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里,小隔间落了布帘,堂外四方桌烧着小药炉,袅袅升起的白雾带着股呛人的药味,薛白茶皱眉坐远了些。

    隔间里走出一小童,他忙上前去问:“人如何了?高热可退下来了?”

    小童手里抱着药:“公子放心,你家娘子眼下退热了,已无大碍。”

    薛白茶有些尴尬:“小童误会了,那是在下弟妹。”

    小童哦了一声,自顾改口:“公子放心,你的弟妹眼下无碍,只是背上还扎着银针,等会还要喝上一剂药才能走。”

    “多谢了。”,薛白茶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友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嘱托自己多照顾一二他家里人,未曾想出了这事。

    若真有万一,他都不知拿什么脸去见李平意。

    算算日子,好友也该回来了。

    此时官道上,李平意正驾着马车往府城赶,若他骑马这会早就到了,只是这一趟还接上了谭昌,与老丈人一同赶路便也不指望能骑马了。

    耽搁了两日,终于在八月底回到了府城。

    进了城,一路畅通回到小园庄。

    李平意下了马车将老丈人扶下来,正打算吩咐下人去搬东西卸马车,却发现府门萧条,连个门房都不见。

    “怎么回事?人哪去了?”,谭昌背着手回家去,招呼女婿:“先进来吧,马车里的东西等会让人去搬。”

    李平意这次回村,带了一麻袋的柚子过来,还有不少腌制的腊鱼腊肉,还有上回自己晒的豆橛子干和茄瓜干,在府城里过冬,免不了下锅子吃,这些腊货在府城里卖得贵,临出门时李红春给装了很大一包。

    二人进了府,正撞见盼云抱着包袱,擦着眼泪往外走。

    目光对视半响,盼云哇地哭出来,像找到了主心骨,撒腿跑到他们跟前:“老爷,姑爷,小姐被官兵抓走了呜呜呜呜!昨日被抓走,今儿薛公子去救人,小姐这会还在杏林堂里呢。”

    李平意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大步向外跑。

    谭昌追不上他,只能跟着盼云在后面走,一边走一边追问前因后果。

    杏林堂离得不远,李平意腿脚快又用了轻功一路踏檐去,不消半盏茶功夫就到了。

    他带着一身煞气疾步进医馆,抓来小童询问:“你这叫谭妆宜的病人在哪?”

    小童腿短,被他揪着衣领拎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旁人以为他是到医馆闹事的,纷纷缩起了脑袋绕着走。

    李平意深吸了一口气,将小童放下,深深作揖:“抱歉,在下无意闹事,实在是担忧妻子,适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小童震惊于他前后变脸的速度,楞楞指了指里堂:“最里的隔间,你哥哥在守着。”

    李平意大步往里堂去,走到最里终于看到了薛白茶,他激动上前:“薛兄!”

    薛白茶睁开眼望去,惊喜站起:“意弟你回来了?!”

    他急忙过来扯住好友手臂:“弟妹在里面呢,发高热烧了许久,这会应该睡着了,你快进去瞧瞧。”

    李平意掀开布帘,低头跨过门槛进了隔间,里头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躺着睡过去的人儿,招月坐在床尾守着。

    “姑爷?!”,招月见到来人,腾地站起来。

    李平意蹲下望着谭妆宜睡着的模样,眉心不松散,嘴唇泛着白,这是睡得不安稳。

    “小姐情况怎么样了?”

    招月小声道:“好多了,大夫施了针,刚才也喝了药,大夫说等一阵若是高热不再复发,便可以接回家中静养了。”

    “姑爷既然来了我就先回府去,好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小姐昨儿晌午到现在,粒米未进呢。”,招月替小姐掖了掖被子,起身让出位置。

    李平意让她自顾回去,自己坐床头边将人抱在怀里,许是嗅到熟悉的气息,谭妆宜一直紧皱的眉头缓缓松了,往衣裳里蹭蹭睡得更沉了。

    他就这般看着怀里的人,久久不舍得眨眼。

    没一会谭昌跟盼云也到了。

    谭昌小心翼翼进来看了眼女儿,眼眶腾地红了,他颤声道:“我这姑娘打小身体就好,没病没灾的,怎么爹才几天没在,就病成这样了。”

    盼云过去扶着他:“老爷,小姐会没事的您别太伤心。”

    小隔间里也没个凳子,她从外堂搬了张凳子进来让老爷坐着,然后将手里包袱递给李平意:“小姐身上的衣裳还是昨儿就淋湿了熬到现在的,等会她醒了姑爷记得给小姐换身衣裳。”

    李平意接过包袱,宽慰谭昌:“爹,大夫说了阿宜没事,等会就能走了,要不您先回府里安顿一下,几日赶路想必也累了。”

    “不回去,我就在这守着。”

    “爹,等会阿宜醒来见你这样该担心了。”,谭昌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几日赶路马车里颠簸吃不好睡不好,这会眼底都是青黑的,又乍然听闻府里出事,整个人都憔悴许多。

    谭昌低头看看自己,默认了女婿的话,他站起身尤不放心地叮嘱着:“让大夫多诊一次脉,确认身体无碍了再回家啊。”

    “您放心,我会看着的。”,李平意转头对盼云道:“你陪着老爷回去,也跟外面薛公子说一声让他先回吧,此番恩情改日再亲自登门致谢。”

    “是。”

    人都出去了,李平意一直紧绷的情绪才松懈下来,他抖着手将人往怀里收紧,紧咬的嘴唇竭力忍耐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此刻更有深深的恨滋生。

    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子,也恨那些伤害了阿宜的人。

    种种情绪,皆上心头。

    “李郎,是你回来了罢。”,谭妆宜不知何时已睁了眼,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睡着时便闻到了你的气息,我还当在做梦呢,便想赶紧醒来,好确认下是不是做梦。”

    “如何就是做梦呢。”,李平意将手掌覆在她的脸颊边,轻轻碰了碰:“是李郎回来了。”

    “我知道。”,谭妆宜动了动身体,发觉疲惫得很,身上也不舒服,她委屈地将脸埋进相公怀里:“那地牢里阴暗潮湿,又臭,还好多老鼠,我待了一夜生生不敢合眼,怕老鼠咬我。”

    “你以后可不能做坏事,要是被抓进去怎么办,跟老鼠睡觉太可怕了。”

    李平意静静听着,面上平静心里却如刀割般疼,他拿过一旁的包袱,说:“阿宜别怕,有李郎在,什么都不用怕。我们现在先换身干爽的衣裳好不好?”

    “嗯嗯。”,谭妆宜乖乖地坐起来背靠在相公的胸膛上,让抬手就抬手,让伸脚就伸脚。

    李平意心无旖旎,帮妻子脱了衣,又耐心细致地套上亵裤,里衣外襟,件件小心穿好,换下来的衣裳折好塞包袱里。

    他抚着谭妆宜后背轻轻拍着:“阿宜先坐会,我去喊大夫来再诊一次脉,若无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谭妆宜闷闷应了一声。

    李平意去将老大夫请来,诊脉完老大夫摸着自己胡子,写了张药方:“等会抓了药回家去,喝上三天便好了,这几日注意不能着凉,多吃些温补的食材增强抵抗力。”

    “多谢大夫。”,李平意郑重对老大夫作了一揖,并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糕,这是他原本打算带给阿宜吃的。

    “这糕子可否劳烦大夫转交给那位煎药小童,刚才多有冒犯,这是小小赔礼。”

    老大夫把油纸包接了过来,笑说:“你这后生还不错,我那小童最爱吃糕。”

    结了医馆的诊金,李平意抱着谭妆宜出去,杏林堂外家里的马车正侯着,他跨步上去,进了车厢也没把人放下,而是直接放到自己腿上,跟抱婴孩一样的姿势。

    “做什么呀,车夫都瞧见了。”,谭妆宜嗔怪道,推了他一下,结果胸膛硬邦邦的,纹丝不动。

    “车夫哪里瞧见了。”,李平意看着她憔悴的脸,心疼道:“几日不在,让我们阿宜受委屈了,是相公的不是。”

    “回家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给你出气。”

    “不用你出气,我可不会吃闷亏。”谭妆宜摸了下相公冒了青胡茬的下巴:“李郎正少年,怎么还冒胡茬了?”

    李平意微微抬起下巴,不让她摸,打趣道:“赶了几天路,还未来得及休整面容,阿宜这是嫌弃我了?”

    谭妆宜皱眉捶他一下:“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辛苦,一路从村里赶过来,都没歇一脚就来找我了,心疼你都来不及呢。”

    李平意笑了笑,将她眉心的皱折揉开。

    回到小园庄谭妆宜双脚也未沾地,被自家相公打横抱着,稳稳当当地往主院里去。

    熬的山药莲子粥已经很粘稠了,招月直接把砂锅小炉端进了房里,拿炭火慢慢熬着,等人回来了,才舀出来一小碗,在上面撒些泡开的枸杞和红枣碎。

    避免受凉,床榻上的被褥都铺了两层。

    谭妆宜是风寒高热,体温降下来了但鼻子还塞着,讲话声都是翁翁的。

    招月拿来一方小桌立到床榻上,又给谭妆宜的后腰塞了一个枕头垫着:“小姐,您先喝些山药莲子粥暖暖脾胃,厨房里杀了鸡,放了老参小火慢炖着,等晌午喝鸡汤补补身子,也好去了晦气。”

    “昨日我让你去做的事,可是做成了?”,谭妆宜喝着山药莲子粥,将枸杞挑了出来摆到一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招月见状努了努嘴,拿帕子包起了那几颗枸杞揣怀里:“小姐怎么还挑嘴,这枸杞补血的。”

    “你家小姐只是感染风寒,又没流血。”,谭妆宜无奈。

    招月哼了一声,才道:“小姐吩咐的事我自是完成了的,不然小姐哪能这么快出来,如今全府城都知道梁七小姐被夫家打骂的事了。消息散开之后我就让东叔带人去府衙闹,又去求助了薛公子。”

    “那些衙役被骂得可惨了,后来司马大人都来了,也是他同意放小姐出来的。”

    “小姐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你烧糊涂啦,竟然骂司马大人狗官,那会可吓死我了!”

    招月说得十分激动还带着后怕,但脸上神色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谭妆宜确实有些模糊的印象。

    她那会头脑涨疼,太阳穴突突地跳,都以为自己要彻底交代在牢房里了,见到穿官袍的就忍不住骂了几句心里话出来。

    也不知道会给司马攸留个什么印象。

    谭妆宜喝着粥,十分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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