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好意。”陆堇抒的话语依然轻飘飘的，虽然不失礼数，声音却清冷地仿佛没有什么感情。
“有李公子的指引固然好，不过，江南首富殷家也是早有准备，又何须劳动公子呢。”顾沉嘉侧首掠过一眼，眸中蕴着幽微的光芒。
李写乔并非自讨没趣之人，寻机便转了话题，“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不过顾老弟啊，你与陆姑娘如此熟识，却不曾向我透露半句，可真不够意思。”
顾沉嘉微微一笑，不语。
若非是为了昨日之事，陆堇抒或许也不会来此，依她现在的性子，能有所牵心挂肚的，怕是只有这一件事了。
众人堪堪闲聊一阵，殷泊川挑了几枚玉盏里的蜜枣，口中含糊道:“说来奇怪，这南风楼顶层的私厢八仙居方位最佳，达官显贵若想一观尚须等上月余，写乔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任他是哪家的贵胄子弟，想在南风楼里随意就点八仙居的私间，并非容易之事。李写乔神色悠然，扬起折扇打趣道:“或许是看我一表人才，恰巧来客也不多……总归不会亏了生意。”华贵的公子迎出一双温和的桃花眼，“诸位尽兴便好，今日我做东。”
八仙居冠南风楼之顶，上下通透，精巧的外台呈圆弧形状，雅致绝伦，峭立于西湖之畔。李写乔能轻易有如此手笔，或许与店主有些私交。
不过这些事无须道破，众人心中明了。倚栏观去，西湖平波如镜，风光无限，闻名世间之景即在眼前，想来这些贵胄寻欢作乐，已觉得平常。
眼前不知何时安然摆上了一盏茶，清浅的翠色浮着一环白瓣金蕊，清香四溢。李写乔一脸啧叹:“可惜龙井已经过季，这杭白贡菊别名千叶玉玲珑，滋阴利脉之效奇佳，比之倒不遑多让。”
陆堇抒应声抬眼，一人执壶垂首，退至一旁，动作局促却无半点张皇。
“我记得你好像叫……纪衡？”殷泊川突然的发问似乎让这个低微的仆役无以适从，他身形微顿，堪堪恭礼道:“小人微名，不敢当公子一称。”
李写乔瞟了一眼墙角，心中一动，话语不禁有些玩味，“进府一年多的奴役，安静话少，手脚还算麻利。怎么，泊川想要？”
殷泊川忿忿扭头，低哼了一声，“自然不是。我看他脸生得很，奇怪写乔兄何时换了随从。”
李写乔靠坐在香木雕花的朱椅上，贵气逼人中从容显露。“这有何怪，在府中养了数年的奴仆，不时挑出来用就是。这个除了长得不错，也挺机灵。”言语间眼神微动，纪衡了然，一一为众人满上茶水。
安静了许久的顾沉嘉不置一言，幽深的瞳眸微动，来不及看清他眼底转瞬变换的颜色，长指微勾，茶已饮下一杯。
四方桌上，极致的菜肴诱人品尝，前后加起来足有二三十道入盘，幸而每道份量略小，不至过于浪费。
饮宴之后天色半晚，众人围于外台赏景。临安夜市已起，万家灯火阑珊如星，金芒映入两畔的湖光山色，无谈夜晚的黑暗。足下西湖水波粼粼，远处漂散数百盏通明的河灯，一时天玄地亮，尘世间蒙上一层澄黄的光辉。
远处隐约飘来一阵乐声，随着距离渐进，乐音愈发清妙，竟是一艘庞大的画舫缓缓行来。
“青罗画舫一支曲，赛过天宫靡靡音。诸位，不想去瞧瞧？”李写乔合上扇子眯眼笑道。他素来著称风流公子，为人浪荡不羁，在京都一带人脉极广，对这些游赏风月之处自然很有一番了解。
“这样……似乎不太妥当。”殷泊川看了一眼湖上慢行的画舫，数十扇方口小窗洞开，无数摇金络翠的女子尽态极妍，或悠闲或慵懒，散散倚在窗口，目光寻揽着合意的客人。
看不出陆堇抒是什么表情，似乎仅蹙了一下眉头，顾沉嘉知趣地沉默，遥遥观望，一种奇异的感觉绕上心头。
娇丽的女郎执起半杯清酒，轻靠在画舫最高处。切身的罗衣镶刺上好的苏绣，身躯绵软如絮，香肩薄纱轻摆，姣好的容貌瑰玉难当。
透过花窗，凤眼直勾勾锁住人群中一道颀长的身影。朱唇略微勾起，她低低一笑，“好一个玉面郎君。”
青罗画舫游于西湖，名艺伎子聚居，临安权贵的水上温柔乡。
“只是听听小曲而已，泊川，放松点。”李写乔轻弹一下少年的头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殷泊川虽时常在外玩乐，这种地方却也是头一次来，故而有些拘束无措。
舫中花红柳绿万千颜色，不时有女子投来幽奇的目光。陆堇抒站在原地，无意间四下扫了一眼，依旧不改面色。顾沉嘉在人群中清朗出尘，很自然地随在她身旁，仿佛两人已是莫逆。
李写乔轻然笑道:“诸位放心，此处并非寻常花柳之地，这里的伎子擅曲艺诗文，讲的是一个风雅，况且舫主与我是旧识，万不会扫了兴致。”
说话间舫内款款行来一曼妙女子，云鬓上金钗摇曳，语声娇软，周身盈着馨香之气。
“李公子许久未见，愈发潇洒了。”
李写乔闻言一笑:“月娇娘何尝不是动人依旧，只是三月未见，怎说得上许久？”
月娇娘只笑不语，额间的合欢花钿赤红如火。“今日李公子似乎带了不少朋友，可是要听曲子？木眉——”
“等一下，”李写乔蓦地打断软语，手中折扇骤合，“我这几位朋友今日想来听琴，木眉姑娘的妙音虽好，只待来日再赏。置一处上等雅间，寻最好的乐人来吧。”
月娇娘媚眼如丝，轻笑着搭上华服公子的肩，半嗔半侃道:“呵呵呵，李公子这般推拒，莫不是怕了美人？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木眉空等了你三个月，可伤心的很呢。”
李写乔不由打了个颤，摇起扇子正欲说什么，眼前突然人影一移，月娇娘已步至一侧，神情微讶，凤眸直对上顾沉嘉清越的双眼，嗔声道:“这位公子，倒是似曾相识呢。”
青年略一低头，深深眸光轻笼住身侧清冷的女子，神色淡而悠扬:“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姑娘不必见怪。”
月娇娘闻言掠眼看去，几人中唯一的女客静立一旁，眉眼如画，清姿胜雪，端的是一副好样貌。清逸的公子这般冷情，饶是身旁已有美人。
“我当怎么……原来公子别有心系，是娇娘唐突了。”月娇娘捺下心绪，齿间仍盈着笑，细语隐隐流露惋意，“既如此，客官请随我来吧。”
一边殷泊川已被几个娇俏少女团团围住，各种大小提问不约而至。例如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家中规矩如何，可好诗文歌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总是年轻热血的焦点，不论何人、身在何处。
雅厢设在青罗画舫最高处，明烛映月，屋内一片亮堂。
曼妙的琴音如高山流水，时而恢宏磅礴，时而细腻婉转，奏琴者手法精妙，绵绵乐音不曾间歇。忽然琴弦一挑，古曲又变作了小调，轻快活泼如同少年男女的嬉闹。
风格渐变，不着痕迹地撩拨心弦。一曲奏毕，听者皆如痴如醉。
“果真是好曲，烟竹姑娘，不知可否请见？”李写乔饶有兴致地询问。月娇娘邀了人来，却以纱帐遮身，不加言说，仅告知雅名烟竹。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如此清傲，平添几分神秘，格外惹人好奇。
半晌，几名伎子拨开帷帐，纱帘后娉娉袅袅转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女郎。
罗衣披纱，苏绣锦缎，柔若无骨美人面。女郎步履款款，雪白的两颊微泛红晕，奇怪的是她身处花柳中而不染风尘气，美艳的相貌竟透出十足的清雅。
烟竹微微一礼，“为公子奏琴，烟竹之幸。”
众人皆惊于琴师的美貌，细看眉眼竟与陆堇抒颇为肖似，怪不得近来一跃成为青罗画舫新晋的头牌。厢中唯有一人坐立不安，攥紧了锦袖中的拳。
少年有片刻的失神，那不是她是谁？心中暗自笃定，人已不可自抑地冲上前，紧紧拽住了女郎的衣袖，如做梦一般，殷泊川微颤着吐出憋了很久的话:“存安……我以为你真的不再理我……是我错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郎似乎有一瞬的微讶，她略一垂睫，手臂不动声色地抽开，语声极为漠然。“妾名烟竹，是青罗画舫之人。这位小公子恐怕认错了。”
“不，怎么会，你明明就是……不对，存安不会来这里，她不能随便出门，可你……”殷泊川已然语无伦次，心神激动难抑。
月娇娘捧着一碟托盘进来，已将刚刚一切听了个清楚，立时挡在烟竹身前。“方才这位公子不也说过，世上相似者大有人在，我这小小的青罗画舫里，可万不敢偷藏殷公子的女人啊。”
月光照进暖厢，映在女郎雪白的肌肤上，愈发熟悉而心痛。少年看着那张脸，无论如何，心有不甘。
“她并非你所想之人。”一直安静的陆堇抒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未曾抬眸，身后仅丢下一句单薄的话语。“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
殷泊川愣了愣神，恍惚间猜到什么，终于跟了上去。李写乔则有些尴尬，面对月娇娘微怨的脸只得笑言道:“失礼了，告辞。”
当顾沉嘉也准备向门外踏去，背后突然传来了女郎的低唤，“公子留步。”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画舫，上岸后已是黑夜。环顾四周，最先发觉的人是殷泊川。“奇怪，怎么不见顾先生？”
“顾兄风流雅士，想必是去私会美人了。”李写乔咿声偷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坠地。
众人皆是一惊，殷泊川忍不住在他头上凿了一记:“若论风流，写乔兄说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陆姐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殷泊川小声询问。
清冷的瞳眸晕开一道光，月影绰绰，照不清佳人的神色。
“不管他。”
青罗画舫，笙歌犹在。
瓷壶沏了新茶，升起蒸腾的水雾。烟竹托起茶盏行来，还未至桌案便被一语摒回。
“有话直说。”他不怎么客气。
“那……公子想知道什么？”烟竹不以为意，语声极为柔软。“若蒙不弃，烟竹愿为公子分忧。”
他毫不避讳，“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烟竹的眸光微微动了动，朱唇略一迟疑。“果然，只有你能帮我。既然如此，烟竹也决计不会让公子失望。”女郎轻附在俊美的青年耳畔，声音低不可闻。
“带我走。”
“有李公子的指引固然好，不过，江南首富殷家也是早有准备，又何须劳动公子呢。”顾沉嘉侧首掠过一眼，眸中蕴着幽微的光芒。
李写乔并非自讨没趣之人，寻机便转了话题，“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不过顾老弟啊，你与陆姑娘如此熟识，却不曾向我透露半句，可真不够意思。”
顾沉嘉微微一笑，不语。
若非是为了昨日之事，陆堇抒或许也不会来此，依她现在的性子，能有所牵心挂肚的，怕是只有这一件事了。
众人堪堪闲聊一阵，殷泊川挑了几枚玉盏里的蜜枣，口中含糊道:“说来奇怪，这南风楼顶层的私厢八仙居方位最佳，达官显贵若想一观尚须等上月余，写乔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任他是哪家的贵胄子弟，想在南风楼里随意就点八仙居的私间，并非容易之事。李写乔神色悠然，扬起折扇打趣道:“或许是看我一表人才，恰巧来客也不多……总归不会亏了生意。”华贵的公子迎出一双温和的桃花眼，“诸位尽兴便好，今日我做东。”
八仙居冠南风楼之顶，上下通透，精巧的外台呈圆弧形状，雅致绝伦，峭立于西湖之畔。李写乔能轻易有如此手笔，或许与店主有些私交。
不过这些事无须道破，众人心中明了。倚栏观去，西湖平波如镜，风光无限，闻名世间之景即在眼前，想来这些贵胄寻欢作乐，已觉得平常。
眼前不知何时安然摆上了一盏茶，清浅的翠色浮着一环白瓣金蕊，清香四溢。李写乔一脸啧叹:“可惜龙井已经过季，这杭白贡菊别名千叶玉玲珑，滋阴利脉之效奇佳，比之倒不遑多让。”
陆堇抒应声抬眼，一人执壶垂首，退至一旁，动作局促却无半点张皇。
“我记得你好像叫……纪衡？”殷泊川突然的发问似乎让这个低微的仆役无以适从，他身形微顿，堪堪恭礼道:“小人微名，不敢当公子一称。”
李写乔瞟了一眼墙角，心中一动，话语不禁有些玩味，“进府一年多的奴役，安静话少，手脚还算麻利。怎么，泊川想要？”
殷泊川忿忿扭头，低哼了一声，“自然不是。我看他脸生得很，奇怪写乔兄何时换了随从。”
李写乔靠坐在香木雕花的朱椅上，贵气逼人中从容显露。“这有何怪，在府中养了数年的奴仆，不时挑出来用就是。这个除了长得不错，也挺机灵。”言语间眼神微动，纪衡了然，一一为众人满上茶水。
安静了许久的顾沉嘉不置一言，幽深的瞳眸微动，来不及看清他眼底转瞬变换的颜色，长指微勾，茶已饮下一杯。
四方桌上，极致的菜肴诱人品尝，前后加起来足有二三十道入盘，幸而每道份量略小，不至过于浪费。
饮宴之后天色半晚，众人围于外台赏景。临安夜市已起，万家灯火阑珊如星，金芒映入两畔的湖光山色，无谈夜晚的黑暗。足下西湖水波粼粼，远处漂散数百盏通明的河灯，一时天玄地亮，尘世间蒙上一层澄黄的光辉。
远处隐约飘来一阵乐声，随着距离渐进，乐音愈发清妙，竟是一艘庞大的画舫缓缓行来。
“青罗画舫一支曲，赛过天宫靡靡音。诸位，不想去瞧瞧？”李写乔合上扇子眯眼笑道。他素来著称风流公子，为人浪荡不羁，在京都一带人脉极广，对这些游赏风月之处自然很有一番了解。
“这样……似乎不太妥当。”殷泊川看了一眼湖上慢行的画舫，数十扇方口小窗洞开，无数摇金络翠的女子尽态极妍，或悠闲或慵懒，散散倚在窗口，目光寻揽着合意的客人。
看不出陆堇抒是什么表情，似乎仅蹙了一下眉头，顾沉嘉知趣地沉默，遥遥观望，一种奇异的感觉绕上心头。
娇丽的女郎执起半杯清酒，轻靠在画舫最高处。切身的罗衣镶刺上好的苏绣，身躯绵软如絮，香肩薄纱轻摆，姣好的容貌瑰玉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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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罗画舫游于西湖，名艺伎子聚居，临安权贵的水上温柔乡。
“只是听听小曲而已，泊川，放松点。”李写乔轻弹一下少年的头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殷泊川虽时常在外玩乐，这种地方却也是头一次来，故而有些拘束无措。
舫中花红柳绿万千颜色，不时有女子投来幽奇的目光。陆堇抒站在原地，无意间四下扫了一眼，依旧不改面色。顾沉嘉在人群中清朗出尘，很自然地随在她身旁，仿佛两人已是莫逆。
李写乔轻然笑道:“诸位放心，此处并非寻常花柳之地，这里的伎子擅曲艺诗文，讲的是一个风雅，况且舫主与我是旧识，万不会扫了兴致。”
说话间舫内款款行来一曼妙女子，云鬓上金钗摇曳，语声娇软，周身盈着馨香之气。
“李公子许久未见，愈发潇洒了。”
李写乔闻言一笑:“月娇娘何尝不是动人依旧，只是三月未见，怎说得上许久？”
月娇娘只笑不语，额间的合欢花钿赤红如火。“今日李公子似乎带了不少朋友，可是要听曲子？木眉——”
“等一下，”李写乔蓦地打断软语，手中折扇骤合，“我这几位朋友今日想来听琴，木眉姑娘的妙音虽好，只待来日再赏。置一处上等雅间，寻最好的乐人来吧。”
月娇娘媚眼如丝，轻笑着搭上华服公子的肩，半嗔半侃道:“呵呵呵，李公子这般推拒，莫不是怕了美人？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木眉空等了你三个月，可伤心的很呢。”
李写乔不由打了个颤，摇起扇子正欲说什么，眼前突然人影一移，月娇娘已步至一侧，神情微讶，凤眸直对上顾沉嘉清越的双眼，嗔声道:“这位公子，倒是似曾相识呢。”
青年略一低头，深深眸光轻笼住身侧清冷的女子，神色淡而悠扬:“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姑娘不必见怪。”
月娇娘闻言掠眼看去，几人中唯一的女客静立一旁，眉眼如画，清姿胜雪，端的是一副好样貌。清逸的公子这般冷情，饶是身旁已有美人。
“我当怎么……原来公子别有心系，是娇娘唐突了。”月娇娘捺下心绪，齿间仍盈着笑，细语隐隐流露惋意，“既如此，客官请随我来吧。”
一边殷泊川已被几个娇俏少女团团围住，各种大小提问不约而至。例如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家中规矩如何，可好诗文歌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总是年轻热血的焦点，不论何人、身在何处。
雅厢设在青罗画舫最高处，明烛映月，屋内一片亮堂。
曼妙的琴音如高山流水，时而恢宏磅礴，时而细腻婉转，奏琴者手法精妙，绵绵乐音不曾间歇。忽然琴弦一挑，古曲又变作了小调，轻快活泼如同少年男女的嬉闹。
风格渐变，不着痕迹地撩拨心弦。一曲奏毕，听者皆如痴如醉。
“果真是好曲，烟竹姑娘，不知可否请见？”李写乔饶有兴致地询问。月娇娘邀了人来，却以纱帐遮身，不加言说，仅告知雅名烟竹。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如此清傲，平添几分神秘，格外惹人好奇。
半晌，几名伎子拨开帷帐，纱帘后娉娉袅袅转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女郎。
罗衣披纱，苏绣锦缎，柔若无骨美人面。女郎步履款款，雪白的两颊微泛红晕，奇怪的是她身处花柳中而不染风尘气，美艳的相貌竟透出十足的清雅。
烟竹微微一礼，“为公子奏琴，烟竹之幸。”
众人皆惊于琴师的美貌，细看眉眼竟与陆堇抒颇为肖似，怪不得近来一跃成为青罗画舫新晋的头牌。厢中唯有一人坐立不安，攥紧了锦袖中的拳。
少年有片刻的失神，那不是她是谁？心中暗自笃定，人已不可自抑地冲上前，紧紧拽住了女郎的衣袖，如做梦一般，殷泊川微颤着吐出憋了很久的话:“存安……我以为你真的不再理我……是我错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郎似乎有一瞬的微讶，她略一垂睫，手臂不动声色地抽开，语声极为漠然。“妾名烟竹，是青罗画舫之人。这位小公子恐怕认错了。”
“不，怎么会，你明明就是……不对，存安不会来这里，她不能随便出门，可你……”殷泊川已然语无伦次，心神激动难抑。
月娇娘捧着一碟托盘进来，已将刚刚一切听了个清楚，立时挡在烟竹身前。“方才这位公子不也说过，世上相似者大有人在，我这小小的青罗画舫里，可万不敢偷藏殷公子的女人啊。”
月光照进暖厢，映在女郎雪白的肌肤上，愈发熟悉而心痛。少年看着那张脸，无论如何，心有不甘。
“她并非你所想之人。”一直安静的陆堇抒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未曾抬眸，身后仅丢下一句单薄的话语。“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
殷泊川愣了愣神，恍惚间猜到什么，终于跟了上去。李写乔则有些尴尬，面对月娇娘微怨的脸只得笑言道:“失礼了，告辞。”
当顾沉嘉也准备向门外踏去，背后突然传来了女郎的低唤，“公子留步。”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画舫，上岸后已是黑夜。环顾四周，最先发觉的人是殷泊川。“奇怪，怎么不见顾先生？”
“顾兄风流雅士，想必是去私会美人了。”李写乔咿声偷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坠地。
众人皆是一惊，殷泊川忍不住在他头上凿了一记:“若论风流，写乔兄说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陆姐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殷泊川小声询问。
清冷的瞳眸晕开一道光，月影绰绰，照不清佳人的神色。
“不管他。”
青罗画舫，笙歌犹在。
瓷壶沏了新茶，升起蒸腾的水雾。烟竹托起茶盏行来，还未至桌案便被一语摒回。
“有话直说。”他不怎么客气。
“那……公子想知道什么？”烟竹不以为意，语声极为柔软。“若蒙不弃，烟竹愿为公子分忧。”
他毫不避讳，“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烟竹的眸光微微动了动，朱唇略一迟疑。“果然，只有你能帮我。既然如此，烟竹也决计不会让公子失望。”女郎轻附在俊美的青年耳畔，声音低不可闻。
“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