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先生端着药进来时后便马不停蹄地挤到了款冬和方明游中间。他这逐客令下得太过明显，好在方明游和款冬也说得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告辞。
“贤侄我送你。”本草先生放下汤药跟了上来。
“我们说好的事儿你可别忘啦。”款冬在身后高声叮嘱道。
二人的脚步一顿，在本草先生惊讶且探究的表情里，方明游迈着大步离开。
依着礼节，本草先生和决明将方明游一直送上了马车，临行前，方明游看着本草先生，慢悠悠道：“先生不会预备着在我走后便举家搬离此处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本草先生扯出了个标准得体但不带丁点感情的微笑：“怎么会呢？这里风景优美地势绝佳，不仅离建京城里近，最主要的是宅子大还不需要租金，这种好事落在我们头上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搬呢？”
他朝着决明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心领神会，脸上立马扬起同样的笑容，连声附和道。
“是呀，祁国公这么想就是多虑了。”
方明游看着两人再牵强不过的笑脸，心下了然，却也没再说什么。马车在二人的假笑里扬长而去，很快便融入了夜色里。
待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确定对方走后，本草先生和决明在同一时间，将飞扬的五官耷拉了下来。
“奇怪，他不应该还在灵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本草先生伸手揉了揉笑的有些发酸的腮帮子，疑惑道。
决明动作一致：“说是刚到的建京，最近外边都闹翻天了——等等。”
他声音一顿，换上了怀疑的语气：“所以您这几天是一点消息都没看吗？”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哪有心思去看那些。”本草先生嘟囔道。
决明将信将疑地看着：“那我们真的不搬吗？”
“想什么呢？当然要搬啊！”
“可是款冬应该不会同意吧？”
本草先生正揉着脸的手一顿。
决明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带着些许萧瑟：“何况我们这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回到建京安顿下来，现在就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身后不远处洞开的院子里，传来了半夏和旋花在银杏树下扎着马步的连声抱怨，其间不是夹杂着几声娇气而稚嫩的求饶，但往往很快便会被郁李那声软硬不吃的“不行”给撞个粉碎。
本草先生叹了口气，也跟着仰面看天。他们在建京过了四年的安稳日子，四年弹指而过，在这两个幼童身上留下的痕迹尤为明显。最开始他们踏上这条不归路时也不过三人而已，结果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队伍反而不断壮大。这些年里他们捡了不少孩子也救了不少孩子，拖拖拽拽的就这么绕了一大圈子，最后又躲回了建京。
本草先生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要说服决明，又好像是要说服自己。
“他是方家人。”
“方家的儿郎，最是忠君爱国。”决明轻声附和着。
月亮躲进了云围里，蛙鸣声一起一落，带着潮湿的水意。
果不其然，搬家的提议在款冬这里碰了壁。
起初，本草先生打算先瞒着款冬，只将其他人先聚在了一起投票表决。当听到决定要搬离的消息，大家也都表现得司空见惯。毕竟他们在搬来建京以前过的日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居无定所。从前去到一个地方最长也不过停留半年，如今在建京定居四年已是从未有过难得了。
——但是这个“大家”里并不包括半夏和旋花。
“我们是要搬到城里去住了吗？”旋花高声地问道。身侧的半夏同她一样目光灼灼，毕竟要是能搬去了建京城里住，那以后薛记的糖糕她们岂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在她两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本草先生摇了摇头：“我们不搬去城里。”
“那我们是要搬到山下的村子里住吗？”旋花追问道。
“也不是。”本草先生停了停，犹豫着该用怎么样的说话和四岁的孩子描述他们先前的日子。
在他为难之际，坐在半夏与旋花中间的郁李主动为师父解了燃眉之急：“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准备离开建京，以后都不回来了。”
“那我们以后去哪里？”半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松萝摸了摸她的发顶，言语直白且实诚地安慰道：“还没想好。”
她两眼里原先的期待瞬时被恐惧与不安替代。
她们两是本草先生在建京捡到的孩子，她们生长于乐游山，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位于建京东边的惠县，再远些的地方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光景她们无从知晓。四岁孩童的世界还太小，小到只有眼前的这栋宅子，和一个由薛记糖糕与上元花灯组成的建京。
离开建京，那不就意味着以后吃不到薛记的糖糕，也看不了上元的花灯了吗？
还有那些学堂里的同学——那个惹人嫌的小柱子，还有特别爱笑的小桃，以后岂不是也都见不着了吗？
思及至此，两个刚刚才满四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到“天都塌了”。
只可惜在几人之中，最能察觉到他人情绪变化的款冬现下并不在场，而平日里会注意她两头疼脑热的决明，此时正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望向他时的无助。其他人倒不是说不关心她们，只是他们拜师那日起便对这样颠簸的日子习以为常。她们尝试着描绘未来生活的新奇美好，试图借此来安慰着两孩子对此的忐忑不安，当然到最后也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原因无他，只是半夏和旋花的境况与她们的从前大不相同。
虽然都是本草先生捡回来的孩子，但他们被捡回来时早已到了记事的年纪，在经历了生活上的剧变后，他们不仅明事理，同时也拥有了极强的适应力。然而半夏和旋花却不一样，她们生活在这样平常且安稳的日子里，从未遭遇过大起大落，猛然有人要将她们从原有的生活轨迹里剥离，自是百般不情愿。
于是两小只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溜进了款冬的房里。
款冬喝了药本来已经睡下了，却不想被耳边传来的哭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猛然瞧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伏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直接用袖子给两人抹了抹脸上的泪。
两个小丫头哭得太过大声太过忘我，半夏还打起嗝。
“师父说嗝，说要搬走，嗝，说，说不住建，京嗝，了。”
“搬走？”款冬的意识瞬间清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半夏和旋花搀扶着她去到了北屋最里边的那间。这里被充当本草先生的书房，款冬一推开门，最先看到的便是迎面那张墙上挂起了那副打着不少红圈的大梁舆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本草先生手持戒尺站在舆图前，正与其他人商议着要搬去哪个州府。比起他的精神抖数，其他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决明更是恹恹地坐在一旁，无论本草先生说什么在他这里得到的回答都是“嗯嗯”。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当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身上只胡乱披着件外衣的款冬时，众人大惊失色：
“你怎么起来了？”
解离连忙上前，伸出手扶着款冬站在坐在了最近的位置上；松萝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给她擦汗；郁李眼明手快地捞回了旁边那两个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娃娃，在师父的呵斥声响起时她已挡在了她两的身前用帕子替她们擦着脸上的泪。
款冬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接过郁李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拭着额上沁出的薄汗。她这病虽说奇怪了些，但每次只需好好将养着，最快一晚上便能很快痊愈。刚施了针之后的身子下地脚步总有些虚浮，这会儿款冬尚未休息完全，连带着声音都轻飘飘的：“她们告诉我说，师父你决定要搬走？”
本草先生看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定是猛然下地动了气，不由地放软了语气：“我们又不是现在就要搬，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着，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我们为什么要搬？”款冬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问道。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一旁的解离忙不迭地扯过她的手腕便把起了脉来。
本草先生嗫嚅着，并没有回答。
“是因为祁国公？”款冬见师父仍旧没回答自己的话，她便明白自己猜得大差不差，却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方家人！”
“方家人怎么了？方家人就不是朝廷的人吗？”本草先生别过脸不去看她，态度十分强硬。
然而款冬的态度却比他更强硬：“可这难道不是你同我说的？你说方家人是最为正直良善，重情重义，是大梁少有忠良之家。”
“再正直良善他也是朝廷的人，他也是在为朝廷做事。况且同我有交情的是他爹，不是他，我又何来的把握能清楚他的为人？要是他不念旧情，站在了朝廷那边，你是不是非要看着你师父下狱这才肯甘心？”本草先生的声音拔高了些，好似只要声音大便能盖过一切。
“真的是这样吗？”
“不然呢？”
“那就搬吧。”轻飘飘的四个字，仿佛意味着款冬的让步妥协，本草先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见款冬继续道：“你们搬，我和半夏旋花留下来。”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其中就属本草先生的声音最大：“这怎么能行？”
“这为什么不行？我们当初辗转各地，途中那几个不愿意离开说要留下的，师父你不是也没对他们说过一个不字。”款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诀窍，丝毫没注意到决明骤变的脸色。
“三师姐你这是要和我们分道扬镳吗？”问这话的是郁李。
“我不是这个意思，”款冬解释道，“只不过我眼下实在没办法离开建京，刚好半夏和旋花也不愿意走。既然大家的意见产生了分歧，那就索性兵分两路，也省得在这争论不休。等到时候我解决了委托，再花上些时日说服她们这两个小的，就立马带着她们去追你们，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话音刚落，郁李立刻表态道：“你不走的话那我也不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一着急，就又忘记了断句。
一旁松萝举起手道：“还有我！”
“我也是。”解离的语气淡淡的，紧随其后的是戴星拿着书卷头也不抬丢出来的那句更为简略的“我也”。
局面似乎显而易见。
“师父，我记得你说过凡遇大事都要师门内部投票表决的对吧？”款冬双手一拍，“那照现在这么看的话，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半夏和旋花在一旁欢欣雀跃地庆祝着。
在这样快活的氛围里，本草先生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了一直未曾说话决明，宛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海上漂泊的浮木般，眼前一亮。
“等一下，”本草先生打断了两小只的庆祝，“你们师兄还没说话呢？”
“就算师兄选择支持你，票数也是七比二，结果还是不会变的。”半夏不满道。
款冬皱了皱眉，嗅到了一丝异常。
“哦，我一直忘记同你们说了，”本草先生的语气轻飘飘的，“身为你们的大师兄，决明他拥有着重大事件的最终决定权。”
“也就是说，你师兄一个人的意见，顶你们七个。”
“那师父你还不如这个权利留给你自己呢。”松萝毫不客气地拆着台，“你就这么相信大师兄会选择站在你这边？”
本草先生模样有些得意：“那肯定，你们大师兄和我可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温声打断：
“我也支持不搬。”
本草先生闻声，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一切已成定局。
“你会后悔的。”本草先生无可奈何地叹气道。
“贤侄我送你。”本草先生放下汤药跟了上来。
“我们说好的事儿你可别忘啦。”款冬在身后高声叮嘱道。
二人的脚步一顿，在本草先生惊讶且探究的表情里，方明游迈着大步离开。
依着礼节，本草先生和决明将方明游一直送上了马车，临行前，方明游看着本草先生，慢悠悠道：“先生不会预备着在我走后便举家搬离此处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本草先生扯出了个标准得体但不带丁点感情的微笑：“怎么会呢？这里风景优美地势绝佳，不仅离建京城里近，最主要的是宅子大还不需要租金，这种好事落在我们头上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搬呢？”
他朝着决明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心领神会，脸上立马扬起同样的笑容，连声附和道。
“是呀，祁国公这么想就是多虑了。”
方明游看着两人再牵强不过的笑脸，心下了然，却也没再说什么。马车在二人的假笑里扬长而去，很快便融入了夜色里。
待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确定对方走后，本草先生和决明在同一时间，将飞扬的五官耷拉了下来。
“奇怪，他不应该还在灵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本草先生伸手揉了揉笑的有些发酸的腮帮子，疑惑道。
决明动作一致：“说是刚到的建京，最近外边都闹翻天了——等等。”
他声音一顿，换上了怀疑的语气：“所以您这几天是一点消息都没看吗？”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哪有心思去看那些。”本草先生嘟囔道。
决明将信将疑地看着：“那我们真的不搬吗？”
“想什么呢？当然要搬啊！”
“可是款冬应该不会同意吧？”
本草先生正揉着脸的手一顿。
决明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带着些许萧瑟：“何况我们这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回到建京安顿下来，现在就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身后不远处洞开的院子里，传来了半夏和旋花在银杏树下扎着马步的连声抱怨，其间不是夹杂着几声娇气而稚嫩的求饶，但往往很快便会被郁李那声软硬不吃的“不行”给撞个粉碎。
本草先生叹了口气，也跟着仰面看天。他们在建京过了四年的安稳日子，四年弹指而过，在这两个幼童身上留下的痕迹尤为明显。最开始他们踏上这条不归路时也不过三人而已，结果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队伍反而不断壮大。这些年里他们捡了不少孩子也救了不少孩子，拖拖拽拽的就这么绕了一大圈子，最后又躲回了建京。
本草先生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要说服决明，又好像是要说服自己。
“他是方家人。”
“方家的儿郎，最是忠君爱国。”决明轻声附和着。
月亮躲进了云围里，蛙鸣声一起一落，带着潮湿的水意。
果不其然，搬家的提议在款冬这里碰了壁。
起初，本草先生打算先瞒着款冬，只将其他人先聚在了一起投票表决。当听到决定要搬离的消息，大家也都表现得司空见惯。毕竟他们在搬来建京以前过的日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居无定所。从前去到一个地方最长也不过停留半年，如今在建京定居四年已是从未有过难得了。
——但是这个“大家”里并不包括半夏和旋花。
“我们是要搬到城里去住了吗？”旋花高声地问道。身侧的半夏同她一样目光灼灼，毕竟要是能搬去了建京城里住，那以后薛记的糖糕她们岂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在她两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本草先生摇了摇头：“我们不搬去城里。”
“那我们是要搬到山下的村子里住吗？”旋花追问道。
“也不是。”本草先生停了停，犹豫着该用怎么样的说话和四岁的孩子描述他们先前的日子。
在他为难之际，坐在半夏与旋花中间的郁李主动为师父解了燃眉之急：“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准备离开建京，以后都不回来了。”
“那我们以后去哪里？”半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松萝摸了摸她的发顶，言语直白且实诚地安慰道：“还没想好。”
她两眼里原先的期待瞬时被恐惧与不安替代。
她们两是本草先生在建京捡到的孩子，她们生长于乐游山，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位于建京东边的惠县，再远些的地方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光景她们无从知晓。四岁孩童的世界还太小，小到只有眼前的这栋宅子，和一个由薛记糖糕与上元花灯组成的建京。
离开建京，那不就意味着以后吃不到薛记的糖糕，也看不了上元的花灯了吗？
还有那些学堂里的同学——那个惹人嫌的小柱子，还有特别爱笑的小桃，以后岂不是也都见不着了吗？
思及至此，两个刚刚才满四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到“天都塌了”。
只可惜在几人之中，最能察觉到他人情绪变化的款冬现下并不在场，而平日里会注意她两头疼脑热的决明，此时正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望向他时的无助。其他人倒不是说不关心她们，只是他们拜师那日起便对这样颠簸的日子习以为常。她们尝试着描绘未来生活的新奇美好，试图借此来安慰着两孩子对此的忐忑不安，当然到最后也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原因无他，只是半夏和旋花的境况与她们的从前大不相同。
虽然都是本草先生捡回来的孩子，但他们被捡回来时早已到了记事的年纪，在经历了生活上的剧变后，他们不仅明事理，同时也拥有了极强的适应力。然而半夏和旋花却不一样，她们生活在这样平常且安稳的日子里，从未遭遇过大起大落，猛然有人要将她们从原有的生活轨迹里剥离，自是百般不情愿。
于是两小只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溜进了款冬的房里。
款冬喝了药本来已经睡下了，却不想被耳边传来的哭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猛然瞧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伏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直接用袖子给两人抹了抹脸上的泪。
两个小丫头哭得太过大声太过忘我，半夏还打起嗝。
“师父说嗝，说要搬走，嗝，说，说不住建，京嗝，了。”
“搬走？”款冬的意识瞬间清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半夏和旋花搀扶着她去到了北屋最里边的那间。这里被充当本草先生的书房，款冬一推开门，最先看到的便是迎面那张墙上挂起了那副打着不少红圈的大梁舆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本草先生手持戒尺站在舆图前，正与其他人商议着要搬去哪个州府。比起他的精神抖数，其他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决明更是恹恹地坐在一旁，无论本草先生说什么在他这里得到的回答都是“嗯嗯”。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当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身上只胡乱披着件外衣的款冬时，众人大惊失色：
“你怎么起来了？”
解离连忙上前，伸出手扶着款冬站在坐在了最近的位置上；松萝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给她擦汗；郁李眼明手快地捞回了旁边那两个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娃娃，在师父的呵斥声响起时她已挡在了她两的身前用帕子替她们擦着脸上的泪。
款冬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接过郁李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拭着额上沁出的薄汗。她这病虽说奇怪了些，但每次只需好好将养着，最快一晚上便能很快痊愈。刚施了针之后的身子下地脚步总有些虚浮，这会儿款冬尚未休息完全，连带着声音都轻飘飘的：“她们告诉我说，师父你决定要搬走？”
本草先生看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定是猛然下地动了气，不由地放软了语气：“我们又不是现在就要搬，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着，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我们为什么要搬？”款冬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问道。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一旁的解离忙不迭地扯过她的手腕便把起了脉来。
本草先生嗫嚅着，并没有回答。
“是因为祁国公？”款冬见师父仍旧没回答自己的话，她便明白自己猜得大差不差，却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方家人！”
“方家人怎么了？方家人就不是朝廷的人吗？”本草先生别过脸不去看她，态度十分强硬。
然而款冬的态度却比他更强硬：“可这难道不是你同我说的？你说方家人是最为正直良善，重情重义，是大梁少有忠良之家。”
“再正直良善他也是朝廷的人，他也是在为朝廷做事。况且同我有交情的是他爹，不是他，我又何来的把握能清楚他的为人？要是他不念旧情，站在了朝廷那边，你是不是非要看着你师父下狱这才肯甘心？”本草先生的声音拔高了些，好似只要声音大便能盖过一切。
“真的是这样吗？”
“不然呢？”
“那就搬吧。”轻飘飘的四个字，仿佛意味着款冬的让步妥协，本草先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见款冬继续道：“你们搬，我和半夏旋花留下来。”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其中就属本草先生的声音最大：“这怎么能行？”
“这为什么不行？我们当初辗转各地，途中那几个不愿意离开说要留下的，师父你不是也没对他们说过一个不字。”款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诀窍，丝毫没注意到决明骤变的脸色。
“三师姐你这是要和我们分道扬镳吗？”问这话的是郁李。
“我不是这个意思，”款冬解释道，“只不过我眼下实在没办法离开建京，刚好半夏和旋花也不愿意走。既然大家的意见产生了分歧，那就索性兵分两路，也省得在这争论不休。等到时候我解决了委托，再花上些时日说服她们这两个小的，就立马带着她们去追你们，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话音刚落，郁李立刻表态道：“你不走的话那我也不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一着急，就又忘记了断句。
一旁松萝举起手道：“还有我！”
“我也是。”解离的语气淡淡的，紧随其后的是戴星拿着书卷头也不抬丢出来的那句更为简略的“我也”。
局面似乎显而易见。
“师父，我记得你说过凡遇大事都要师门内部投票表决的对吧？”款冬双手一拍，“那照现在这么看的话，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半夏和旋花在一旁欢欣雀跃地庆祝着。
在这样快活的氛围里，本草先生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了一直未曾说话决明，宛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海上漂泊的浮木般，眼前一亮。
“等一下，”本草先生打断了两小只的庆祝，“你们师兄还没说话呢？”
“就算师兄选择支持你，票数也是七比二，结果还是不会变的。”半夏不满道。
款冬皱了皱眉，嗅到了一丝异常。
“哦，我一直忘记同你们说了，”本草先生的语气轻飘飘的，“身为你们的大师兄，决明他拥有着重大事件的最终决定权。”
“也就是说，你师兄一个人的意见，顶你们七个。”
“那师父你还不如这个权利留给你自己呢。”松萝毫不客气地拆着台，“你就这么相信大师兄会选择站在你这边？”
本草先生模样有些得意：“那肯定，你们大师兄和我可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温声打断：
“我也支持不搬。”
本草先生闻声，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一切已成定局。
“你会后悔的。”本草先生无可奈何地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