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地吻,唇都吻得几乎要肿了。

    夏沂尔那仿佛饮了酒的脑子终于在最后关头清醒了,努力支着软得一塌糊涂的腰,双手撑在了他的心口,整个人往后折出了柔软的弧度,这才从贺楮的怀里彻底地挣脱。

    与此同时,口罩也从他的耳边滑落,松松垮垮地垂在她的耳畔。

    她对上贺楮深邃无比的眼神,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了点儿心虚。

    旁人真心话大冒险都玩了不知道多少轮了,他们还搁这儿亲亲。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居然亲了至少十五分钟。

    夏沂尔默默地把鸭舌帽帽檐往下扯了扯,做出了一个拒绝见人的模样。

    她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微微塌陷下去。

    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腰肢被人轻轻地揽了过去,气息吐在她的耳畔,语调慵懒又恶劣:“亲了人就想跑啊,夏小姐。”

    夏沂尔咽了口唾沫:“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贺楮在双肩包里翻了翻,最终翻出了支崭新的管状物体,然后用两根指头轻轻一搭,撩起了夏沂尔的帽子:“夏同学,我连舌头都没伸,你就这样了。那下次——”

    “闭嘴闭嘴闭嘴贺老板。”夏沂尔恼羞成怒,手掌捂在他的唇上,“你好烦哦。”

    贺楮在她的掌心里闷闷地笑,随即吻了吻她的掌心。

    夏沂尔被这个吻烫到,火速抽回了自己手。

    完蛋了,怎么搞都感觉不太对劲。

    她的心脏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乱撞轰鸣,大有现在就从喉咙口里蹦出来的趋势。

    夏沂尔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地往沙发右侧坐了一格,而贺楮则是慢条斯理地跟着她往右一起挪了一格。

    她哽住,又往右侧挪动,贺楮跟胶水似的,始终黏在她的身边。

    直到夏沂尔坐在了沙发最右侧。

    她才不得不转过脑袋:“贺老板你给我点儿反应时间好吗!”

    贺楮挑了挑眉梢,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她还震惊,带着一股子很敷衍的做作味:“不是你先吻我的吗,我以为这就是你答应的意思了——你得负责啊夏沂尔。”

    这狗东西怪会倒打一耙的。夏沂尔暗暗骂了一句,目光飘到他的唇上时,脸色轰得一下又红透了。

    贺楮望着快要缩到角落里长蘑菇的某人,轻轻地扯了扯她的发尾,把手上的管状物体递过去,在她脊背上轻轻敲了敲:“喏。”

    夏沂尔竖起耳朵,但是脸就是不朝着他:“什么东西啊。”

    “你转过来。”他这时候耐心特别足。

    夏沂尔手指揸开一条缝,瞄了好几眼。

    是润唇膏。

    她伸出一只手接过,看着上面GF的楮实子标志,心知这又是很贵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贺老板,你跟GF有什么关系吗。”

    贺楮并不怎么避讳:“GF是姜焉女士——也就是我妈的公司,涉及的范围还挺广,不用在意价格。”

    夏沂尔旋了旋做工精美的润唇膏:“怎么突然给我润唇膏呀。”

    说出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不觉地在放软。

    ——她在对贺楮撒娇。

    夏沂尔默默地把旋出来的部分再缩回去。

    贺楮浑身跟没骨头似的,懒懒地往夏沂尔肩头上一搁,闻言刻意收了收翘得很高的唇角:“平日里得好好保养一下啊夏小姐,我都快能画出你的唇纹了。”

    夏沂尔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靠。

    他们不就是接了个吻吗。

    他怎么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在开窍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夏沂尔忍无可忍,把棒球帽摘下来,“歘”得一下摁在他的面上,然后说出了洪世贤著名语录:“你好-骚啊贺老板。”

    闷骚的骚。

    这个字一出,夏沂尔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偷偷抬起眼梢。

    结果这人在她的棒球帽里闷闷地笑,笑得夏沂尔耳尖发烫,尾调拖长来调侃她:“我们尔尔学坏了啊,跟谁学的啊。”

    就算看不到他的脸,夏沂尔还是觉得他太欠扁,微笑着磨牙:“当然是你啊贺老板。”

    “哦,这样。”贺楮把她的帽子取下来,右手的拇指捻上她的下颌,作势又要亲,“那我不妨把这个名头坐实。”

    眼看着又要被亲,可是唇还微微发着肿,夏沂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得不先让一步:“我错了我错了。”

    夏沂尔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望着别人玩游戏。

    对比之下,别人才是成年人的频道。

    一个真心话大冒险搞得大家对瓶吹,贴面热舞、隔着柠檬片接吻、当场出门去看电影去date的不在少数,真心话一个比一个劲爆,有的甚至到了狗血或者爽文频道:

    “我干过最爽的事情就是把卫生巾‘啪’一下撕开,贴在一个把全班女生按身材进行排名的长舌男的桌面上,没把用过的糊他脸上已经是老娘最大的素质。”

    “嘛,我喜欢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姐姐,她真美,真的。我真的爱她。”

    “小时候最难忘的就是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变身,扎左马尾是拽姐人格,扎右马尾是学渣人格,扎后马尾是高贵公主人格。然后我妈有一天忍无可忍,给我扎了个前马尾,告诉我再发癫干脆,她亲手把我打成僵尸人格。”

    ……

    一轮又一轮玩下来,所有人都几乎要醉了。

    谢小易特别妩媚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向叶溪亭借了个火,烟雾袅袅地飘,冲着叶溪亭徐徐地吐了口眼圈,笑得很坏,夏沂尔却从中读出了安慰的意思:“叶溪亭,别想了,爱而不得是常态。”

    叶溪亭沉默地望着烟缓缓地烧。

    他也不吸,就是看着。大概到烧了半支的时候,他才抬手把烟按掉,哑着声:“……她挺不喜欢我抽烟的。”

    谢小易撑着下巴笑:“活人争不过死人的,你还是清醒点吧。”

    类似的私密对话几乎要在每个角落都发生一遍。

    夏沂尔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秘密,在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各自拥有一个孤寂的宇宙,谁也不能进入。在这个世界里,回忆是用来咀嚼的,很多人都需要靠那么点儿回忆活着。

    打听别人的事情确实不好,但夏沂尔见过了叶溪亭热情的一面,又见到了他如此沉默消极的这一面,反差太大,实在有点好奇,问得委婉:“叶老板的反差还挺大。”

    贺楮瞥了她一眼,又从包里捏出枚崭新的口罩,不过颜色是温柔的渐变紫,还画着点花里胡哨的花纹,一边帮她戴一边道:“别吸二手烟,这两人酒喝多了,忘了不吸烟的规矩了。”

    夏沂尔见他前面扯了这么一串有的没的,立刻道:“如果不能说也没事的,不用告诉我。”

    他顿了顿,尽量轻描淡写:“叶溪亭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还行,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整个团队里的人早就知道了。”

    “他有个特别爱的前女友。不过呢,在恋爱之前,他前女友的心里有一个白月光,上学那会儿大概是喜欢得不行,白月光后来得病去世了,他就很努力地去追求前女友了。他其实也知道前女友不爱他吧,但他就是放不下,喜欢太多年了。”

    夏沂尔听着这个故事语塞,一时之间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谁都没有错,爱情很多时候是不分对错的。

    夏沂尔默默地代入自己。

    如果要让她放弃喜欢贺楮,恐怕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又或许会一直忘不掉。

    他这么好,她舍不得。

    而她爱上他,也仅仅只是短短数月而已。

    对方是几年。

    “他前女友也挺难的,家里父母也早早不在了,又没什么亲朋好友。叶溪亭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幽默又乐观,其实他心里装着挺多事儿的。他每个月都偷溜回去看他的前女友过得好不好,每次回来心情都很差。”

    贺楮敛了疏疏懒懒不正经的神情,有些感喟:“都挺不容易吧。更多的他也没说了,不过这酒吧名字里的那个‘苏’,据说是他前女友名字里的一个字。”

    夏沂尔听得很唏嘘,原本上扬的心绪慢慢地沉下来。

    贺楮的指腹在她的眉心沿着顺时针揉,有意要挑开话题:“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年纪轻轻老皱眉头……”

    夏沂尔双手一拢,一并握住了贺楮的右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贺楮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望着笑眼弯弯的夏沂尔,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血液汩汩流动的速度加快。

    他飞快地错开视线,喉结欲盖弥彰地滚动了好几下。

    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好想再和她接吻。

    “贺老板,”夏沂尔双手握着他的手,鼓起勇气,把那个在心底压了很久的问题扔出来,“……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对吧。”

    甫一问出口,夏沂尔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破坏这样美好的氛围的。

    毕竟她刚刚尝试了人生第一个吻。

    哦,还有第二三四五个吻。

    终于体会到小说中嘴唇都亲肿了是什么感觉。

    但她并不想谈一场只争朝夕、不谈以后的恋爱,不想稀里糊涂地幸福一场,然后用漫长的时间去怀念。

    她是一个很需要向前看的人。

    “夏沂尔,”贺楮终于开口了,“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喜欢你。”

    他的瞳孔颜色特别深,仿佛漆色的珍珠,盈润诚挚。

    夏沂尔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绞尽脑汁绕着她转的小狗。

    他明明特别在意,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在意:“你是我的初恋,夏沂尔。”

    夏沂尔不明所以地点头,特别自然地搭一句话:“对啊,你也是我的初恋。所以你对你的初恋有什么认真的打算吗。”

    贺楮的喉结不断地滚动。

    他实在是太不擅长表达爱意了。

    姜焉女士无数次吐槽过他,每一次强制要求他说“妈妈我爱你”这五个字,他都会宁死不屈,好像说爱对他来说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不过也确实成功过——只在某些比较重要或者比较紧急的状况下,贺楮的脑子就像是被系统操控了一样,会强制他说出那几个字眼。

    贺楮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说“我爱你”就可以说得很自然。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有预感再不说,再拖着,夏沂尔就真的要伤心了。

    “我特别认真。”贺楮认命地闭上眼睛。

    他可以写洋洋洒洒上百首情诗上百封情书,当面表达情意却又完全说不出口。

    夏沂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追不舍:“能不能具象化一下你的认真啊贺老板。”

    她突然想逗一逗他,便捧着他的手,一根一根地吻他分明峥嵘的指骨节。

    她吻得挺郑重的,就是有点赧然,睫毛不断地眨,像蝴蝶一样扫在他的每一根颀长的指上。

    “想跟你结婚的认真。”贺楮的嗓音低哑缓然,又轻又慢,“其实一直都是。”

    “真巧啊,”夏沂尔弯眸,贺楮却似乎在她泛红的眼尾处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泪光,“我也是。”

    她安静地享受着两人之间的氛围,轻轻地把脑袋倚在肩膀上。

    小时候,她其实一直憧憬着自己的Mr. Right,也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靠在对方的臂膀上,共享那一份独属于二人的亲昵。

    后来慢慢地长大,却发现很多事情非常令人失望。

    爱情不再是她的必需品。

    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怀疑过亲情之爱的偏向,怀疑过背景与实力相仿友谊能否不含争竞永远纯粹永远平等,怀疑过师长与长辈一类的角色是否真的如小时候仰慕的那样崇高……

    她怀疑过世上一切的感情。

    而与此同时,她越发期待着能有一份情感,将她放在第一顺位,在所有的二选一的命题下自己永远是最佳、最优先的选择。

    然而她没能找到这种感情。

    其实成长过程中面临着很多情况,譬如和父母的争吵,在发现他们爱的缺隙时的失望,又譬如友谊的难测,在一次次渐行渐远中逐渐孑然……

    她逐渐发觉没有谁真正属于谁。

    包括现在,她明白贺楮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但比起很多其他的亲密关系,他会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她的,他既是独立的、被她尊重的,又是和她能够亲密交融的。

    “那个,贺老板。”夏沂尔想起了一件事,这件对他而言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在她心里积压的情绪快要到达巅峰,“对不起……那个营销号我做不下去了。我原先以为很多事情上,努力都是能成功的,却没想到那件事情不包括在内。”

    说到底就是缺乏经验和策略,她满腔热血一头撞进市场,却被流量的面纱晃花了眼,也从未真正能够揭开过。

    她只不过是一介自负的新人而已。

    贺楮揉了把她的脑袋:“我还在想,你究竟要什么时候跟我讲做不下去了呢。没事啊,这是贺老板给员工的福利,试错成本不高的。”

    夏沂尔终于能松口气。

    她的手枕在自己的腿上,却被他一把捉住,微微带着一丝强.迫意味地让她张开手,自己的手指在她的指缝间塞得满满涨涨,仿佛是另一种不含任何意味的填满与充盈。

    她的手指被撑开了。

    心口也湿润一片。

    她觉得自己是一座太过简单的钟楼,沉沉的黑色。

    而他是她的敲钟人,只有他发现她的钟音调有多美,就像从绵亘春泥的墙角捕捉一簇稚拙的野绿,从被野火焚烧后的枯木中发察觉到悬停着一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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