他一向是宽容温和的,并不曾因为母亲偏爱而兄弟失和,但只要他一对上那双沉静的眼,就莫名惧怕,还未开口就怯了。

    姜珮蹙眉,沈之灏在她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地吐露心扉,不光是因为把卫兰蓁嫁给他对自己有利。

    ……无非是她无权无势,又是新妇,即便向长辈告状也有顾忌,这根本不能成为拿捏他的把柄,她一个柔弱女子,又不能打他。

    卫兰蓁失身于他,却又是沈之衍未来的妻子,绝不可能嫁给二郎,既然沈之衍不会与她行房,还不如就嫁给沈之衍。

    “我看是二郎喝得还不够多,要是真醉了,也做不出这许多事。”

    姜珮颇感头痛:“卫姐姐不愿意嫁给周家郎君,也未必愿意为你守身,我且问你,你说要娶她,你什么时候娶,怎么娶……不说母亲,父亲那里你想到办法了?”

    沈之衍娶她是皇恩、是为祖父冲喜的孝顺,除了当初的沈之衍自己,大家都情愿,但是他娶亲呢?

    沈之灏咬牙,想起昨夜里的私会:“兰蓁心里是喜欢我的,大不了像大兄那样挨一顿打……我想请嫂嫂替我向大兄说一说,由他向祖父提议将卫娘子嫁给我,祖父虽然不喜卫娘子,可大兄另娶这事上,到底有些对不住她,想来会同意的。”

    姜珮突然有些同情沈之衍,且不说沈家族人广多,下面会生出多少事情,便是最亲近的兄弟姊妹,也不见教他省一点心,人人都当沈弘微是可倚靠的大树,争相巴结攀附,却未必有多少人真正关心,看起来除了她的公爹沈珪,似乎也没什么人知晓他一体双魂的事情。

    她生出些烦躁……她与这些人又有何不同,不一样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才对他这样好,若他没有显赫身份,她会心甘情愿远嫁?

    “我会寻个时机和你大兄说,不过现在不大方便。”

    姜珮的刻薄一直不曾改变,只是嫁人之后很好地掩饰起来,她莞尔一笑,温柔道:“只要祖父同意,二郎不必怕父亲打的,父亲这年纪怕是也挨不得祖父第二顿杖责了。”

    沈之灏被她戳中心思,见侍女将姜珮送他的礼物拿来,正要告辞,却被姜珮制止,她稍露歉意:“我思来想去,这礼还是太轻,二郎要是不计较我出尔反尔,过几日再送去。”

    嫂嫂送他礼物,又是他求人,沈之灏没有计较的心思,全副心思都在那件事上,只点点头:“嫂嫂用心疼我,二郎岂会不满?”

    侍者已为沈之衍换好了药,姜珮回来吩咐人都下去,一口一口喂他喝药:“阿五,你怎么不好好吃药?”

    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这药细品苦得很,引得人一阵阵反胃,但他强忍着恶心,没有取过碗来一口饮尽,委屈巴巴讨一颗蜜饯,又被过分强烈对比的甜激出眼泪,姜珮用银叉递一小块瓜到他唇边:“你生病的时候一直这么娇弱么?”

    这世道并不太平,外有强胡,内有叛军,他在外领兵的时候不生病?

    “那是自然。”他感受那只纤细的手在他脑后缓缓抚摸,暖融融的阳光让人发困,蜜瓜甜蜜清凉的汁液在唇齿间流淌,“皎皎觉得累,不想照顾我?”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既然替沈之衍受了这份痛,起码要多享受一些。

    姜珮哄道:“怎么会,我就是累病了也不会不顾郎君的。”

    瓜是沧浪居送过来的,说是今年最后一批,姜珮每喂一两口药就会给他吃一小块,忍俊不禁,她能喂阿五吃瓜,公爹就未必有美人肯服侍了。

    他却理解成别的意思:“二郎和你说了什么,把你逗得这么开心?”

    姜珮回神,阿五说他不喜欢卫兰蓁,听一听倒也无妨,便大致转述了一番,最后才道:“公爹被祖父杖责了一番,但我倒没听见有人议论,祖父与祖母还是更疼郎君多些,哪有为孙子打儿子的道理。”

    公爹平时威严持重,这样年纪还被打,也没几个人敢探望的。

    “皎皎觉得我和二郎哪个好?”

    他竟然没笑,反而关注这个,顿了顿道:“不是沈之衍。”

    即便褪去沈之衍那诸多光环,姜珮认真比较了片刻:“那也是阿五。”

    卫兰蓁假如真的喜欢沈之灏,那他们在一起倒也没什么,沈之衍寡欲,本就不适合成婚,可是沈之灏却畏惧流言,如果是阿五,大概第二天就要挨揍了。

    虽然那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女郎们更看重男子的态度。

    他却不欢喜,盯着她瞧:“你犹豫了。”

    姜珮气得几乎要用叉子戳他的脸:“那是我认真在想。”

    他简直是恃病而骄:“强在哪里?”

    她生了恼,恼怒他的小孩子气:“阿五体魄强健,更禁得住打,为人洁身自好,不睡旁人的妻子。”

    他反而露出一点笑容来,他想和皎皎睡,皎皎非但知道,还不将他视作外人。

    不过本来,皎皎也是他的妻子,只和他亲密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姜珮把药碗放到一边:“如果是阿五,同意叫卫娘子嫁给二郎吗?”

    他对弟弟与自己曾经未婚妻的纠缠及跌宕起伏的心路不感兴趣,沈之衍或许是觉得这事实在耻辱,只警告他起欲后不能碰卫兰蓁,但这只是沈之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对卫兰蓁全然不感兴趣:“我才不在乎他们这事,是沈之衍棒打鸳鸯。”

    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诋毁另一个自己:“他这个人古板得很,就是自己不要了,也不会让旁人娶。”

    姜珮纠正他:“沈郎是想过将卫娘子嫁出去的,只是不喜欢二郎娶她。”

    这里面哪怕是有为名声考虑的因素,倒也没有阿五说得这样不好。

    他却见不得她为沈之衍说一句话,这句公道话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他,午后晚间吃药也不用她服侍,拿了几本兵书在读。

    好在慎微居事情不少,她总不会感到无聊,要不是此刻出府太扎眼,她还想亲眼去看看沈之衍送她的铺子。

    周跃晚间为她送来两封自长安而来的书信,姜珮的脸上才露出些笑容,她到沈之衍的书房里,对灯细看,果然被人拆开过,又悉心复原。

    这并不怎么影响她收到家书的好心情,姜珮展开承恩公府那一封,将大嫂写给姜元雍的封好,差青萝送去:“告诉大兄,他要回信可以,但记得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母亲与姜皇后说的事情差不多,只是姑母说得更详尽些,姑母自请废位,退居长门宫,皇帝尚在假意推脱,没下废后的旨意。

    但是立新后的仪仗已经在预备了。

    姑母对于被废并无太多感触,她不再担心外泄禁中语,叮嘱她不必担心的同时也流露出些许忧虑感叹。

    如今各地赋税缴纳不全,更有藩镇因本就担负抗敌之责,不必缴纳赋税同时还向朝廷要钱,立新后就是再节省,所需银钱也有百万之数,沈家今年自顾不暇,也无力缴纳钱粮给天子享用,这本来就足以令正元帝焦头烂额,而押往京师的女匪首竟在抵达京师第二日不翼而飞,正元帝在内廷大发雷霆,连贵妃的情面也不顾,杀了县令与几位刑部官员。

    长安风雨飘摇,家里的日子自然更不好过,但碍于皇后虽废,外戚身份仍在,不好南迁至江南,又或者来太原投奔她,只是有她嫁到了太原,京中又有沈家二房在,外人多少忌惮,不曾对承恩公夫妇冷嘲热讽。

    可惜山高皇帝远,他们的忌惮也仅限于此,二兄在家操持内外,也羡慕大兄能在太原独身快活。

    姜珮静观皇后秀丽的笔迹,字里行间满是温柔而冷静的悲观,如同坐在她对面将这一切娓娓道来,她不要侍女进来,自己研墨,提笔凝思,想要写回信。

    周跃轻轻叩门:“主公请夫人回房安睡。”

    姜珮轻轻哼了一声,发现丈夫行动不便也有些好处,沈之衍从前总借口来书房冷落她,阿五又闹了一日病人脾气,她已经体贴够了:“郎君病中仍手不释卷,我怎敢惫懒,自该夫唱妇随,今晚歇在书房,就不回房打扰他安睡了。”

    周跃已知主公换了人,只当夫人是对郎君忠贞不二,立刻应了下来。

    “你说阿奴不肯回来?”

    沈之衍半伏在榻上,不辨喜怒。

    周跃没想到主公已经回来,心下一惊,躬身道:“属下立刻去再请。”

    “不必了。”

    周跃听见主公轻笑一声。

    “书房简陋,让侍女布置得用心些。”

    沈之衍温和道:“明日一切如常,不必特意知会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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