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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来人传布庄出事时,距离梁府上门也不过两日,谭妆宜正在午休,听了消息便立刻让人去套马车,匆忙赶去布庄。

    她到时,布庄伙计都被人压着,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谭妆宜定下心神,走进布庄。

    “怎么回事?”

    “你便是这布庄的东家?”,说话的是一位吊梢眼的姑娘,着身黄衣,身后带着一帮孔武有力的家仆。

    谭妆宜对她微点了下头:“是我,不知姑娘这般兴师动众,是为的何事?”

    吊梢眼姑娘闻言便气愤道:“我家小姐穿了你们布匹做的衣裳,导致身体不适,定是你们贪图便宜,用了不好的染布材料才会如此!我们从万里坊买的布匹,就没出过这样的事。”

    “不知具体是何种不适?可请了大夫上门诊治,那身衣裳能否拿来给我瞧瞧?”,谭妆宜语气和缓,平静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姑娘,有条有理地询问着。

    吊梢眼姑娘大声道:“那衣裳晦气早就烧了,总之我们小姐是在你这出的事,若不给一个说法,那你们这布庄就别开了。”

    “姑娘!”,谭妆宜抬高声音喊住她,再说话时依旧温温柔柔的,“万事求一个证据,您空口白话在我布庄里说一通,要我如何给你说法?”

    她直视着对方,言辞凿凿:“请你细说,你家小姐何时在我这买的布匹,买了多少?银子几何?什么花色?哪种料子?还有具体有何不适,大夫诊断结果是什么?”

    “你若说不出这些,那便是故意到我布庄里闹事,我们就只好去衙门求个公道了。”

    面对谭妆宜层出不穷的逼问,那吊梢眼姑娘急了,再度大声喊道:“我家小姐乃是同知府嫡女!如今就是因着你们这儿布匹出的事,别想推脱责任!”

    “我没有推脱责任啊姑娘,我只是要先向你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既你说不清楚,不妨换一个人来。”,谭妆宜这般站着温婉有礼,说话声不疾不徐,叫人听不出丝毫心虚慌张之意。

    “你既一口咬定是在我这买的布,那总得拿出证据来才是。”,谭妆宜摊手,继续同她讲道理。

    “银货两讫,衣裳已毁,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吊梢眼姑娘理直气壮道:“但是没证据又如何,你们布庄打今儿起,就别想开门做生意了。”

    “大家快来看呐,这同知府的下人好生威风。”

    谭妆宜也不与她扯皮了,帕子一掏,按着眼角走到布庄门口,大声哭诉道:“这同知大人府的姑娘非说买了我们布庄的布出事了,可具体的章程一应说不出来,问急眼了还要让我们做不成生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王法,当官的就可以不拿老百姓当人看了吗?”

    “就是就是。”

    “我可听得清,刚人布庄东家问她是什么时候买的,买的什么花色料子,这都说不出来。”

    “那同知府小姐具体出什么事也没说清啊。”

    “没影的事怎么还要关人家布庄的门。”

    “一个下人而已,梁府官威可真了得,回头见了知府大人,定要告他一状!”

    谭妆宜这一哭,惹得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指着那吊梢眼姑娘和几个家仆让他们快些滚出布庄。

    吊梢眼姑娘脸都气绿了,到底不敢犯众怒,狠瞪了谭妆宜一眼后带着家仆灰溜溜走了。

    谭妆宜谢了帮她出声的百姓,问了句:“不知刚才那位姑娘说的,同知府嫡女是哪位?”

    她句句都是委屈:“平时府城生意都是我爹在打理,如今他不在府城,我得罪了他们,也好打听清楚,免得以后又遭人污了布庄名声还糊涂着。”

    围观百姓中有人告诉她:“那同知府就一位嫡女,叫梁蓉亭,你以后可要小心着他们家。”

    “多谢告知。”

    谭妆宜转身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

    回到小园庄,见罪魁祸首还笑脸迎过来,她气得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结果因为身高问题,只拍到他的下巴,可给自己气着了。

    “怎么……了?”,李平意挠了挠下巴,睁着眼满是无辜。

    谭妆宜一屁股坐下,把今日布庄发生的事说给他听,末了气愤道:“这都是你惹的桃花债!那梁蓉亭今儿派人上布庄挑事,不就是在试探我嘛!”

    她怪声道:“要不你就从了人家,省得做那些有的没的来祸害我的布庄。”

    “我还没你的布庄重要?!”

    李平意抓不着这话里的重点,只站起来喊,替自己抱不平:“你怎能说这些话来激我!这又并非我的错。”

    “那马发狂,我焉能袖手旁观,就算换个人在那我也会救的,再说了,若叫客人在薛府出了事,那薛兄该如何自处?”

    “这事左右看都不是我的错,你如何能把我推出去赔给别人,她梁家若再敢上门闹事,我定半夜摸去,一箭给她脑袋射个对穿!”

    “我就说了一句。”,谭妆宜无语道。

    “一句也不成。”,李平意冷着脸,追问:“那我重要还是布庄重要?”

    谭妆宜:“你重要,你最重要。”

    李平意重重冲她哼了一声,尤不满意,扭过脸生闷气。

    这是拿乔起来了。

    谭妆宜满腹怨言,都被他幼稚的举动给弄没了,心下低低叹了一声,坐到他腿上去,攀着他的颈脖,呼噜着给人顺毛。

    “是我失言了,李郎莫再恼了好不好?”

    她轻声细语哄着人,“我也是被那梁家的人给气糊涂了,不该把火撒到你身上。”

    李平意委屈地抱着自己妻子,埋下脑袋蹭蹭颈窝,贴着衣襟里的热意停住,冷冷哼了一声:“这次就原谅你了。”

    他抬起脸亲了一下谭妆宜的脸颊:“梁家的事我晚些去找薛兄打探一下,定不会叫他们影响到布庄的生意。”

    “这样也好。”,谭妆宜将额头抵到他胸膛上,贴着歇息了好一会,心里担忧着布庄的事。

    料想那梁蓉亭不会就此罢手的。

    然而因着布庄一事,梁府再度闹开了。

    梁蓉亭让婢女带着家仆去谭家布庄逞恶的事传到了梁同知的耳朵里。

    他这几日因为三儿的事本就心烦,今日下值却被好几位百姓拦住,厉声厉色地告状。

    到底是从小宠到大的嫡女,梁同知不舍得动家法,只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让夫人将其严加看管起来。

    梁蓉亭被关在院里,只能将气撒在下人身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恰巧那梁升观院里的通房丫头玉仪从她院外路过,被逮住拿鞭子抽了一顿。

    玉仪拖着伤回去,一阵添油加醋的拱火,本就遭遇大难心思敏感暴躁的梁升观和到处找人撒气的梁蓉亭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最后直接动起了手。

    梁升观完全摒弃了读书人的礼节,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不甘、愤恨,都发泄到这场互殴里。

    最后是惊动了前院,兄妹二人被强制分开,都按进了祠堂里跪着。

    虽说嫡庶有别,但犯了错一样得被家法伺候。

    梁蓉亭被抽了二十鞭,又跪足一个时辰反省,才被放回院里去继续禁足。

    大夫人提着食盒过去看她,见女儿依旧一副谁都不服的模样,当即就来气了。

    “你是梁家嫡女,身份尊贵,竟也学了那些泼妇一般的作态,动辄对下人打骂,还与庶兄动手,全然忘了我教导你的闺阁礼仪,今日与老三互殴这事若是传出去,看谁家的公子还敢娶你。”

    梁蓉亭趴在小榻边,又疼又气,擦着眼泪吼:“用得着他们娶,我还看不上他们呢!”

    “看不上他们,所以你就看上了别人家的相公?”,大夫人冷言冷语戳穿自己女儿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只告诉你,绝无可能!”

    “且不说那人已经成亲,还是个上门的赘婿,就单论他的家世,便配不上你,对于你的亲事,我与你爹另有打算,那些小心思,你趁早消了,也别再找人上谭家惹找麻烦,坏你爹的名声。”

    梁蓉亭瞥过头去,俨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见说不通便气恼地搁下食盒转身走了。

    连亲娘都不管自己了,梁蓉亭趴在小榻上骂了一通,又呜呜哭了起来,心中委屈和怨恨无处消解,那日马背上气宇轩昂的少年身影又不断在脑海里浮现,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扣——扣——

    扣门声在夜晚里很清晰。

    梁蓉亭擦去眼泪,忍着身上疼痛去开门,见到来人一愣。

    “七妹?”

    ……

    布庄生意一如往常,没有受到影响。

    谭妆宜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想难道梁蓉亭当真不来嚯嚯他们家了?

    在府城住了也将近半旬,镇上来了信让送谭小福回家去,跟学堂请不得太久假,这会得回去了。

    请别人护送他们也不安心,所以是由李平意亲自将人送回去的,今早刚启的程,也不知出府城了没有。

    又想到这几日的风平浪静,谭妆宜有些心不在焉的。

    晌午回小园庄,一直闷头钻研布匹新配色的谭东终于有动静了,他面上抑制不住的狂喜,捧着一段布料跑到谭妆宜面前。

    他红着眼,声音颤抖:“小姐,我真的做出来了!”

    “我拿小姐告诉我的东西尝试了无数种配比方法,终于在前两日有了成效,在这基础上我又添加了一些用来浸润固色的蓝靛,这是从龙涎树叶子上提取出来的,南方进贡的贡绸就是用这种蓝靛固色。”

    “我原以为蓝靛只对丝绸有效,没想到用在普通布上也有成效,经过我的多次试验,染出来的布色泽鲜亮,触感细腻,在阳光折射下透着斑斓的色彩,比之前胡商那变幻的褐色墨青要漂亮多了!”

    谭妆宜拿过那段布料揉了揉,触感上不是丝绸的那种光滑,而且有点接近现代经过机器处理之后的纯棉布料,质感提升了一个度。

    她端详着谭东胡子拉碴,像几日未梳洗过的狼狈样,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想必东叔也辛苦了,您先去休息一晚,这个新布的具体事宜我们不急,明日再谈也可。”

    “是……是……得休息一晚。”,谭东几日不合眼,那模样像极了一头扎进实验里沉迷不已的老学究。

    染出新色布的事急不得,万里坊还在虎视眈眈呢,梁家那边也没个下文了。

    她相公回建安镇前还去了趟薛府。

    薛白茶对那位梁同知的评价不算差,在司马攸任政下河中府的官员,哪怕是政绩平平,都不能蝇营狗苟,所以梁同知在这种上峰手底下干活,也算尽职。

    尤其是上次地方县令因为贪污被秋后问斩后,那些官员就更安分了。

    不过梁府几房之间龃龉较多,内宅不太平静,像这次梁蓉亭的作为,恐就是私人行事。

    谭妆宜收敛了心思,打算明日有时间去打探一下梁府那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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