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开头是无边的黑暗，耀眼的白光遽然而至，自上而下径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于光亮之中茫然起身，行动察觉到了头顶的重量，她举起双手朝脑袋上摸了摸，手心传来的是珠翠的冰凉触感。
她低下头，发现身上穿着的是从未见过的锦绣罗裙，上面绣着不知名的雀鸟，样式精细到连每一根羽毛都看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她的裙上飞出，从此翱翔于天地。罗裙衬托得腰上悬着的白玉双佩愈发晶莹圆润，光彩夺目。款冬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周围突然由暗变明，如昼夜交替般一下子整个都亮堂了起来。
款冬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不让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到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睁眼，雪光辉室，可鉴毫芒，她借此打量着身边的一切，入目却只有写满字的纸张。有的散落于半空自在翩跹，有的被装订成册整齐码放在四面的墙上，其中不乏厚重的竹简。这些书越摆越高，她顺着书卷抬头向上望，看到的却是高高的天穹之上自己的倒影，朱锦褕翟，翠羽明珰。
唯一让她感到熟悉的只有那张脸。
她眼中的一切都太过清晰，她可以从中看清自己额间的花钿，也可以看看到自己脚下的无数星辰依次闪烁着柔和的光亮。她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却寻不到清醒的方法。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听到有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悠然的惬意，苍老且和蔼：
“你又来了啊。”
她循声望去，在她的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用书卷堆砌而成的案几和屏风。穿着皂缘鹤氅的老人背靠着书卷席地而坐，他花白的头发上束着玉冠，案上放着把古琴，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你从来没有穿成这样来见过我。”
“你是谁？”款冬好奇道。
她没有一点关于眼前人的记忆，可对方与她说话时的语气熟稔，望向她的眼神慈祥和蔼。
老人脸上的沟壑随着笑容的加深团在了一起，他没有回答款冬的话，而是冲着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侧的空地示意。
他如未解的谜团吸引着款冬的接近，许是因为衣服太过繁琐，她于行走之间将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眼睛平视着前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又平稳。款冬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奇怪，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像是身体自行为之，仿佛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身上都有了经年累月的记忆。
待她走到了老人的跟前时，对方满目赞叹道：“不错不错！刚刚你的这几步走的可以说是有模有样。”
款冬没有坐在了他的身边，而是在了他的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旋即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唉，你怎么每次来的时候都只会问我这一句。”老人的表情故作失落，脸上笑纹却愈发加深，“我都同你说了那么多次我是谁了，你怎么到现在都记不住。”
“不可能，我的记性是最好的。”款冬有些不高兴地反驳道。
老人依旧还是在笑，他跟着点头赞同道：“是啊，毕竟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问道：“你看这里的书多吗？”
款冬顺着手指的方向侧身看了过去，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所有的书，包括你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因你的记忆而生。你熟悉这里所有的细枝末节，你是这里的主宰，但你不想留我在这儿，自然也不愿意记得我。”他的语气循循善诱，浑然不顾他的话落入款冬的耳中是何等的平地惊雷。
“这不可能！”款冬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如果你能出现我的记忆里，那为什么又会说我不愿意记得你呢？”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我们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也还是没想起来我是谁。”
老人笑了笑，收回了手，他的手抚摸着面前的琴弦，拨弄间，一段带着熟悉的曲调自他的指尖处倾泻而出。
款冬愣了神，她的视线再次放在了这满室的书卷，有些书开始自主的挪动，它们将自己摊开，像是鸟儿振动着双翅带着此起彼伏的哗啦声响朝她飞来，降落在了她的手边。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却发现里面的记录全部都是关于刚刚自己在脑子里闪过的那首曲子的信息。
“其实你忘记不只有我，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很多事，不过对你来说，这种遗忘倒也不算是坏事，只是......”老人欲言又止，他低头专注的抚琴，原本悠扬的曲调陡然变得慷慨激昂，将他声音托得越来越高，宛若林鸟悲鸣：
“难道你要这样一直把所有的痛苦全都遗忘吗？”
迎面有凛冽的强风袭来，吹进了款冬的五脏六腑，她想要开口，却痛苦地说不出话。她闭上双眼，听着耳边的琴声呼啸，仿佛整个人都要就此而掉入了十八层地狱般沉重的下坠。就在她的身体被这琴声来回撕扯之际，琴声骤然而止，她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分解着，刚刚坐在对面的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浓郁的黑暗。
她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了温柔又朦胧的歌声，婉转悠扬间带着馥郁的爱意，将她纳入怀中细心慰藉着她所有的伤痛。款冬被这样遽然而至的温暖包裹着，她的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如何明说。
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那歌声开始渐渐变得缥缈遥远，令款冬的七魂六魄全都重新漂浮起来了后，又重新将其归于原位。她从虚幻的梦境里剥离，最先听到的是半夏和旋花那两个小丫头在自己的床边脑袋凑着脑袋的小声交谈：
“你说三师姐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呀，等着吃席呗。”
“吃席？”
“吃席你都不知道？就是能吃好多好吃的！”
“那你说到时候大师兄会做他拿手的红烧肉吗？”
“回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大师兄做的炸鸡卷更好吃诶。”
行吧，看来自己以后务必要寻个时间告诉她们何为生死。
款冬拼尽全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还在报菜名的两个小不点见她醒了，两个小脑袋忙凑上前，一人一句话不落地：
“三师姐你醒啦？”
“三师姐你饿不饿？”
“三师姐你渴不渴？”
“三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痛？”
“三师姐三师姐！”
款冬看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面的眼睛水灵灵的，带着孩童纯粹的清澈。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气若游丝：“饿了也不会吃席的，死心吧。”
两个小脑袋上的表情一滞，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刚刚商量好的席面和菜品安排顿时被这两小只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们嘿嘿笑了两声，旋即便不约而同的逃也似的往门外跑，迎面撞上了正欲进门的解离，见她两这样横冲直撞的，解离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了她两的衣领。
“你们两个，撞了人不道歉居然还想跑？师父平日里教你们的那些都去哪儿了？飞走了吗？”
她是四个师姐里最温柔的那个，就连教育师妹们时的声音都是那么的轻柔婉转。
“三师姐！三师姐醒啦！”哪怕被提溜着衣领子，两小只也还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解离闻言连忙松开了手赶到屋内，果真发现款冬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她顶着一脑袋的金针，像个蛰伏的刺猬，看见陡然眼前出现的解离，虚弱地笑了笑。
旁边跟着冒出了个郁李，紧接着后边又出现了松萝，她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解离将款冬脑袋上和身上的那些金针依数取下，郁李扶着她起身，松萝动作麻利地将枕头塞到她的身后。等到一切收拾完全，本草先生宛如狂风般帝一路冲到了款冬的床榻边。
“款冬啊——”
本草先生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脸上的五官因情绪激动而呈现夸张的错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有。”款冬不假思索道，“方才那些针就扎的我很痛，师父你这次莫不是故意的吧？”
好像被人一下子扼住了脖子般，本草先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原地弹起身好似被击中般地退后半步，表情受伤道：“你怎么可以怀疑为师呢？这施针嘛，肯定是会痛的嘛。”
“可以前就没有这么痛。”
“那病情不是不一样吗？再说了，为师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说你就那么被人扛了回来，那我们大家肯定吓一大跳啊，那我下手也肯定会重一些。”
“师父你演得太夸张了。”郁李面无表情的点评道。
周围几人见怪不怪，面对本草先生经常不着调的奇怪性格，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本草先生轻咳了两声好用以有掩饰尴尬，但是最该听懂的那个人却没有领会到这一动作的含义。
郁李望着他，再次关切道：“师父你喉咙痛吗？”
“没有。”
本草先生说罢，索性转过身跟着解离收拾起了桌上的金针。
郁李“哦”了一声，便也不再继续。
款冬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斟酌道：“师父，我这次做了个梦。”
本草先生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做梦不是很正常的么？”
郁李跟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这次做的梦很奇怪，我梦见了一个老人家，他跟我说我忘记很多东西，还跟我说什么难道要把所有的痛苦全都遗忘吗这种话。”款冬努力的回想着刚刚梦里的一切，旋即她又补充道：“对了，我还听见他弹了一首曲子。”
她按照着记忆里的曲调断断续续地哼唱了几声。
本草先生的手指一哆嗦，原本捏在指间的长针再度掉落在了桌面上。
身旁的解离瞥了他一眼，她伸手将那根针捻起收好。
“不过是梦罢了。”本草先生强压着情绪，淡淡道。
款冬本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半夏和旋花的嬉闹声随着一阵瓷器落地碎裂的声响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大师兄的厉声呵斥：“好好的，你们两个在这里跑什么呢？”
本草先生瞅准机会溜了出去，嘴上说着“发生什么事啦”，紧跟着人就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门口。门口的地上一片狼藉，在决明的脚边是碎裂的瓷碗和撒了一地的鸡汤，半夏和旋花将双手背在身后，她两低垂脑袋畏葸地靠在门边，俨然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只有本草先生注意到他和自己同样颤抖的手。
梦的开头是无边的黑暗，耀眼的白光遽然而至，自上而下径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于光亮之中茫然起身，行动察觉到了头顶的重量，她举起双手朝脑袋上摸了摸，手心传来的是珠翠的冰凉触感。
她低下头，发现身上穿着的是从未见过的锦绣罗裙，上面绣着不知名的雀鸟，样式精细到连每一根羽毛都看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她的裙上飞出，从此翱翔于天地。罗裙衬托得腰上悬着的白玉双佩愈发晶莹圆润，光彩夺目。款冬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周围突然由暗变明，如昼夜交替般一下子整个都亮堂了起来。
款冬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不让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到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睁眼，雪光辉室，可鉴毫芒，她借此打量着身边的一切，入目却只有写满字的纸张。有的散落于半空自在翩跹，有的被装订成册整齐码放在四面的墙上，其中不乏厚重的竹简。这些书越摆越高，她顺着书卷抬头向上望，看到的却是高高的天穹之上自己的倒影，朱锦褕翟，翠羽明珰。
唯一让她感到熟悉的只有那张脸。
她眼中的一切都太过清晰，她可以从中看清自己额间的花钿，也可以看看到自己脚下的无数星辰依次闪烁着柔和的光亮。她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却寻不到清醒的方法。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听到有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悠然的惬意，苍老且和蔼：
“你又来了啊。”
她循声望去，在她的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用书卷堆砌而成的案几和屏风。穿着皂缘鹤氅的老人背靠着书卷席地而坐，他花白的头发上束着玉冠，案上放着把古琴，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你从来没有穿成这样来见过我。”
“你是谁？”款冬好奇道。
她没有一点关于眼前人的记忆，可对方与她说话时的语气熟稔，望向她的眼神慈祥和蔼。
老人脸上的沟壑随着笑容的加深团在了一起，他没有回答款冬的话，而是冲着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侧的空地示意。
他如未解的谜团吸引着款冬的接近，许是因为衣服太过繁琐，她于行走之间将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眼睛平视着前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又平稳。款冬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奇怪，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像是身体自行为之，仿佛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身上都有了经年累月的记忆。
待她走到了老人的跟前时，对方满目赞叹道：“不错不错！刚刚你的这几步走的可以说是有模有样。”
款冬没有坐在了他的身边，而是在了他的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旋即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唉，你怎么每次来的时候都只会问我这一句。”老人的表情故作失落，脸上笑纹却愈发加深，“我都同你说了那么多次我是谁了，你怎么到现在都记不住。”
“不可能，我的记性是最好的。”款冬有些不高兴地反驳道。
老人依旧还是在笑，他跟着点头赞同道：“是啊，毕竟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问道：“你看这里的书多吗？”
款冬顺着手指的方向侧身看了过去，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所有的书，包括你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因你的记忆而生。你熟悉这里所有的细枝末节，你是这里的主宰，但你不想留我在这儿，自然也不愿意记得我。”他的语气循循善诱，浑然不顾他的话落入款冬的耳中是何等的平地惊雷。
“这不可能！”款冬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如果你能出现我的记忆里，那为什么又会说我不愿意记得你呢？”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我们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也还是没想起来我是谁。”
老人笑了笑，收回了手，他的手抚摸着面前的琴弦，拨弄间，一段带着熟悉的曲调自他的指尖处倾泻而出。
款冬愣了神，她的视线再次放在了这满室的书卷，有些书开始自主的挪动，它们将自己摊开，像是鸟儿振动着双翅带着此起彼伏的哗啦声响朝她飞来，降落在了她的手边。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却发现里面的记录全部都是关于刚刚自己在脑子里闪过的那首曲子的信息。
“其实你忘记不只有我，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很多事，不过对你来说，这种遗忘倒也不算是坏事，只是......”老人欲言又止，他低头专注的抚琴，原本悠扬的曲调陡然变得慷慨激昂，将他声音托得越来越高，宛若林鸟悲鸣：
“难道你要这样一直把所有的痛苦全都遗忘吗？”
迎面有凛冽的强风袭来，吹进了款冬的五脏六腑，她想要开口，却痛苦地说不出话。她闭上双眼，听着耳边的琴声呼啸，仿佛整个人都要就此而掉入了十八层地狱般沉重的下坠。就在她的身体被这琴声来回撕扯之际，琴声骤然而止，她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分解着，刚刚坐在对面的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浓郁的黑暗。
她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了温柔又朦胧的歌声，婉转悠扬间带着馥郁的爱意，将她纳入怀中细心慰藉着她所有的伤痛。款冬被这样遽然而至的温暖包裹着，她的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如何明说。
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那歌声开始渐渐变得缥缈遥远，令款冬的七魂六魄全都重新漂浮起来了后，又重新将其归于原位。她从虚幻的梦境里剥离，最先听到的是半夏和旋花那两个小丫头在自己的床边脑袋凑着脑袋的小声交谈：
“你说三师姐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呀，等着吃席呗。”
“吃席？”
“吃席你都不知道？就是能吃好多好吃的！”
“那你说到时候大师兄会做他拿手的红烧肉吗？”
“回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大师兄做的炸鸡卷更好吃诶。”
行吧，看来自己以后务必要寻个时间告诉她们何为生死。
款冬拼尽全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还在报菜名的两个小不点见她醒了，两个小脑袋忙凑上前，一人一句话不落地：
“三师姐你醒啦？”
“三师姐你饿不饿？”
“三师姐你渴不渴？”
“三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痛？”
“三师姐三师姐！”
款冬看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面的眼睛水灵灵的，带着孩童纯粹的清澈。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气若游丝：“饿了也不会吃席的，死心吧。”
两个小脑袋上的表情一滞，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刚刚商量好的席面和菜品安排顿时被这两小只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们嘿嘿笑了两声，旋即便不约而同的逃也似的往门外跑，迎面撞上了正欲进门的解离，见她两这样横冲直撞的，解离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了她两的衣领。
“你们两个，撞了人不道歉居然还想跑？师父平日里教你们的那些都去哪儿了？飞走了吗？”
她是四个师姐里最温柔的那个，就连教育师妹们时的声音都是那么的轻柔婉转。
“三师姐！三师姐醒啦！”哪怕被提溜着衣领子，两小只也还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解离闻言连忙松开了手赶到屋内，果真发现款冬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她顶着一脑袋的金针，像个蛰伏的刺猬，看见陡然眼前出现的解离，虚弱地笑了笑。
旁边跟着冒出了个郁李，紧接着后边又出现了松萝，她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解离将款冬脑袋上和身上的那些金针依数取下，郁李扶着她起身，松萝动作麻利地将枕头塞到她的身后。等到一切收拾完全，本草先生宛如狂风般帝一路冲到了款冬的床榻边。
“款冬啊——”
本草先生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脸上的五官因情绪激动而呈现夸张的错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有。”款冬不假思索道，“方才那些针就扎的我很痛，师父你这次莫不是故意的吧？”
好像被人一下子扼住了脖子般，本草先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原地弹起身好似被击中般地退后半步，表情受伤道：“你怎么可以怀疑为师呢？这施针嘛，肯定是会痛的嘛。”
“可以前就没有这么痛。”
“那病情不是不一样吗？再说了，为师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说你就那么被人扛了回来，那我们大家肯定吓一大跳啊，那我下手也肯定会重一些。”
“师父你演得太夸张了。”郁李面无表情的点评道。
周围几人见怪不怪，面对本草先生经常不着调的奇怪性格，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本草先生轻咳了两声好用以有掩饰尴尬，但是最该听懂的那个人却没有领会到这一动作的含义。
郁李望着他，再次关切道：“师父你喉咙痛吗？”
“没有。”
本草先生说罢，索性转过身跟着解离收拾起了桌上的金针。
郁李“哦”了一声，便也不再继续。
款冬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斟酌道：“师父，我这次做了个梦。”
本草先生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做梦不是很正常的么？”
郁李跟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这次做的梦很奇怪，我梦见了一个老人家，他跟我说我忘记很多东西，还跟我说什么难道要把所有的痛苦全都遗忘吗这种话。”款冬努力的回想着刚刚梦里的一切，旋即她又补充道：“对了，我还听见他弹了一首曲子。”
她按照着记忆里的曲调断断续续地哼唱了几声。
本草先生的手指一哆嗦，原本捏在指间的长针再度掉落在了桌面上。
身旁的解离瞥了他一眼，她伸手将那根针捻起收好。
“不过是梦罢了。”本草先生强压着情绪，淡淡道。
款冬本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半夏和旋花的嬉闹声随着一阵瓷器落地碎裂的声响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大师兄的厉声呵斥：“好好的，你们两个在这里跑什么呢？”
本草先生瞅准机会溜了出去，嘴上说着“发生什么事啦”，紧跟着人就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门口。门口的地上一片狼藉，在决明的脚边是碎裂的瓷碗和撒了一地的鸡汤，半夏和旋花将双手背在身后，她两低垂脑袋畏葸地靠在门边，俨然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只有本草先生注意到他和自己同样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