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被打得满身是血送回了林府,刚进府内交代了几句便昏了过去。被匆匆送进房内治伤。

    一同前来的内侍宣读完罢官、褫夺封号、后人不得入仕的圣旨后,林家老太太两眼一翻,栽倒在地,也一同厥过去了。

    在林家乱得人仰马翻之际,宝曦被悄悄送回,走西侧门而入,林家无人知晓。

    开门的正是老马头儿。

    一见是宝曦归来,老马头儿高兴得满脸褶子拧在一起,嘴里不住地说到:“大小姐回来啦,以后啊,都是好日子喽!”

    宝曦微微一笑道:“宝曦谢过老人家。”说完便朝瑶光院走去,一身疲惫,步伐却异常坚定。

    “碰!”一声铜盆砸地的声音惊得陈嬷嬷赶忙从房中走出,而摔了铜盆的正是看见宝曦走进瑶光院的柳枝。

    “小,小姐?我没有眼花吧?是,是小姐家来了?”柳枝拽着身边的墨菊问到,语气疑惑不解又满载惊喜。

    平日里以淡然出名的墨菊此刻也磕巴起来:“是,是,是小姐,我们,我们没看错,真,真是小姐!”

    陈嬷嬷从正房中匆匆而出,手里还拿着一块擦灰的脏布,看见宝曦似乎不敢相信,一手扶着门边,攥着脏布那只手紧紧按在心口,定定地站在青砖台阶上,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儿,扑嗖扑嗖地往下掉。

    宝曦鼻子一酸,红了双眼,看着呆呆的三人不禁咧嘴一笑,久违的江南糯音响起:“我回来了。”

    柳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跑边哭,跑到宝曦跟前一把抱过她,呜呜咽咽地说起话来,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些甚么。

    在宝曦泡了一个热水浴,用了晚膳后,便把今日之事一一告知陈嬷嬷与柳枝。

    陈嬷嬷又是惊又是喜,抱着宝曦一会子哭一会子笑,最后深深地感叹到:“不曾想宫里走这一遭,竟能逢凶化吉。这安王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仅凭着在流民村几面之缘,便答应了皇上的赐婚,还让你免于受罚。就不知,日后他待你如何。”

    柳枝“扑哧”一笑:“陈嬷嬷您呐,就安一百个心,小姐嫁与安王殿下,必定能过得无比幸福,他可是欢喜了小姐好久喽......”

    宝曦一个眼刀飞向柳枝,打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儿,拍了拍陈嬷嬷的双手笑道:“珍珠嬷嬷,宝曦日后定然会努力把日子过好的,安王也是个品行端正值得托付的好男儿,您就无需再为我操心了,好好养老,跟着我过好日子,嗯?”

    陈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地起身就要往外走,笑眯了眼,嘴里嘟囔到:“姐儿就好生歇息,嬷嬷回去,给你日后的娃娃缝小肚兜儿去喽!”

    送走了陈嬷嬷,宝曦吩咐柳枝去小厨房炖上八珍鸽子汤。心中一直记挂这那人,二十鞭,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心中期盼他能来,也不希望他来。怕他受伤严重无法下地,却又希望他受伤不重,还有精力过来让她瞧瞧。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元衍换了一身玄黑色常服,踱着步子从正房门口走了进来。

    “咚咚咚咚”宝曦在房内舂着草药,头埋得低低的,一张莹白小脸崩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用力舂着,淡淡的草药甘苦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咳咳......”

    宝曦被一阵轻咳声打断,抬头一看,心中一直记挂的人就站在几步开外,一身玄色宽袖长袍,笔挺地站在那儿,依旧是宝曦欢喜的那个顶天立地、剑眉星目的好男儿。

    元衍望着宝曦抿嘴一笑,脸色透着苍白,双唇也毫无血色,眼里尽是细碎的亮光。

    宝曦鼻子一酸,水汪汪的大眼顿时蓄满泪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嫣然一笑,软糯的女音响起:“你来啦?”

    牵过元衍的大手在内室的榻上坐下,宝曦心里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平日里素来温热的双手,如今微凉,想必是失了不少血。

    “让我瞧瞧你的伤,啊?”宝曦抚着元衍的手说到。

    “我这还没用膳呢,饿了,小曦儿赏点吃的?”元衍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语气故作轻松说到。

    宝曦不敢再看元衍,伸手一抹眼角的泪花,疾步走到门口吩咐值守的柳枝:“把八珍鸽子汤端过来。还有,让丫鬟打一盆热水来。”

    斜靠在榻上大枕上的元衍看着宝曦为他忙前忙后,一会儿给他拧热布擦脸,一会儿给他喂鸽子汤,男子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把揽过宝曦,埋头在她脖颈间,嗅着属于眼前女孩儿独特的药香,只觉着二十多年来,那颗始终漂泊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避风港湾。

    男子微凉的双唇轻轻地碰了碰女孩儿光洁的额头,耳语道:“从前在西北军营里,常听那些成了家的将士说,打完仗什么也不想,甚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只是过眼云烟。只想家去喝一碗老母亲熬的稀粥,抱着婆娘孩子在那热炕上一躺,胜却人间富贵。从前听着他们说的心中无甚感想,今夜终于体会到了,小曦儿啊,感想你陪在我身边......”

    宝曦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羞得红了脸,心中始终记挂着元衍背上的鞭伤,假装生气道:“不许贫嘴,让我瞧瞧你的伤?你不让我瞧,这一夜我铁定忧心得睡不着的,可好?”

    见拗不过宝曦,元衍只能默默无言地脱下了外袍、中衣,只剩里衣时,便停了手。看着沾了大片腥红的雪白里衣,宝曦不由得怒火中烧,双手用力往下一扯,掀开了那伤痕累累的背部。

    元衍被这猝不及防的撕扯一带,整个人朝前扑去,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做声,额间冷汗直冒。宝曦绷着脸,嘴里不忘数落:“活该!你不是能耐大吗?不是说不疼吗?这伤口像是已经处理过的吗?不许说话!给我趴好了!”

    被宝曦的连番追问堵得说不出话儿来,元衍只得乖乖趴在贵妃榻上,露出精壮的上躯,一声不敢吭,任由宰割。

    先用干净的温水白布擦干净那凝固的污血,再用烈酒棉球消毒过的银质尖嘴镊子,把伤口处的细沙赃物一点点地夹出清理掉,最后敷上药油调制好的白及仙鹤草止血散和消炎化淤散,待药粉半干后盖上透气的纺纱细棉布,这伤口就算是处理完了。

    宝曦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看看元衍,早已累极睡着了。

    又把口服的药物整理好,留了纸条说明如何用药,给元衍披上中衣,盖上蚕丝锦被,宝曦按了按僵硬的脖颈,吹了灯,回到梅花帐中,也安心地睡下了。

    次日林正清醒过来,林老夫人匆匆忙忙赶至清正堂,母子俩关起门来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传出器物砸地的声音,一会儿传出林老太太句句狠毒的咒骂声,最后是林老太太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声。

    林老太太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怼,冷静下来一想,宝曦无论如何也是姓林的,如今她能攀上安王,也算是林家攀上了安王,日后等林正的事儿风头过去,也不愁林家没有起复的机会啊?这么一想,林老太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午膳也多用了半碗。

    可两日后的赐婚圣旨下来,差点把林老太太再次气厥过去。

    皇帝亲颁圣旨,称赞宝曦钟灵毓秀,在流民村时疫中尽显高超医术,这一切都因江南杏林陈家教导有方,陈公一家功不可没。现如今赐婚于安王,授安王正妃,于明年正月二十八正式完婚。并特赐林宝曦从京城陈家老宅出嫁。

    旨意同时下达至安王府、林府瑶光院、京城陈家、江宁府陈家。

    林宝嫣得知后砸了一屋子的物什,对着大太太肖氏尖叫:“凭什么!凭什么是那个贱人嫁给安王!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是我!母亲,母亲你替嫣儿杀了林宝曦,换我,换我当安王妃啊,呜呜呜......”

    林宝婷则是又抱着兰姨娘哭了一顿,兰姨娘安慰道:“你瞧,你大姐姐果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下好啦,她觅得良人,你也可以安心出嫁了。不哭了,你瞧瞧绣些甚给你大姐姐添妆?”

    江宁府的陈公已年逾古稀,刚开始接到京城来信林家把宝曦送去选秀时,老太爷气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最后病倒在床,嘴里不断地念着对不住早逝的幺女,无颜面对已逝的老伴。

    宝曦的二舅陈时迁更是扬言要去踏平林家,二舅娘宋氏则是日日抹泪。

    与宝曦最要好的姐妹花陈清溪、陈清麓已于去年出嫁,回娘家得知此事后也是气得跳脚。

    皇帝的赐婚无论出于甚缘由,已是“啪啪”打脸林家,识破了这些年林家的伪善,默认了陈家的功劳。

    而在陈公看来,能嫁与安王,也是宝曦最好的归属。

    想着这些年在西北呆着仍念念不忘宝曦的元衍,时常派人来打听宝曦的消息,陈公便觉得元衍这个年轻人是个有心的,值得宝贝外孙女托付。

    不过啊,还是尽早赶去京城,再敲打敲打那个年轻人,不让他日后欺负了宝曦!

    二舅舅陈时迁接到消息的次日便马不停蹄地准备起宝曦的嫁妆,恨不得把家底儿都掏空了。至于林家,他早已抛在了脑后,与林家的恩恩怨怨,就暂且不与他们计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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