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按着礼法,这日宝曦该去荣正堂拜见林老太太,顺带认亲了。

    宝曦带回京城林家的丫鬟只四个,除去当年跟着宝曦一同南下的君兰,其余柳枝、墨菊、雪梅均是陈家的家生子,其中柳枝为一等贴身大丫环,其余三人为二等丫鬟。

    至于当年随宝曦一同南下的其他丫鬟婆子,早在陈家禀明林家得到许可后,或是遣回林家,或是发卖。

    今日随宝曦一同去荣归堂拜见林老太太的,便只有陈嬷嬷与柳枝。

    走了近两刻钟,一行人抵达荣归堂。

    荣归堂位于林府中轴线处,一踏入院中便只见那院中栽满各色鲜花,品相甚是不凡。东侧圈出一块不小的地儿,竟是模仿江南园林而造,有那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奇石怪林,更有一人工挖的小池,种满莲荷,只可惜还未到那花开的季节。

    “大小姐至......”只听见正院门口候着的婆子高声喊唱,屋内众人不由都朝那门口望去,神色各异。有好奇的,有嘲讽的,有茫然的......

    只见一身着素雪绢窄袖上衣配烟罗绮云裙,腰间系一根水蓝色长绸,外披浅樱色落梅薄披风的少女缓步而入,那镶南洋金珠的百鸟朝凤绣鞋在裙摆摇曳中一现一隐。

    再走近些,便看见那一双星眸如含春水,清波流盼,鼻若琼瑶,樱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虽只简单簪一根落英纷飞嵌五彩宝石赤金钗,却丝毫不减通身的贵气。

    朝着屋内众人莞尔一笑,灿若星辰而不自知。

    宝曦走到堂屋正中,解下披风递予柳枝,双膝跪地,素手交叠贴于额间,弯腰而额头点地,朝林老太太一拜到底:“宝曦拜见老祖宗。”软糯的女生响起,带着与京腔不同的淡淡吴语调调儿,婉转悦耳。

    那一跪一拜间,栩栩如生的立体碧螺梅花亭耳坠,在修长雪白的脖颈儿处划出优美的弧度。而后接过婆子捧来的茶,向林老太太递去。

    “呵呵呵......是个知礼的,来来来,快起来,往祖母这儿来。咱们祖孙分别十余载,祖母我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啊。想当年,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送去你外祖家养病祖母可是万分不舍,祖母差点哭瞎了这双眼睛哟。”林老太太边说着边牵过宝曦递来的一双素手。

    一直低头在旁候着的陈嬷嬷,此时嘴边浮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福嬷嬷,快呈上我为曦姐儿备的礼。”林老太太抚了抚宝曦鬓边的碎发而后吩咐到。

    只见那福嬷嬷捧上一双掐丝龙凤纹赤金手镯、一支莲花赤金缠枝钗、一双如意赤金耳坠,样式虽老旧了些,却也体面。

    “这祖孙情可真真是感人肺腑,老祖宗对大小姐如此疼爱,也不怕惹得大家嫉妒,呵呵呵。”待柳枝接过福嬷嬷手中的赐礼后,便听见堂屋内传来一矫揉造作的女声。

    说话的正是林家如今的大太太,林正的继室肖雪仙。

    据说当年林正与这肖雪仙在那文人风雅的临琼宴中一见钟情,在前头太太去了两年后再娶了这位上峰之女为继室,成为一时美谈。

    林正与肖雪仙确实也鹣鲽情深了一段时日,后因渐渐对肖雪仙腻味了,又纳了不少通房姨娘。

    而今日的见礼,妾室们却是没资格出席的,只肖氏领着府中嫡、庶子女出席。

    “你这狭促鬼,没得这样编排起我来”林老太太假装生气瞪了一眼肖氏,拍拍宝曦的手继续说到:  “去,曦姐儿去拜见你母亲。”

    “宝曦拜见母亲,请母亲喝茶。”宝曦走过去朝肖氏行了万福礼后双手奉茶。

    “好孩子,长得可真俊。以后多来母亲院中,我们母女俩好好亲香亲香。”肖氏的赏赐是一双青玉云纹描金手镯,平平无奇,无功无过。

    “好了好了,让福嬷嬷带曦姐儿认认家中的弟妹们。”林老太太发话。

    庶女林宝婷是林正少时通房兰姨娘所生独女,只比宝曦小两岁,看着有些胆小,却是弟妹中表情最为真诚的,她为宝曦准备了一双亲手纳的细棉罗袜。

    嫡长子林清邺乃肖氏所出,年约十岁,自小被林老太太和肖氏宠得无法无天,眼高于顶,不情不愿地朝宝曦行了礼便不再作声。

    嫡次女林宝嫣年约九岁,也是肖氏所出,在宝曦回家前享受着家中唯一嫡女的待遇,又有肖氏这正房太太护着,自然也是个跋扈的性格。

    最后是府中最得宠的蕙姨娘的俩儿,四岁的林清浚和两岁的林清铉,由婆子抱着给宝曦行了礼。

    宝曦给家中弟妹备礼的皆是江南的小玩意儿,姐儿们的是杭丝刺绣团扇儿,哥儿们的是一套乌木雕八仙过海小人偶。

    在荣归堂用完午膳后,林老太太才让大伙儿都散了,几个时辰的认亲礼终于结束,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各怀鬼胎。

    宝曦回到瑶光院只觉全身散架,竟然比跟着二舅舅外出巡铺子走一整日还要累。

    夜里,清正院,后院正房中,肖氏正伺候林正洗脚。

    自从林正纳了一堆莺莺燕燕后,林正只遵礼法每月初一、十五会歇在正房的后院中,而今日正是十五。

    肖氏平日常与那年轻貌美的蕙姨娘斗法,因着蕙姨娘生子有功,只要不伤门面不出格,关起门来两人如何撕扯,林老太太与林正都只一眼开一眼闭,在蕙姨娘那儿吃的瘪越多,肖氏就越想扳回一城。

    看着林正闭目不语,肖氏便找起来话茬。

    “今儿个瞧见大小姐,可真真是个妙人儿,长得俊俏,性情也是个好的,看样貌就是位有大福之人,也就是大老爷如此英俊潇洒的儿郎,才能生出大小姐那么个水灵灵的姐儿。”肖氏谄媚地说着,却也是个没脑子的,如若林家对宝曦真的重视,岂会快及笄了才接回家来。

    肖氏这一说算是碰到了林正心中的底线,在林正心中,宝曦就是克父克母之人,是阻碍他林府命道的“绊脚石”,是他林正至今仍混着七品小官的罪魁祸首!

    林正魔怔了,把这些年自己仕途的不顺归咎于个小女孩儿,更何况这女孩儿还是他第一个嫡女,可真真是悲哀!

    “不知实情便闭嘴!给我安分些!”林正“嘭”地一下踢翻洗脚盆,脸色铁青,胡乱套起靴子便往新纳的晴姨娘院中去,瞧着今夜是不回正房了。

    被踢翻在地溅了一身洗脚水的肖氏,在傻眼愣了几息后忽地大哭,肖氏的陪嫁嬷嬷颠颠儿地跑入,一把抱住跌坐在地上的肖氏,嘴里嚷着:“我可怜的姐儿呀,没良心的大老爷竟如此待你。”

    这主仆俩人一同“呜呜呜”地哭着,一声比一声悲怆,正房中紧闭的朱门也无法挡住。

    哭完了肖氏也咂巴出味儿来,原来这大老爷竟是如此不喜林宝曦!

    都怪林宝曦,害得她被夫君训斥,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样儿,日后非得好好整治她一番!

    因此刚回到林家的宝曦,便被继母暗暗地记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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