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曦在忙碌中又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王府宴客的日子。

    这日还未到辰时正,安王府门前便排了长长的车队,不拘马车驴车,有那豪华的双马铜车,也有简朴的青帏驴车,皆等着安王府朱门开,参加王妃今日举办的消夏宴呢。

    此时宝曦在麒麟院正房内读着元衍的信,嘴角含笑。

    看着那铁画银钩、笔锋凌厉的字,不禁想起他离开那日的早晨,他们的耳鬓厮磨。

    元衍告诉宝曦,他们归家那日,成叔的汇报。

    坊间有传安王和安王妃夫妻失和,安王在军中久久不归,安王妃一病不起,闭门不出。

    更有甚者说,其实安王娶王妃是迫于无奈,要不是皇上硬赐下这桩婚事,安王妃何德何能高攀安王。

    担忧宝曦听到这些传言不喜,元衍也不愿瞒下,把成叔汇报的一字不差转述于她。

    宝曦闻言只笑笑,觉得啼笑皆非,吻着他肩头的疤呢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心人说有心事,有心人听有心,无心人听无心。”

    元衍听后微微一顿,无限爱怜地吮着她圆润的耳珠,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温柔又坚定的几下深凿,才释放了自己,与她额头相抵,沙哑地回应他的女孩儿:“我的小曦儿长大了,竟如此豁达。”

    宝曦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丫鬟已经给她梳好了发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胜芙蓉香秾艳,若比牡丹花羞愧。甚好。

    趣园,漪澜筑。

    不断有丫鬟婆子引着各家女眷来到趣园内,从进王府大门到趣园,走路约莫一刻钟,一路上不乏佳木茏葱,奇花熌灼,更有清幽秀丽的曲折游廊,引得夫人小姐们啧啧称奇

    来到趣园内,便看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似近似远地隐于一方葱郁的莲池旁,那便是漪澜筑。

    登上三层楼高的漪澜筑,四面巨大的支摘窗被完全撑开,两扇八角菱花墙洞韶影灼灼,宴厅内洒满阳光,纱幔漫舞,好不惬意。

    池中莲荷已开,夏风徐徐,似有若无的幽香被送进漪澜筑内。

    两位身姿窈窕的少女倚在窗边眺望莲荷池,叽叽喳喳地在说着闺中密话。

    “安王府果真如你所说,甚大甚美。你瞧那莲荷,开得可真热闹呀!”其中穿藕荷色褙子的少女轻声说到。

    身旁穿淡竹色衣裙的少女,被那浸满莲荷香气的夏风吹得眯了眯眼睛,闻言点了点头。

    见好友不语,穿藕荷色衣裙的少女对好友神秘地勾了勾手指:“星河,你附耳过来。”

    穿淡竹色衣裙的少女正是京兆府尹刘稻的独女,刘星河,而她身旁的少女名叫陈芸,年方二六,其父是统管河东、陕西两路的知州陈庭,陈家女眷因着陈芸身体不适缺席了上回的王府宴请,这是陈芸第一次到安王府来。

    陈庭的官位比刘稻高一阶,也是个兢兢业业的父母官,因此两家的家眷常有往来。

    “我家主枝那边送了位美人进宫,美人曾传出过消息,说安王和王妃是皇上赐婚,安王原是不属意现在的安王妃的,他俩是硬凑成一对的。”陈芸神秘说到。

    “慎言!”

    “嘶,星河姐姐你怎得打人呀!”

    只见刘星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陈芸的手臂上,陈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拍得龇牙咧嘴。

    “阿芸休要胡言,且不说我们不能私心议论王爷与王妃,若你见过王妃娘娘,了解过她曾为西北军民做过的事,便不会如此妄言,以后再不能诽议王爷王妃了。”刘星河一张小脸肃然紧绷,沉声说到。

    陈芸瞧着刘星河真的恼怒了,缩了缩肩膀:“好罢,星河姐姐别恼,我再不说了。”

    这一小插曲随着夏风消散,漪澜筑内宾客坐满,这其中有多少“有心人”相信了坊间传言,今日特意来瞧安王妃笑话的,就不得而知了。

    “王妃娘娘至!”

    辰时末,随着三声传唱,安王妃林宝曦携婢女来到漪澜筑,

    她身着真红牡丹纹印金彩绘花边大袖,梳云尖巧额,鬓撑金凤。脚步轻盈却不失庄重,神采奕奕毫无愁情,肤白胜雪而双颊红润,唇边自带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笑。

    这,安王妃瞧着不似生活不顺的样子呀,看来坊间传言不可信呀。思及此,不少人面露了然,甚是欣喜,也有人难掩眸中浓浓的失望。

    “跪。”

    “臣妇/臣女拜见王妃娘娘千岁。”

    只见众女齐膝跪地,举手加额齐眉,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于手掌上,行跪拜礼。

    “免礼,都坐吧,宴起。”宝曦缓声道。

    “谢王妃娘娘。”

    “此次消夏宴,当是安王府今年内最后一次宴请,入秋后正是西北军防最要紧的时侯,整个西北两路三州皆松懈不得,在座各位的亲眷在不同的位置上为着西北军民努力,这少不得内眷们的付出,若是没有你们的操持家务,养育儿女,侍奉父母,他们便无法安心在外忙碌。”

    宝曦说罢端起桌上的酒盏,举杯,郑重地说到:“这盏酒,我代安王府感谢各位内眷,共饮!”

    “谢王妃娘娘赐酒。”又是一阵齐声回答。

    这一场消夏宴由大管家成叔拟的菜单,宝曦过目后也点头称赞,菜品虽不及京中宴会的金莼玉粒,极显奢靡,却也风雅得趣,丝毫不失王府的脸面。

    宴会共计饮子三道,有西边带回来的蒲桃酒、苦中带甜的甘草汤和京中流行的冰湃荔枝膏。

    主食两道,一凉一热,凉的是槐叶冷淘,颜色翠绿,口感冰爽;热的是那鸡丝索饼,鸡丝由茱萸油、麻油浸润,口感辛辣,咸鲜可口,配以鸡骨架熬的高汤,再吃一口软烂的索饼,只觉一道暖流从腹胃中涌向四肢百骸,通体舒泰。

    肉食有东坡肉和三鲜笋炒鹌子,东坡肉选用肥瘦相间的彘肉,切成约二寸许的方正形,成菜后,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三鲜笋炒鹌子则是干笋泡发切丝,配以木耳丝、姜丝先炒后煨,鲜香可口,老少皆宜。

    素菜也是一凉一热两道,凉拌五色野菜和汤煨莼菜。

    再是两道以荷入菜的特色菜,莲房鱼包和雪霞羹。莲房鱼包将莲花中嫩房去穰截底,剜穰留其孔,以酒、酱、香料加活鳜鱼块实其内,仍以底坐甑内蒸熟,鱼鲜而伴荷香;雪霞羹则是将雪白豆腐与荷花瓣同煮,只以最简单的盐调味,豆腐块与入水煮沸后转为淡紫的花瓣同盛于一盘,犹如雪霁泛起晚霞。(“莲房鱼包”摘自南宋林洪《山家清供》)

    以花入馔,自是一番韵味风雅。

    最后有糕点两道,蜜豆荷花酥、蜜煎樱桃。

    十三道菜肴并不是一下子全上齐,而是遵照先浓后淡,主次有序、相辅相成的规则,在三个时辰内慢慢送上,因此刚开席,案几上暂时只有蒲桃酒、甘草汤和各色新鲜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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