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的把最喜爱的大氅给燎了，这可没法儿修补了哟。如若让陈嬷嬷知道了昨夜小姐与奴婢偷摸出去，还差点燎了自个儿，奴婢定然少不了吃一顿藤条焖肉，小姐心疼心疼奴婢，给奴婢说说昨夜的事儿呗。”柳枝跪坐在那贵妃长塌边儿上，一手拿着那藤编针黹盒，一手拨弄着被燎黑的白狐毛边，满脸的欲哭无泪。
又见宝曦坐在红漆木描金鼓墩上，以肘支撑单手托腮，望着半掩半开的窗牖，不知在想着什么。
想起昨夜回来的情形，着实把柳枝给吓坏了，偏偏小姐什么也不肯说，柳枝昨晚担心得摊饼似的一夜睡不着。
见小姐还是啥也不肯说，柳枝薅了一把焦黑的白狐毛，狠狠地剪了几剪子，凶巴巴地叨念着：“依奴婢看就该把昨夜的事儿告诉陈嬷嬷，柳枝挨几鞭子不打紧，让陈嬷嬷在小姐耳边念叨个十天半月，小姐肯定就记着这次教训了。”
宝曦确实没听见柳枝在说甚，她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梦中晨曦那空洞的双眼，一会儿想起晨曦阿娘的笑靥，一会儿又想起昨夜那男子，心里忽上忽下。
住在玉京园的元衍这几日睡得不是太好，原因无他，那夜少女小鹿般的双眼总出现在他脑海中。晨起打拳时，沐浴时，睡梦中......元衍觉着自己是中邪了。
“咳咳，咳咳咳咳......”内室传来天震地骇的男子咳嗽声，拉回了元衍的思绪。
元衍快步走进内室，扶起塌上的魁梧大汉，一手给他递过茶盏，一手给他拍背顺气儿。
“臭小子，你这是给老子顺气儿，还是想把老子给拍死啊，手劲儿那么大！”那魁梧大汉摆摆手示意元衍停下，复又径自起身走到东侧案几边上，“啪”地一下把窗牖打开，嘴里不忘嘀咕着：“整天关着窗子，老子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娘儿们，这病还没养好就能把老子憋嗝屁儿了。”
眼前的魁梧大汉正是在陈府养病的贵人，陈公的忘年交——定西大将军，燕云飞。只见此人年约三十有余，身着玄黑窄袖直裰，身高约七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燕云飞走到元衍身侧，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到：“你小子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开窍了，晓得想女人了？”元衍手一抖，差点把茶盏中的茶汤洒出，挑眉望向燕云飞说到：“并无。”
耳精目明的定西大将军怎会没瞧见元衍的一丝慌乱，黝黑的大脸瞬间爬满笑意，像极那东坊金牌媒婆，开启了八卦模式：“来来来，给舅父说说，瞧上了哪家姑娘？唔......让我猜猜，平时在军中，你身边连只母苍蝇也没有，这一路往东南赶，也就是在陈府停留的时日较长，莫不是瞧上了这陈府里的女子？”
燕云飞坏笑地撞了撞元衍的肩头，继续说到：“我跟你说啊，舅舅跟陈公可是铁关系，你若真看上，舅舅替你保媒！不过你小子得抓紧了啊，咱们月底可要启程回西北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唉......唉！我还没说完呢，臭小子，给我回来......”
元衍回到自己房中，坐在茶桌旁，顺手拿起茶盏，也不顾茶汤已凉，“咕咚咕咚”地仰头灌下，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平复些许了，才盘着左手那从不离身的十八子羊脂白玉梵文珠，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元衍，世祖孝明皇帝第二十七子，大盈朝当今皇帝之庶幺弟，乃孝明皇帝年逾七十所得之子，其母乃农家出身的宫女，一朝得幸生下元衍后被其他宫妃迫害，久卧病榻，两年后香消玉殒。
民间流行“老子疼幺儿”之说，原本这孝明皇帝是极欢喜这第二十七子的，不曾想宫中国师夜观天象，给二十七子批命得论：“此子紫薇星入主宫而龙气盛，乾造四柱纯阳而性情暴戾，日后恐忤逆父母，不亲弟兄。”
国师一言，自此盖棺定论，元衍从此过上没了娘、爹不疼、宫人欺辱的日子。
小元衍一日日长大，性情变得越发地顽劣，大闹学堂、打架斗殴、火烧宫殿、打罚宫人......不夸张地说，宫里的猫儿见着他也都绕路走。
永熙十年，在元衍打折了八皇子左手后，其正得圣宠的母妃明淑妃一哭二闹三上吊，请求皇帝严惩元衍，闹得皇帝头昏脑胀，朱笔一挥下旨：“今先皇第二十七子衍，性情暴戾而屡教不改，为去其煞气，遣其至西北河东路太原府，望其在军中能磨砺意志，为国效力，以抵其过。”
十二岁的元衍踏上了西北之路，当时元衍的舅舅燕云飞还未得封定西大将军，这个农家汉子在军中摸爬滚打近十载，仅是军中一个小小的都头，舅甥俩从未见过，而朝廷也不知他们的关系。
西北军中六年的生活让彻底改变了元衍，他欢喜那世人口中读西部煞地，那里广阔无垠，自由自在，他不再暴戾顽劣自负自傲，性情收敛寡言，勤练武艺常读兵书，冬寒抱冰，夏热握火。
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后，爱上了这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感觉。
十八年来不近女色，以前在宫中甚么莺莺燕燕没见过，更甚至被民风彪悍的西北女子拦街诉请，元衍皆是心无波澜，如今这小丫头竟让他心神不宁，“庄周梦蝶”吗？甚是有趣。
这厢宝曦正苦恼着如何答谢元衍，原想着把那夜之事向外祖父和陈嬷嬷和盘托出，由他们出面答谢，又觉着难以解释那祭奠之事，让他们知道差点燎着自个儿，怕是他们要上演“六国大封相”， 唉，还是自己想罢！
“柳枝，柳枝，你来。”正在小书房练字的宝曦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往屏风处瞧了一眼而后说到。柳枝闻言放下手中的针黹盒疾步走入：“唉，奴婢来啦，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附耳过来，把这纸条交给玉京园的管事桃嬷嬷，托桃嬷嬷交给那暂住的贵人，唔，年轻的那位。”宝曦说完便把桌上的纸条折起递给柳枝，朝屋外方向努努嘴，示意她赶紧去办。柳枝一脸狐疑，正要开口追问，宝曦抬手就给了柳枝一个爆栗：“不许问缘由，更不许漏了嘴。”
......
“峋嶙，明日戌末”坐在琦桌前与自己对弈的元衍捏着桃嬷嬷递来的纸条，峋嶙榭？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左手拿起茶盏旁的那只耳坠，摩挲着那温润的羊脂白玉，过了几息，复又再次右手执棋，沉默地与自己对弈起来。
翌日，将近戌末，峋嶙榭。
只见一身披浅樱粉色织锦镶白兔毛斗篷，着浅杏湖水纹窄袖上衫配百花曳地裙的少女快步走至石亭中。
“柳枝你去水榭外等我。”宝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青布小包袱和梅花纱灯，背对着峋山石坐在石凳上，看不清神情。
十二月的天气寒气袭人，正当宝曦搓着一双玉白小手往手里哈气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咳”的轻咳声。暮地回首，只见一身着方心曲领窄袖玄袍的男子从峋山石后的阴影处走出，若那断雁孤鸿却又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那夜的男子。
宝曦忙起身捋了捋裙子，双手相交至腹间，屈膝朝那男子行了个万福礼。
“怦怦，怦怦......”元衍听着自己心如擂鼓，看着那眸若星辰的少女立在那儿，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竟一时忘了言语。
宝曦见元衍不语，便径自低首解开那石桌上的青布小包袱，边解边道：“小女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报答公子相救之恩，瞧着公子乃行武之人，遂备了一些常用的随身膏药，还望公子不嫌之敝薄。”
元衍回过神来走至石桌前，坐在宝曦对面的石凳上，伸出右手请宝曦同坐。
“姑娘不必放于心上，那夜于某而言，乃举手之劳。”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这是百草清凉膏，平时可抹于额间，肤感清凉可提神醒脑；这是白及仙鹤草止血散，比一般的伤药止血更快，就是抹的时候有点疼；这是活络油，可用于跌打损伤，活血化淤，消炎镇痛，别看它小小一瓶，花了我好多功夫，统共有薄荷脑、冬青、樟脑、续断、莪术、牛鞭、杜仲、防风、毛冬青、红花、独活、没药、威灵仙、两面针等等二十余种药草制成的；这是藿香正气散，可冲服......” 宝曦边介绍边把小包袱中的瓶瓶罐罐逐一放在元衍面前。
“这些都是姑娘自己研制的？”元衍不知不觉地被宝曦的介绍吸引了，与军中熬制的草药和那又黑又臭的狗皮膏药不同，这里头大多的膏药皆是他闻所未闻，使用起来极其便捷。
确实，宝曦五岁随陈公习医学药，加上在那“梦中”世界所知所学，这数年来参照梦中世界的药品，自己也捣鼓出一套过滤、提纯、成分配比的制药方法，虽比不得梦中世界，却比大盈朝要进步许多。只因怕破坏天道平衡，宝曦也只是自己捣鼓，不敢宣扬。
“正是小女自己平日捣鼓，因着制作繁琐，成本颇高，暂未对外宣扬，也请公子保密。这也是小女的一点心意，再次谢过公子相救，如无他事，小女便回了。”说完宝曦整欲起身。
“挽留她，挽留她！”此刻元衍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那个......敢问姑娘芳名？”元衍脱口而出，内心却是捂脸尴尬的，哪有第二次见面就问人家姑娘芳名的，这不是浪荡子吗？可铁血汉子不晓得如何与姑娘相处啊......
“噗嗤”宝曦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了出声，说到：“那敢问公子，公子名讳真是望舒？合着公子是那清虚宫中的月亮女神啊？”宝曦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元衍，一脸的狡黠灵动。
“嗯......这是我阿娘给我起的小名，旁的人并不知晓。”元衍尴尬地摸摸鼻子说到。
传说在那清虚宫里住着一位月亮女神，名曰望舒，她最喜驾着月车在夜空飞驰，把点点银晖洒落人间。
元衍的母亲燕才人得知国师为儿批名后便给元衍起了个小名曰“望舒”，原想着那国师臭道士不是说儿子阳盛而却阴，那便改个小名压压。
可燕才人乃农女出身，不知那望舒神是男是女，只知那是月亮神。元衍也没想到那天夜里为何自己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个名字......
“令慈必定是希望公子如那望舒神一般，月夜驾车，活得自在。”看得那男子说起自己阿娘时眉目中难掩悲戚，宝曦出声安慰道。
“......”
“时辰已晚，小女需回去了。想必你我日后应是无缘再见，宝曦在此祝福公子一生顺遂，福寿绵长，再次谢过相救之恩。”宝曦说完提起那梅花纱灯往石亭外走去。
“衍，我叫阿衍！”元衍紧紧地盯着那背影喊道，只见那一抹倩影顿了顿，终是未回头，继续往前走去。元衍看着那背影越变越小，直至不见。
是啊，像自己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武将，如何予以她幸福？加之自己在大盈王室中尴尬的位置，不知何日便会大难当头......
住在玉京园一行的贵人是在十二月中离去的，听到消息时宝曦正在药庐中碾着药粉，手中石磨药碾子顿了顿，也就停了几息，便继续噼里啪啦地碾起草药。
又见宝曦坐在红漆木描金鼓墩上，以肘支撑单手托腮，望着半掩半开的窗牖，不知在想着什么。
想起昨夜回来的情形，着实把柳枝给吓坏了，偏偏小姐什么也不肯说，柳枝昨晚担心得摊饼似的一夜睡不着。
见小姐还是啥也不肯说，柳枝薅了一把焦黑的白狐毛，狠狠地剪了几剪子，凶巴巴地叨念着：“依奴婢看就该把昨夜的事儿告诉陈嬷嬷，柳枝挨几鞭子不打紧，让陈嬷嬷在小姐耳边念叨个十天半月，小姐肯定就记着这次教训了。”
宝曦确实没听见柳枝在说甚，她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梦中晨曦那空洞的双眼，一会儿想起晨曦阿娘的笑靥，一会儿又想起昨夜那男子，心里忽上忽下。
住在玉京园的元衍这几日睡得不是太好，原因无他，那夜少女小鹿般的双眼总出现在他脑海中。晨起打拳时，沐浴时，睡梦中......元衍觉着自己是中邪了。
“咳咳，咳咳咳咳......”内室传来天震地骇的男子咳嗽声，拉回了元衍的思绪。
元衍快步走进内室，扶起塌上的魁梧大汉，一手给他递过茶盏，一手给他拍背顺气儿。
“臭小子，你这是给老子顺气儿，还是想把老子给拍死啊，手劲儿那么大！”那魁梧大汉摆摆手示意元衍停下，复又径自起身走到东侧案几边上，“啪”地一下把窗牖打开，嘴里不忘嘀咕着：“整天关着窗子，老子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娘儿们，这病还没养好就能把老子憋嗝屁儿了。”
眼前的魁梧大汉正是在陈府养病的贵人，陈公的忘年交——定西大将军，燕云飞。只见此人年约三十有余，身着玄黑窄袖直裰，身高约七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燕云飞走到元衍身侧，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到：“你小子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开窍了，晓得想女人了？”元衍手一抖，差点把茶盏中的茶汤洒出，挑眉望向燕云飞说到：“并无。”
耳精目明的定西大将军怎会没瞧见元衍的一丝慌乱，黝黑的大脸瞬间爬满笑意，像极那东坊金牌媒婆，开启了八卦模式：“来来来，给舅父说说，瞧上了哪家姑娘？唔......让我猜猜，平时在军中，你身边连只母苍蝇也没有，这一路往东南赶，也就是在陈府停留的时日较长，莫不是瞧上了这陈府里的女子？”
燕云飞坏笑地撞了撞元衍的肩头，继续说到：“我跟你说啊，舅舅跟陈公可是铁关系，你若真看上，舅舅替你保媒！不过你小子得抓紧了啊，咱们月底可要启程回西北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唉......唉！我还没说完呢，臭小子，给我回来......”
元衍回到自己房中，坐在茶桌旁，顺手拿起茶盏，也不顾茶汤已凉，“咕咚咕咚”地仰头灌下，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平复些许了，才盘着左手那从不离身的十八子羊脂白玉梵文珠，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元衍，世祖孝明皇帝第二十七子，大盈朝当今皇帝之庶幺弟，乃孝明皇帝年逾七十所得之子，其母乃农家出身的宫女，一朝得幸生下元衍后被其他宫妃迫害，久卧病榻，两年后香消玉殒。
民间流行“老子疼幺儿”之说，原本这孝明皇帝是极欢喜这第二十七子的，不曾想宫中国师夜观天象，给二十七子批命得论：“此子紫薇星入主宫而龙气盛，乾造四柱纯阳而性情暴戾，日后恐忤逆父母，不亲弟兄。”
国师一言，自此盖棺定论，元衍从此过上没了娘、爹不疼、宫人欺辱的日子。
小元衍一日日长大，性情变得越发地顽劣，大闹学堂、打架斗殴、火烧宫殿、打罚宫人......不夸张地说，宫里的猫儿见着他也都绕路走。
永熙十年，在元衍打折了八皇子左手后，其正得圣宠的母妃明淑妃一哭二闹三上吊，请求皇帝严惩元衍，闹得皇帝头昏脑胀，朱笔一挥下旨：“今先皇第二十七子衍，性情暴戾而屡教不改，为去其煞气，遣其至西北河东路太原府，望其在军中能磨砺意志，为国效力，以抵其过。”
十二岁的元衍踏上了西北之路，当时元衍的舅舅燕云飞还未得封定西大将军，这个农家汉子在军中摸爬滚打近十载，仅是军中一个小小的都头，舅甥俩从未见过，而朝廷也不知他们的关系。
西北军中六年的生活让彻底改变了元衍，他欢喜那世人口中读西部煞地，那里广阔无垠，自由自在，他不再暴戾顽劣自负自傲，性情收敛寡言，勤练武艺常读兵书，冬寒抱冰，夏热握火。
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后，爱上了这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感觉。
十八年来不近女色，以前在宫中甚么莺莺燕燕没见过，更甚至被民风彪悍的西北女子拦街诉请，元衍皆是心无波澜，如今这小丫头竟让他心神不宁，“庄周梦蝶”吗？甚是有趣。
这厢宝曦正苦恼着如何答谢元衍，原想着把那夜之事向外祖父和陈嬷嬷和盘托出，由他们出面答谢，又觉着难以解释那祭奠之事，让他们知道差点燎着自个儿，怕是他们要上演“六国大封相”， 唉，还是自己想罢！
“柳枝，柳枝，你来。”正在小书房练字的宝曦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往屏风处瞧了一眼而后说到。柳枝闻言放下手中的针黹盒疾步走入：“唉，奴婢来啦，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附耳过来，把这纸条交给玉京园的管事桃嬷嬷，托桃嬷嬷交给那暂住的贵人，唔，年轻的那位。”宝曦说完便把桌上的纸条折起递给柳枝，朝屋外方向努努嘴，示意她赶紧去办。柳枝一脸狐疑，正要开口追问，宝曦抬手就给了柳枝一个爆栗：“不许问缘由，更不许漏了嘴。”
......
“峋嶙，明日戌末”坐在琦桌前与自己对弈的元衍捏着桃嬷嬷递来的纸条，峋嶙榭？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左手拿起茶盏旁的那只耳坠，摩挲着那温润的羊脂白玉，过了几息，复又再次右手执棋，沉默地与自己对弈起来。
翌日，将近戌末，峋嶙榭。
只见一身披浅樱粉色织锦镶白兔毛斗篷，着浅杏湖水纹窄袖上衫配百花曳地裙的少女快步走至石亭中。
“柳枝你去水榭外等我。”宝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青布小包袱和梅花纱灯，背对着峋山石坐在石凳上，看不清神情。
十二月的天气寒气袭人，正当宝曦搓着一双玉白小手往手里哈气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咳”的轻咳声。暮地回首，只见一身着方心曲领窄袖玄袍的男子从峋山石后的阴影处走出，若那断雁孤鸿却又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那夜的男子。
宝曦忙起身捋了捋裙子，双手相交至腹间，屈膝朝那男子行了个万福礼。
“怦怦，怦怦......”元衍听着自己心如擂鼓，看着那眸若星辰的少女立在那儿，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竟一时忘了言语。
宝曦见元衍不语，便径自低首解开那石桌上的青布小包袱，边解边道：“小女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报答公子相救之恩，瞧着公子乃行武之人，遂备了一些常用的随身膏药，还望公子不嫌之敝薄。”
元衍回过神来走至石桌前，坐在宝曦对面的石凳上，伸出右手请宝曦同坐。
“姑娘不必放于心上，那夜于某而言，乃举手之劳。”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这是百草清凉膏，平时可抹于额间，肤感清凉可提神醒脑；这是白及仙鹤草止血散，比一般的伤药止血更快，就是抹的时候有点疼；这是活络油，可用于跌打损伤，活血化淤，消炎镇痛，别看它小小一瓶，花了我好多功夫，统共有薄荷脑、冬青、樟脑、续断、莪术、牛鞭、杜仲、防风、毛冬青、红花、独活、没药、威灵仙、两面针等等二十余种药草制成的；这是藿香正气散，可冲服......” 宝曦边介绍边把小包袱中的瓶瓶罐罐逐一放在元衍面前。
“这些都是姑娘自己研制的？”元衍不知不觉地被宝曦的介绍吸引了，与军中熬制的草药和那又黑又臭的狗皮膏药不同，这里头大多的膏药皆是他闻所未闻，使用起来极其便捷。
确实，宝曦五岁随陈公习医学药，加上在那“梦中”世界所知所学，这数年来参照梦中世界的药品，自己也捣鼓出一套过滤、提纯、成分配比的制药方法，虽比不得梦中世界，却比大盈朝要进步许多。只因怕破坏天道平衡，宝曦也只是自己捣鼓，不敢宣扬。
“正是小女自己平日捣鼓，因着制作繁琐，成本颇高，暂未对外宣扬，也请公子保密。这也是小女的一点心意，再次谢过公子相救，如无他事，小女便回了。”说完宝曦整欲起身。
“挽留她，挽留她！”此刻元衍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那个......敢问姑娘芳名？”元衍脱口而出，内心却是捂脸尴尬的，哪有第二次见面就问人家姑娘芳名的，这不是浪荡子吗？可铁血汉子不晓得如何与姑娘相处啊......
“噗嗤”宝曦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了出声，说到：“那敢问公子，公子名讳真是望舒？合着公子是那清虚宫中的月亮女神啊？”宝曦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元衍，一脸的狡黠灵动。
“嗯......这是我阿娘给我起的小名，旁的人并不知晓。”元衍尴尬地摸摸鼻子说到。
传说在那清虚宫里住着一位月亮女神，名曰望舒，她最喜驾着月车在夜空飞驰，把点点银晖洒落人间。
元衍的母亲燕才人得知国师为儿批名后便给元衍起了个小名曰“望舒”，原想着那国师臭道士不是说儿子阳盛而却阴，那便改个小名压压。
可燕才人乃农女出身，不知那望舒神是男是女，只知那是月亮神。元衍也没想到那天夜里为何自己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个名字......
“令慈必定是希望公子如那望舒神一般，月夜驾车，活得自在。”看得那男子说起自己阿娘时眉目中难掩悲戚，宝曦出声安慰道。
“......”
“时辰已晚，小女需回去了。想必你我日后应是无缘再见，宝曦在此祝福公子一生顺遂，福寿绵长，再次谢过相救之恩。”宝曦说完提起那梅花纱灯往石亭外走去。
“衍，我叫阿衍！”元衍紧紧地盯着那背影喊道，只见那一抹倩影顿了顿，终是未回头，继续往前走去。元衍看着那背影越变越小，直至不见。
是啊，像自己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武将，如何予以她幸福？加之自己在大盈王室中尴尬的位置，不知何日便会大难当头......
住在玉京园一行的贵人是在十二月中离去的，听到消息时宝曦正在药庐中碾着药粉，手中石磨药碾子顿了顿，也就停了几息，便继续噼里啪啦地碾起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