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从密林中游过，荡下千百片成团的碎叶，偶有受惊的小兽奔逃。
顾沉嘉挽弓搭箭，对准一个方向：“我想猎的，是一只兔。”
箭身离弦，尾羽呼啸而过。
那缇失落地看着那支箭消失的方向，再没有心情去管地上那头尚在呜咽的野鹿，却还是咬牙对顾沉嘉说道：“权越，今天说的话，我完全不后悔。若你想明白了……记得来找我。”
***
春狩分五日，这第一晚的战果便极丰厚，各人纷纷陈列出自己的猎物，按数量大小排榜，权迟毫无疑问第一，其他人紧随其后，有的好奇九殿下权越能得个第几，仔细一数，竟也得了第四。
“啧啧，我还以为汉姬之子也是个文弱之辈，不想还能狩猎。”
“他打个兔子算怎么回事？还是活的！”
“活的更好。”权辙走上香灯环绕的王座，身旁妖娆美貌的侍姬斟满酒，殷勤地送至唇边，他品了一口，挥退数人，方将目光投向猎场中央。
满地的猎物，被做上各种各样的标记，宣示着属于某个人、某座殿，毫不掩饰和避讳自己的功禄。
权辙瞧了一会儿，目光在一只身形颇大的黑兽身上停了停。它阖着眼，应当已气绝多时，形似狼，却又比寻常的狼大上许多，尸身上的标记是——定州王印。
权迟见他似乎格外留意，便出面解释道：“王上，这是一只西域苍狼。此兽身形高大，凶猛异常，不易捉捕，臣费了好些功夫才擒来这一只，不想还是留不下活口。”
一语甫出，众人唏嘘。
有人喃喃一叹：“居然是西域苍狼。”
数十年前，西域曾向于阗进贡三十匹苍狼。苍狼凶猛，辨味能力却奇佳，能循味追踪数百里。前朝动乱时，这些西域苍狼无人看管，四处奔流，不知散去何方。如今竟然在狩场被猎杀了一只。苍狼向来喜好群居，如此想来，这里或许还有西域苍狼。
“你能猎下，已是勇猛非常。这西域苍狼性子狡黠，死了这一只，恐怕其它族群亦会来袭。”权辙的笑容淡淡，墨蓝色的眼亦盈着浅淡的光。
“王上放心。我于阗王室向来勇敢，不知‘畏惧’二字何为。这凶兽若是敢来，定捉了给王上祭酒。”权迟一如既往地扬起头，眉目锋利，神情倨傲。
权辙笑了笑，仰首饮下一杯。
顾沉嘉在人群之中十分沉默，银甲凛凛的光隐匿在片片阴影里，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伸手将一团白色的小小绒球放入了草丛。
权迟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讪笑道：“九弟倒是怜惜这牲畜。”
顾沉嘉默着背影，没有说话，这时王座上遥遥传来人声，权辙问道：“权越打得如何？”
负责清点的士官上前一步：“猎兽八只，论数第四。”
权辙“嗯”了一声，评价道：“尚可。”
顾沉嘉拜礼，目光却在那只西域苍狼身上停住，游移许久。权辙看上去心情极好，大方地赏了许多东西，甚至将昔日常佩的弓箭都下赠，众人得赏，亦是得意非常，纷纷示忠谢恩。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对顾沉嘉讥道：“看什么看，有本事自己打。”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样一喊，在场的人更是听得清清楚楚，都把目光转向二人。顾沉嘉缓步走至那只西域苍狼身旁，低头扫过一眼，双手微微作揖：“王上，依臣之见，这只西域苍狼——尚未断气。”
一语震惊众人，无数双眼睛瞬时凝聚在这黑色野兽的身上，仿佛那铁一般的皮毛随时都可能暴起，变成锐利的尖刺，翻出一张猩红色的血盆大口来。
权迟第一个反应过来，口气冷淡：“你如何得知？”旋即笃定道，“它分明是死了。”
“若非亲眼所见，臣也不知道。”顾沉嘉看了一眼权辙，继续说道：“西域苍狼死后，尾部会迅速褪为白色，并且缩为团状。而这只苍狼，仍是黑色长尾。”
权辙一语不发。而权迟死死盯着那只狼，一字一句道：“你是说，西域苍狼，你见过死的？”
哪怕于阗王族也只见过被关在笼子里的幼狼，真正的成年苍狼厮杀战场，其凶悍勇猛，兵骑亦无可比拟。
“侥幸见过一次。与传言如出一辙，西域苍狼，死后化白尾。”
“好。”权辙从王座上站起来，“如此说来，此兽尚未死，那便置于铁笼之中，严密看管。”
***
入夜已深，顾沉嘉轻手轻脚摸进营帐，陆堇抒果然已经睡下，简置的床榻上缩着一团瘦小的人影，被褥被踢到一边。
他抄起软被为她覆身，恰好陆堇抒翻过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小臂，微凉的触感接连着他的温热，电光火石一般奇妙。
他俯下身，将细嫩的小手握入掌心，静静凝视。
深翘的长睫下，合着一双风华无边的眼。有时是冰雪般的清冷无瑕，有时是含情的楚楚可人，在他眼里，自始至终都是灵动的，都是她。
那一点白净的额心曾被他种下丹砂，鲜血，妖艳，唇瓣，吮咬。那片黑暗里的为所欲为，细细品尝，怕是能让人疯狂。
顺着视线下移，他的唇也贴了上去。
柔软如初绽的花蕾，细微的凉意全然无法冲淡躁动的火，软玉温香诱得他无法将自己剥离，想要继续探索，却只能紧贴着她的唇，万一探进牙关把她弄醒……可是顾沉嘉来不及想下去，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舌尖微微的颤动。陆堇抒醒了。
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看见是他，并不慌张。但是距离如此之近，又是双唇相贴的状态，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嘴唇。
顾沉嘉犹豫片刻，收敛起暴走的炽热，可他眼底的灼灼烈焰被她看尽，此刻，亮如星辰。
一勾手，环住了他的颈。
压下来的力道不大，却足以加深这个吻。相拥后，紧紧贴着彼此的嘴唇，他终于抑制不住，开始往内部探索。
陆堇抒自然地松开牙关，任他采撷，甘美的滋味淋漓尽致，缠绵如云里雾中，不胜美妙。
吻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回应。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小心捕捉，惊喜地用力深吻回去。
大概是第一次的回忆太过狰狞，这一次尽是温柔甜蜜。两个人都小口喘着气，面颊绯红，夜深人静，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顾沉嘉的声音有些喑哑：“……是我冒犯了。”
陆堇抒的脸红扑扑的，玉雪冰瞳脉脉含情，山涧流水一样澄净，眼神却坚定，道：“我也有份。”
顾沉嘉略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头脑清明，低低道：“放心，我不会再逾矩。”
陆堇抒含糊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春狩有饮宴，按名点姓，没法抽身。”其实还遇到了贞元公主，鼓动大家现场比试，因此又拖了时间。不过顾沉嘉并不想提起她，尤其是在陆堇抒面前，只叮嘱道：“若是有人打扰，不必理会，派人来找我。”
陆堇抒乖乖应了，将顾沉嘉方才脱下的外衣又拢在他身上。但因为身量差异，肩头的位置够不到，衣衫滑落，她伸手去接，触到了薄薄的单衣，以及一大片温暖的触感。
顾沉嘉握住她的手，“乖，别动。我不冷。”又为她掖上被子，温声道：“好好睡觉。”
看他要走，陆堇抒忽然想起什么事，出声叫住他：“等等，那个……你去哪里？”
这是他的主帐，如果因为她，让他去其它地方休息，会不会不太好……
顾沉嘉顿了一下，“去外面拿被褥。”
两张榻，两床被，二人以一道屏风相隔入眠。彼时的脸红心跳恍惚如梦，化作夜风丝丝入扣。
春狩的第二日、第三日很快过去，众人猎果丰厚，意气风发，氛围一片融洽，连带着对顾沉嘉的非议也少了很多。
“九殿下能识得苍狼未死，也是奇事。如今那只狼在铁笼中像是发了疯，乱撕乱咬，保不准是装死未成，气急败坏。”
“或许是担心其它狼来找它，会同样落入囹圄。”
“哼，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嗳，书读少了。换句话吧，土包子。”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顾沉嘉的主帐前站着一人。
那人宫人打扮，托着一只盘子，被拦在帐外，规规矩矩道：“里面可是锦书娘娘？王上赐赏，奴婢奉命送来九殿下的帐中，若是不便，请娘娘先替殿下收下。”
陆堇抒根本没出来，司罗就迅速打发了她，倒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方才那宫人站立之处，遗落下一只小小的香囊。
顾沉嘉挽弓搭箭，对准一个方向：“我想猎的，是一只兔。”
箭身离弦，尾羽呼啸而过。
那缇失落地看着那支箭消失的方向，再没有心情去管地上那头尚在呜咽的野鹿，却还是咬牙对顾沉嘉说道：“权越，今天说的话，我完全不后悔。若你想明白了……记得来找我。”
***
春狩分五日，这第一晚的战果便极丰厚，各人纷纷陈列出自己的猎物，按数量大小排榜，权迟毫无疑问第一，其他人紧随其后，有的好奇九殿下权越能得个第几，仔细一数，竟也得了第四。
“啧啧，我还以为汉姬之子也是个文弱之辈，不想还能狩猎。”
“他打个兔子算怎么回事？还是活的！”
“活的更好。”权辙走上香灯环绕的王座，身旁妖娆美貌的侍姬斟满酒，殷勤地送至唇边，他品了一口，挥退数人，方将目光投向猎场中央。
满地的猎物，被做上各种各样的标记，宣示着属于某个人、某座殿，毫不掩饰和避讳自己的功禄。
权辙瞧了一会儿，目光在一只身形颇大的黑兽身上停了停。它阖着眼，应当已气绝多时，形似狼，却又比寻常的狼大上许多，尸身上的标记是——定州王印。
权迟见他似乎格外留意，便出面解释道：“王上，这是一只西域苍狼。此兽身形高大，凶猛异常，不易捉捕，臣费了好些功夫才擒来这一只，不想还是留不下活口。”
一语甫出，众人唏嘘。
有人喃喃一叹：“居然是西域苍狼。”
数十年前，西域曾向于阗进贡三十匹苍狼。苍狼凶猛，辨味能力却奇佳，能循味追踪数百里。前朝动乱时，这些西域苍狼无人看管，四处奔流，不知散去何方。如今竟然在狩场被猎杀了一只。苍狼向来喜好群居，如此想来，这里或许还有西域苍狼。
“你能猎下，已是勇猛非常。这西域苍狼性子狡黠，死了这一只，恐怕其它族群亦会来袭。”权辙的笑容淡淡，墨蓝色的眼亦盈着浅淡的光。
“王上放心。我于阗王室向来勇敢，不知‘畏惧’二字何为。这凶兽若是敢来，定捉了给王上祭酒。”权迟一如既往地扬起头，眉目锋利，神情倨傲。
权辙笑了笑，仰首饮下一杯。
顾沉嘉在人群之中十分沉默，银甲凛凛的光隐匿在片片阴影里，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伸手将一团白色的小小绒球放入了草丛。
权迟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讪笑道：“九弟倒是怜惜这牲畜。”
顾沉嘉默着背影，没有说话，这时王座上遥遥传来人声，权辙问道：“权越打得如何？”
负责清点的士官上前一步：“猎兽八只，论数第四。”
权辙“嗯”了一声，评价道：“尚可。”
顾沉嘉拜礼，目光却在那只西域苍狼身上停住，游移许久。权辙看上去心情极好，大方地赏了许多东西，甚至将昔日常佩的弓箭都下赠，众人得赏，亦是得意非常，纷纷示忠谢恩。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对顾沉嘉讥道：“看什么看，有本事自己打。”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样一喊，在场的人更是听得清清楚楚，都把目光转向二人。顾沉嘉缓步走至那只西域苍狼身旁，低头扫过一眼，双手微微作揖：“王上，依臣之见，这只西域苍狼——尚未断气。”
一语震惊众人，无数双眼睛瞬时凝聚在这黑色野兽的身上，仿佛那铁一般的皮毛随时都可能暴起，变成锐利的尖刺，翻出一张猩红色的血盆大口来。
权迟第一个反应过来，口气冷淡：“你如何得知？”旋即笃定道，“它分明是死了。”
“若非亲眼所见，臣也不知道。”顾沉嘉看了一眼权辙，继续说道：“西域苍狼死后，尾部会迅速褪为白色，并且缩为团状。而这只苍狼，仍是黑色长尾。”
权辙一语不发。而权迟死死盯着那只狼，一字一句道：“你是说，西域苍狼，你见过死的？”
哪怕于阗王族也只见过被关在笼子里的幼狼，真正的成年苍狼厮杀战场，其凶悍勇猛，兵骑亦无可比拟。
“侥幸见过一次。与传言如出一辙，西域苍狼，死后化白尾。”
“好。”权辙从王座上站起来，“如此说来，此兽尚未死，那便置于铁笼之中，严密看管。”
***
入夜已深，顾沉嘉轻手轻脚摸进营帐，陆堇抒果然已经睡下，简置的床榻上缩着一团瘦小的人影，被褥被踢到一边。
他抄起软被为她覆身，恰好陆堇抒翻过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小臂，微凉的触感接连着他的温热，电光火石一般奇妙。
他俯下身，将细嫩的小手握入掌心，静静凝视。
深翘的长睫下，合着一双风华无边的眼。有时是冰雪般的清冷无瑕，有时是含情的楚楚可人，在他眼里，自始至终都是灵动的，都是她。
那一点白净的额心曾被他种下丹砂，鲜血，妖艳，唇瓣，吮咬。那片黑暗里的为所欲为，细细品尝，怕是能让人疯狂。
顺着视线下移，他的唇也贴了上去。
柔软如初绽的花蕾，细微的凉意全然无法冲淡躁动的火，软玉温香诱得他无法将自己剥离，想要继续探索，却只能紧贴着她的唇，万一探进牙关把她弄醒……可是顾沉嘉来不及想下去，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舌尖微微的颤动。陆堇抒醒了。
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看见是他，并不慌张。但是距离如此之近，又是双唇相贴的状态，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嘴唇。
顾沉嘉犹豫片刻，收敛起暴走的炽热，可他眼底的灼灼烈焰被她看尽，此刻，亮如星辰。
一勾手，环住了他的颈。
压下来的力道不大，却足以加深这个吻。相拥后，紧紧贴着彼此的嘴唇，他终于抑制不住，开始往内部探索。
陆堇抒自然地松开牙关，任他采撷，甘美的滋味淋漓尽致，缠绵如云里雾中，不胜美妙。
吻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回应。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小心捕捉，惊喜地用力深吻回去。
大概是第一次的回忆太过狰狞，这一次尽是温柔甜蜜。两个人都小口喘着气，面颊绯红，夜深人静，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顾沉嘉的声音有些喑哑：“……是我冒犯了。”
陆堇抒的脸红扑扑的，玉雪冰瞳脉脉含情，山涧流水一样澄净，眼神却坚定，道：“我也有份。”
顾沉嘉略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头脑清明，低低道：“放心，我不会再逾矩。”
陆堇抒含糊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春狩有饮宴，按名点姓，没法抽身。”其实还遇到了贞元公主，鼓动大家现场比试，因此又拖了时间。不过顾沉嘉并不想提起她，尤其是在陆堇抒面前，只叮嘱道：“若是有人打扰，不必理会，派人来找我。”
陆堇抒乖乖应了，将顾沉嘉方才脱下的外衣又拢在他身上。但因为身量差异，肩头的位置够不到，衣衫滑落，她伸手去接，触到了薄薄的单衣，以及一大片温暖的触感。
顾沉嘉握住她的手，“乖，别动。我不冷。”又为她掖上被子，温声道：“好好睡觉。”
看他要走，陆堇抒忽然想起什么事，出声叫住他：“等等，那个……你去哪里？”
这是他的主帐，如果因为她，让他去其它地方休息，会不会不太好……
顾沉嘉顿了一下，“去外面拿被褥。”
两张榻，两床被，二人以一道屏风相隔入眠。彼时的脸红心跳恍惚如梦，化作夜风丝丝入扣。
春狩的第二日、第三日很快过去，众人猎果丰厚，意气风发，氛围一片融洽，连带着对顾沉嘉的非议也少了很多。
“九殿下能识得苍狼未死，也是奇事。如今那只狼在铁笼中像是发了疯，乱撕乱咬，保不准是装死未成，气急败坏。”
“或许是担心其它狼来找它，会同样落入囹圄。”
“哼，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嗳，书读少了。换句话吧，土包子。”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顾沉嘉的主帐前站着一人。
那人宫人打扮，托着一只盘子，被拦在帐外，规规矩矩道：“里面可是锦书娘娘？王上赐赏，奴婢奉命送来九殿下的帐中，若是不便，请娘娘先替殿下收下。”
陆堇抒根本没出来，司罗就迅速打发了她，倒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方才那宫人站立之处，遗落下一只小小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