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昌都没眼看这俩小夫妻的黏糊劲,甩着小金印玩,等门房催促了,他才曲指扣了扣茶桌,让下人把马车牵到马棚去。

    谭妆宜是真累啊,回到正堂就歪坐着揉手腕,余光瞥了一下胖老头:“爹,你坐这干嘛?”

    “等你啊祖宗。”,谭昌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工坊那边的账盘完了?”

    谭妆宜懒懒的‘昂’了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跟预料中的差不多,就是有些人不好处理,前阵子不是多招了一些工人做酸李果酱嘛,这是个季节性的产业,等过了这一季,那些工人就没事做了。”

    红薯粉条的生产是根据各大合作的酒楼来安排的,人员基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多不少。

    到时候这边的人手空出来了,只能遣散,但这活计拢共也没两个月,那些人估计不愿意走。

    毕竟她开的工钱不低。

    谭昌:“你村里的糖霜产业不是还需要人手吗?调过去不就行了。”

    谭妆宜摇头:“不行,第一批糖霜我不想让外人插手,等过一阵再说吧。”

    “那你要处理好这些关系。”,谭昌提醒她:“有些人你对他们太仁慈,一旦有丁点不好的苗头,比仇人都记恨你。”

    他们在工坊赚了钱,自然不愿意走。

    谭昌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人都遇到过,人心最为复杂,明明一个憨厚老实的帮工,被辞退之后转头就能往你铺子里扔石头。

    “我会处理好的。”

    她又不是周扒皮,起码为商的底线还是有的,无故断人生计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不过也不会白养着一帮人做慈善。

    “爹,我做了一批月饼,你看着拿去当中秋礼,送给我们家交好的商户和有合作的世伯们。”,左右现在酸李果酱的生产还不会停,还是先蹭一波中秋的热度赚笔银子要紧。

    为着这个事她还拟了一份名单,这些人都是家中不差钱的,且女眷多,爱好附庸风雅,注重体面。

    谭妆宜设计的包装精美,为了迎合中秋团圆的意境,还让李平意画了小像随进去。

    她将嫦娥奔月的故事写进卡片,背面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小图。

    一盒月饼装四个,外面是礼盒,礼盒上画着一抹弯弯的月亮,月亮下还有一行小诗,旁边用金粉印着‘如意月饼’几个大字。

    用来送礼,是很拿得出手的。

    如意月饼也送了两盒到府城薛府。

    收到薛白茶的信时,是两日后的傍晚了。

    谭妆宜正在花园里遛狗,李平意拿着信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老虎这段时间被养得油光水滑的,伸着舌头趴在谭妆宜脚边玩尾巴。

    李平意冷着脸,踢了踢它。

    老虎抬起狗脸汪了一声,摇着尾巴挪了地方。

    李平意这才收回视线,把得来的信递给谭妆宜,并高兴道:“薛兄来信说想要预定二十盒如意月饼,定价随我们开。”

    谭妆宜看了信,将狗绳交给招月,和李平意进了房间,他们对桌而坐,将信折起。

    “爹的那些朋友也说要预定月饼,我给的价是十二两银子一盒,薛兄在府城,我们还要加上运输的成本,那就给他二十四两一盒吧。”

    李平意在心里算了算,沉默了。

    半响才吱声:“二十四两一盒,一盒四个,那一个就是六两银子……薛兄要二十盒,拢共四百八十两银子。”

    他瞪圆眼:“这么贵!”

    建安镇的糕点十几文一个而已。

    李平意心想,他要是接了祝院长的委托,千里护送祝秀才去京都,来回将近两个月,才赚五百两镖银。

    这五百两还是要分给商队的兄弟们,认真算算这一趟也就三百两左右,都没几盒糕点值钱……

    “阿宜,这个价是不是太高了?”

    谭妆宜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李郎,你这就不懂了吧。”

    “物以稀为贵,我们的如意月饼整个上唐是独一份的,别地没有,薛府家大业大,肯定少不了中秋送礼,这一份礼送得别出心裁,对他们的好处定然不少。”

    “我猜想,薛兄预定这些,肯定有一部分是要送去京都的,京都那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鼎盛国都,糕点肯定比咱家的贵多了,这么一对比,如意月饼是不是就特别划算啦?”

    “但我们家人手不够,烤炉灶也没有这么多,怕是赶不出来。”

    这是个难题,谭妆宜认真考虑。

    最后抓着李平意的胳膊,问道:“要不把酸李果酱的生产先停了,拨一些工人加急做月饼。”

    李平意略一思索,觉得可行:“也好,反正这几日来送酸李果的村民渐渐少了,这会正农忙,而且山里的果子也快过季了。”

    解决了这些事,谭妆宜心情松快不少。

    晚上泡在浴桶里神游天外,察觉到搁在桶沿的胳膊有些凉,她扭头看了看窗,发现外面大风刮着窗,好像一下子就入了秋。

    中午还闷热得很,这会凉意窜了上来。

    李平意提了桶热水进来,很快将窗关严,他转身探了一下浴桶里的水温,提醒了一句“你朝那边坐过去。”,就往里倒热水。

    “是不是要下雨了?好大的风。”

    李平意将空桶搁到一旁,说:“夜里风大,你别泡太久。”

    谭妆宜感受着重新变温的水,也没了继续泡的心思,擦洗干净就起来了。

    气温降得快,一场雨就入秋了。

    这朝床上的被子还是丝织的薄被,今夜盖是凉了些,招月抱了新的被褥过来,铺好床褥后将换下的薄被卷起夹到腋下。

    她叮嘱道:“小姐,这是去年的旧被,您先用着,这气温一下就降了,只能等明日再让人采买新被了。”

    “没事,你回去睡吧,注意别着凉啊。”

    招月很快应声出去了。

    谭妆宜钻进被窝里,低头闻了一下,虽然没什么馊霉味,不过却有一股淡淡的陈木味,总之不太好闻。

    她拨开头发躺下,双手枕着脑袋:“明年一入八月就得让管家采买秋冬物资才行,再像这样我可难受。”

    其实盖旧被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提前拿出去晒晒太阳,这被子积在箱笼里一整年,都不知道有多少细菌滋生。

    李平意过惯了粗糙的生活,他盖着被倒没什么不适,伸臂将人抱到怀里,侧身望着那双乌黑的眸子:“要实在难受,就让招月把夏被拿回来,我天生体热,抱着你睡。受不了寒的。”

    “别了吧,招月这会估计都回房了。”,谭妆宜往自己相公怀里挤了挤,轻轻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皂角香,对那股陈味也没这么抗拒了。

    谭妆宜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睡着了,不过隐隐约约间觉得身上愈来愈不对劲,她睡很不安稳,直至天晓熹微,被痒醒了。

    她一边推身旁的人,一边到处抓自己瘙痒的地方,抓着抓着指甲里就带了血渍。

    “怎么了?”,李平意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见谭妆宜一直在被窝里动来动去的,就将人捞了起来,掀开厚实的帷幔让光线透进来。

    这一看不得了,谭妆宜从脖子往下的肌肤此刻全是红点,被她抓过的地方留下道道红痕,还有一些被抓破了的正往外渗血。

    李平意眼眸倏地收紧,当即按住谭妆宜不安分的双手:“起疹子了,别挠。”

    “可是好痒!”,谭妆宜好难受,感觉全身都被泡进了痒痒水里,她挣不开李平意铁链般的桎梏,整个人都开始焦躁。

    “后背好痒,李郎给我挠挠好不好?”,谭妆宜扭着身子摩擦后背的床铺。

    “听话,疹子挠破了更难受。”

    李平意快速抽了下床头的绳子,院外守夜的门房很快跑了过来。

    “阿宜起疹子了快去请大夫!”

    门房闻言也是着急地往外跑,这会正是朝起时,谭妆宜起疹子这事很快传到了谭昌院里。

    谭昌急急忙忙套上衣服往东院跑,还没入内间就听到谭妆宜在闹脾气,他绕过屏风,就见自家女儿正一把挠在女婿面无表情的脸上,留下几爪红痕。

    他浑身气得发抖,顾不上心疼:“你起疹子了怎么还带往自己相公身上挠的!”

    这要破相了可怎么好?

    谭妆宜郁闷得吐血,不过这会却没力气跟老头呛声,她被李平意完全镇压在怀里,动弹不得。

    “太难受了我想涂点薄荷水或者芦荟都行。”

    谭昌看她露在外的脖子手背都是红点,顾不上责备,心疼劲上来了。

    他眉头深锁:“薄荷在村里才有种,至于芦荟倒是有,当时迁居从小院那边移栽过来了。你等等,我马上去割来。”

    “老爷,我去。”,盼云拔腿就往外跑。

    她很快拿了两支芦荟叶来,切开口子往谭妆宜身上起红点的地方涂抹,芦荟液冰冰凉凉的,倒缓解了一些痒意。

    谭妆宜安静了些。

    谭昌站在房门口,来回踱步,等着大夫来这一会险些给自己转晕,度日如年般的终于将大夫煎熬来了。

    大夫诊脉后施了针,开药方让人去抓药。

    他提着药箱走到外间,对谭昌说:“阿宜姑娘身上的疹子估计是那床被闹的,她许是皮肤比旁人娇养些,那被子压了一年没晒过太阳,昨夜又下雨了,被子受潮,这么一闷可不就出疹子了嘛。”

    招月就在房里伺候呢,听着大夫的话吓得腿发抖,小姐那被子是她抱去的。

    她害怕又心虚,努力往角落里躲,盼云碰了一下她胳膊,无声问她 “怎么了?”

    招月摇摇头,将恐惧压下,准备进去认错领罚。

    现在只能希望小姐不要怪罪了。

    她如今来了月事,如果再被发买,只能被人买去当小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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